第465章 我已經打擾你很久了
月亮隱在薄雲後面,涼風吹的人臉生疼。
其實,她出門的時候帶了條咖色的圍巾,只不過在慌跑中丟失了。
那時,她正要過馬路,因為是街道無人的路口,所以,即便是紅燈也沒顧慮那麼多,心想着,誰會這大半夜的開車路過呢?
可,有時候就是這麼湊巧,偏偏就從遠處行駛過來一輛跑車,那速度就像一陣颶風,還未來到眼前,就給人帶來一波衝擊感。
兩束光刺激着少女的雙眼,無法睜開,卻因着某種危機因子帶來的恐懼,往後跌坐在地面上。
“不要命就直說,老子一腳油的事兒。”一個非常惡劣的男聲從車窗探出來,那持續轟鳴的聲音就像只蓄勢待發的野獸。
薛鶯害怕極了,連滾帶爬的往一旁挪動,生怕下一秒,跑車車主真的就一腳油襲來。
她終究還是惜命了。
至少,可以證明是怕死的。
真可笑,這個世界上,誰不怕死?
應該沒有人吧。
害怕的東西,真正出現的時候其實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一直存在預期里,那種沒有實感的猜測,是未知數。
跑車呼嘯而過,從車窗里還隱隱飄出譏笑的聲音。
薛鶯心有餘悸,倉皇站起身,脖子上的圍巾被跑車輪胎壓出黑痕,不等她伸手去撿,已經被風吹遠。
她總是怯懦的,想去追,卻又害怕再出現一輛車。
於是就只能放棄圍巾。
沿街都是昏黃的路燈,偶有建築物擋住了光,或者綠化林遮住部分光,灑下一地碎金。
少女走的很慢,草木皆兵,只有風動,就會左右探看,神色慌張。
她覺得走了很遠,實際上,只不過從公寓出來後過了個馬路而已。
說實在話,羅彬真的不知道她這五個小時從公寓到警局踩死了多少只螞蟻,聽着她斷斷續續又極其正經的闡述,莫名覺得好笑。
她怎麼做什麼事都這麼搞笑?
其實,羅彬很想說:這件事不必說的這麼認真。
他心裏這樣想,但還是耐心聽小姑娘說完,完事才看了眼手錶,輕飄飄一句:“哦吼,又遲到了。”
“啊,你遲到了嗎?”薛鶯呆愣着。
羅彬見她說了半天話,早餐才吃了一半,無奈:“你先吃完早餐。”
熟知他的朋友,應該知道,是個急性子,辦事麻利。
要是讓警局裏那些個人看着他這麼墨跡的吃一頓早餐,怕是要打一盆冷水來,給他澆醒。
“我吃好了。”少女本就不想成為別人的麻煩,抓着沒吃完的包子站起身,示意他-——趕緊去上班。
男人看着眼前猛然站起身的少女,紅撲撲的臉蛋,那撲面而來的朝氣,曾經也是自己所擁有的。
如今,卻不知為何成了這副頹然模樣。
“阿鶯,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一個人該怎麼辦?”他只是隨口一問。
但這句話里卻摻着對生活的失望,以及對自己的失望。
他這個狀態已經有大半年了。
誰都看得出來,只是都沒有宣之於口。
“我,會,好好的,活着。”薛鶯雖然眼底濕潤,但回答卻是讓人意想不到的。
男人暗淡的眸子顫動了一下,有些意外,卻心口一松,眉心也舒展的更開。
薛鶯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組織半天語言,才磕磕絆絆開口:“我不會,活在,過去。”
“真好。”男人輕嘆一聲,肩膀更塌了。
少女意識到他的情緒,於是繼續磕巴開口:“你,不要,活在過去。”
“我有嗎?阿鶯,我只是.覺得有點難受。”他從來沒有在薛鶯面前說過這些話。
應該是,自從唐康走之後,他一直壓着自己真實情緒,久而久之,這種負面情緒佔據主導地位,人也隨之頹廢。
他從來沒有認真去和誰說過這件事,讓人有一種他能夠處理好的感覺,但其實,根本沒有。
這麼久以來,他對薛鶯的照顧,從某種意義上就是一種虧欠。
對唐康的虧欠。
“是不是我一直在你,面前,就會想起,唐康哥哥?”她太聰明了。
總是能夠透過現狀看本質。
雖然,羅彬自己並沒有這樣想過,但因為她這一句話,卻似乎想通了什麼.
他心裏隱隱波動,卻不敢往深處想,急於否定:“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男人說這話時,心裏有股異樣,只給予否定,卻不知心底的慌張來自何處?
但,小姑娘那雙清澈的眸子太亮了,她雖年紀不大,很多事情卻一目了然。
“沒有關係的,羅彬……哥哥,我總會……要一個人離開的。”
小姑娘說的很輕鬆,是一種解脫,又摻和着一點點纏綿悱惻的不舍。
“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也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我能想像得到……你未來一定是個……好警察。”
“我,已經打擾……你……很久了。”
“沒有,阿鶯,我可以照顧你的,你可以永遠——”
“謝謝你,不過我總是要飛走的。”薛鶯帶着淺淺的笑,很平靜的看着他。
她名字裏面有一個鶯,是嚮往自由的鳥,所以,終究是要飛向屬於自己的天。
依附於人,總會不是她所求。
“我……在家……待着的時候,喜歡看……動物世界。裏邊的鳥媽媽……有時候,為了讓小鳥學會飛翔,會主動……把小鳥從鳥窩推出去。”
這種行為看着似乎很殘忍,但實際上是為了能夠讓它成長。
因為這個世界太殘忍,動物的世界更加是弱肉強食,如果連本能的飛翔都做不到,那隻能成為犧牲品。
薛鶯也想飛,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想:小鳥雖然被媽媽推出鳥窩時,很恐懼,但毋庸置疑的是,它一定學會了飛翔。
因為那是一種本能。
“是我……自己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想……試試……一個人生活……”
她說的太過於平靜,以至於羅彬都聽的一愣,分不清真假。
此刻的太陽從雲層鑽出,輻照在地面,那些被樹枝分割成細碎金子的光,灑在少女身上。
她發著光:“我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