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 反佈局
“該死的白眼狼!”
大帳內,圖瓦盧斯在盛怒之下掀翻了身前的桌子,並將手中那小小的一張信紙揉作一團,彷彿發泄似的砸向地面。
這張讓這位平時精心將自己偽裝成和藹老人的貴族在眾將面前如此爆發出如此怒火的信紙上所寫明的,是擁王派在昨日突然秘密進行的大規模兵力調動,而細看那些部隊被重新部署的位置后不難察覺:這是擁王派對圖瓦盧斯前兩日的計劃所作出的針對措施。
如果圖瓦盧斯手下的將領們真的按照最開始的安排行動的話,那麼他們的部隊將前後扎進擁王派為他們編織的致命陷阱里。
這張由安插在擁王派內部的卧底傳遞而來的信息說明:擁王派的人,在他們行動開始前這短短的時間裏,獲悉了他們所有的部署。
信中沒有寫明擁王派為何突然進行這樣的調動,但只要就這整個部署計劃進行思考,就會意識到擁王派所針對的,是沒有經過圖瓦盧斯後續“保險”的計劃。
這次行動中,只有一個人不知道那些保險;而那個人,已經領着麾下精銳撲向擁王派總帥的大營了。
“雷沙將軍,果真是叛徒?”一名將領小心翼翼地撿起信紙展開來閱讀,隨後大吃一驚。
“老夫將他從一介平民升遷至將軍高位,如此恩情,他竟敢這樣報答老夫!沒想到啊沒想到......”圖瓦盧斯咬牙切齒,在大帳內來回踱步。
難怪那場戰鬥如此詭異——圖瓦盧斯心中浮現出雷沙與“黑劍”交戰時兩人數次不正常的拉近距離,現在想來,那根本就不是雷沙所說的什麼“陷入了身為戰士的激情”,而是純粹地在提供情報!
“大人,現在怎麼辦?”一名將領問道,他知道在圖瓦盧斯盛怒時搭話是很不明智的選擇,但現在整個前線部隊都急需圖瓦盧斯的指令。畢竟以雷沙的身份,他的叛變對於整支軍隊而言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怎麼辦?自然是依計行事!”圖瓦盧斯沒好氣地說道。
為了保險,圖瓦盧斯告訴眾將的計劃與告訴雷沙的版本比起來有一些細節上的不同。
左翼軍在出發之後並不用趕去之前預定的隘口,而是在直撲敵人的左翼陣地,快速擊潰敵人留守左翼陣地的兵力之後以敵人的陣地為根基向擁王派中軍大營攻擊,並隨時準備給予意識到情況不對而南下回防的敵人左翼軍其餘兵力迎頭痛擊。
右翼軍也不必再去擁王派的“屯糧地”,既然敵人的右翼兵力都在那裏守株待兔,那麼右翼軍便直接插入敵人中軍與右翼軍之間,和己方左翼軍一樣一邊攻擊敵人中軍大營,一邊提防敵人右翼軍的回防。
這個計劃,正是為了在雷沙將他所知的計劃泄露給擁王派,戴克里先對此做出部署之後將計就計利用擁王派因此造成的兵力分散來一舉擊潰其中軍,拿下總帥戴克里先。
“眾將聽令,立刻出兵!”圖瓦盧斯信心滿滿,在心中為自己的先知先覺自豪不已。
而就在反叛軍全軍依照真正的計劃開始行動時,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的雷沙,在率兵奇襲戴克里先大營的路上遭到了伏擊。
“不要亂!都把盾牌舉好!”雷沙一斧劈飛一名敵兵,並將倒地的自家士兵扶起來推到盾陣中去。他一邊戰鬥一邊竭力地向部下們下令以維持陣線。與此同時,他環顧四周,不斷飛來的箭雨以及從四面八方湧出的敵兵都表明敵人在這裏埋伏已久,就等他帶着人來入網。
敵人怎麼會知道我要前來?
雷沙疑惑不已,他此次是率領麾下最精銳的戰士們對戴克里先的大營發動突襲,若非實現知曉,否則敵人絕無可能事先埋伏於此。
難道說,我軍將領中有叛徒?!
雷沙的腦海中快速閃過圖瓦盧斯制定計劃時大帳內那些將領的面孔,那些人中間如果有叛徒的話,對全軍的危害不可估量。
必須要回去通知大人!
雷沙咬牙,按照計劃,圖瓦盧斯此刻應該還沒有下令大軍開始行動,只要他能儘速突圍回到己方陣地,就還能挽救局勢。
下定決心之後,雷沙果斷向部下們下令:不計一切代價立刻突破包圍,撤回大營,他本人親自率領親衛隊斷後。
經過了血腥殘酷的廝殺和令人不忍直視的捨命突擊之後,也許是敵人終於支撐不住了,原先嚴絲合縫的包圍網終於出現了裂口,雷沙看準時機成功率軍衝出了包圍圈,向著大營的方向一路疾馳。
“所有人就近尋找安全的地方休整!”現在想要阻止左翼軍和右翼軍走入敵人的包圍網已經不可能了,但至少還能救圖瓦盧斯大人——雷沙這麼想着,下令讓部下們就近休整,打算自己孤身一人趕回大營。
“將軍,我們和您一起去!”士兵們不顧自己的傷勢,想要跟上雷沙。
“胡鬧!你們還年輕,不要為了這一時衝動就在這種小傷上丟了性命。在這裏等我就可以了!”隨後,雷沙頓了頓,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要這麼說,但還是說出了那句話:“要是敵人追了上來,不必殊死相抗,戴克里先侯爵不是會虐待平民士兵的人。”
隨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騎馬離去,奔向他所以為的,主君所在的地方。
受到伏擊的雷沙帶着傷和焦急的心情趕回己方的大營,試圖避免自己的主君踏入陷阱的同時,在擁王派的中軍大營內,統帥擁王派前線部隊的戴克里先侯爵正笑呵呵地聽着傳令兵帶回來的戰報。
“看來,我們已經成功敲掉了圖瓦盧斯那條老狗最鋒利的牙齒。”伏擊雷沙的任務,是由戴克里先的一名親信率軍完成的,出於某些原因,直到這份戰報送達之前,大帳中的諸位將領都不知道他還安排了這樣一場絕妙的伏擊。
“元帥怎會知道雷沙那武夫會率軍從那條路奇襲我軍大營呢?”一名將領替大帳中所有被蒙在鼓裏的將領們說出了心中的問題。
“不急,不急。”戴克里先笑呵呵的,這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比起戰甲更適合學者的長袍,他本人也經常以詩人自居,只不過王國上下都知道:比起爵位和作詩的才能,他以穩健著稱的用兵能力才是他得以擔任王國軍元帥的原因。
按理說,向來謹慎的戴克里先是不會有這種突發奇想的調兵行為的。
“等打贏了再告訴你們,現在,傳令三位統軍將軍,依計行事。”戴克里先一邊下令,一邊站起身來走向帳外,在一眾將領疑惑的目光中,他抬頭看着天空中正逐漸聚集的烏雲,點了點頭說道:“嗯,好天氣,適合用來葬送叛軍。”
大帳中的眾將完全被埋沒在了疑惑中,早在兩天前的夜晚,戴克里先就把三軍的實際指揮權交給了自己的三位親信,這樣未免有嚴重“任人唯親”嫌疑的行為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反對,畢竟沒人打算惹怒在前線擁有最高權力的元帥大人,但現在大家才意識到,戴克里先此舉,很明顯是在提前為今天的戰鬥作出謀划。
元帥究竟是怎樣提前預料到敵人的動向的呢?
帶着這樣的疑問,眾位將領按照臨時獲得的指令,開始了行動。
擁王派的前線部隊按照戴克里先那看上去讓許多人不明所以的指令快速開始行動的時候,反叛軍一方,圖瓦盧斯正親自率領着中軍,由另一條更為隱秘的路線殺向戴克里先的大營。由於雷沙已經被認定為叛徒,再選擇之前的路線的話無異於主動跳入對方挖好的陷阱,圖瓦盧斯可不打算讓自己成為那樣的蠢貨。
戴克里先啊戴克里先,收買親信這招對你而言可以說是極富創造力了,很可惜,我從未真正把任何人當作心腹——圖瓦盧斯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他和戴克里先都了半輩子,而這次,顯然是他贏了。
擊潰了那個老匹夫之後便直搗王城,到時候我就是頭功了。
圖瓦盧斯幻想着自己成功擒獲現任國王並將其押到薩克森公爵面前時將會獲得的賞賜,心中很是高興。但也僅此而已,他心中從未有過半點擁兵自重,當第二個薩克森大公爵的想法。
沒幾年好活的人了,抓緊時間享享福就夠了,何必再去折騰那些事情呢——儘管還身穿並不舒適的戰甲待在軍陣中,但圖瓦盧斯已經開始像一個貨真價實的普通老人那樣為自己規劃隱退後享受寧靜的日子了。
很快,斥候就送回了他期待已久的那個消息——“前方發現敵軍營地,是戴克里先侯爵的旗幟!”
“全軍發起突擊!”
一聲令下,整支軍隊像是一頭被喚醒了的龐大怪物,躁動着想着敵營的方向張牙舞爪地逼近,這條由圖瓦盧斯派遣多支斥候小隊、尋找了近百名當地嚮導后才規劃出來的隱密路線,雖然難走了些,卻能夠讓己方部隊在足夠逼近敵人的大營之前都幾乎沒有被發現的可能。
很快,擁王派大營的值守士兵就發現了這支從一個理論上絕不會有敵人出現的方向殺出來的軍隊。
擁王派顯然被嚇傻了——圖瓦盧斯遠遠地看着營地護牆上正在進行抵抗的擁王派士兵,他們很勇猛,但卻雜亂無章各自為戰,顯然是沒有料到會在這個時候、這個方向遭遇敵人大部隊的突襲,而且,從敵人遲遲沒有組織起更加有力的反攻,圖瓦盧斯可以判斷出:敵人顯然是相信了雷沙泄露的情報,此刻,即便是這中軍大營,絕大部分的兵力恐怕也都集中在正面,準備對抗前來“接應”雷沙的援軍。
“傳我令:殺敵一人,賞金幣十枚!”
圖瓦盧斯軍令一下,叛軍的士兵們瞬間變得更加瘋狂,很快,擁王派還未來得及在這個方向組織起有效反擊,叛軍就已經成功突破了那道看似堅固地護牆,沖入了大營之中。而圖瓦盧斯本人也表現出一副身先士卒的樣子,率領大部隊迅速跟着闖入了擁王派大營中,準備趁亂將這支被嚇住了的軍隊徹底殲滅。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抵抗太微弱了!
就算是吃了被突襲的虧,戴克里先手下的兵也不應該如此不堪一擊,再不濟,也應該在被攻入營地后的第一時間將兵力集中起來,然後一邊防禦一邊嘗試將入侵的敵軍趕出去。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任由圖瓦盧斯的部隊長驅直入,將那一頂又一頂帳篷付之一炬。
難不成他提前預料到了我的行動,事先撤出了大營?圖瓦盧斯心中略感不安。
不,不對,糧草輜重都還在,他是不會實施如此大膽的計劃的——第一時間來到大營中的軍械和糧草庫后,看着這些完全沒有雜亂跡象的物資,圖瓦盧斯並不相信像戴克里先那樣謹慎的人會就這樣扔下這麼多輜重放棄營地,就算預判了圖瓦盧斯的真實計劃進行撤離,也應該是有序的、帶上必要物資的撤離才對。
你到底在謀划什麼——圖瓦盧斯來到戴克里先的大帳中,看着帳篷中央那巨大的沙盤地圖,不斷思考着各種可能性。
很快,從左翼傳來的戰報,或者說噩耗,替他找出了問題的答案,儘管他很不喜歡這個答案:
“報!左翼軍半道遭遇敵軍突然襲擊,損失慘重,瓦西里科將軍戰死!”
這一瞬間,圖瓦盧斯腦袋裏響起了某種東西破碎的聲音。
“你說......什麼?”此時的他不在顧慮什麼形象,痴痴地半張着嘴,顯然很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據,據逃回來的士兵報告,突襲左翼軍的,是敵軍的普瓦托耳將軍。”那名士兵彙報的聲音略微顫抖,顯然,這樣的災禍出乎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
普瓦托耳,塞恩·普瓦托耳,那老匹夫竟然把整個左翼軍交給了自己的門生?!
在王國的軍隊中,不論叛軍還是擁王派,為了平衡勢力內部的各方勢力以保證團結,在兵權分配上往往都會再三斟酌以確保利益與名譽上的公平,像戴克里先這種把整個左翼軍交由自己門生統帥的行為在圖瓦盧斯看來極其不可理喻。
圖瓦盧斯咬牙切齒,他看向大帳中的沙盤地圖,目光彷彿要將那地圖灼燒殆盡一般惡狠狠地瞪着上面的敵我兵力部署位置,隨後,尚未完全被憤怒沖昏頭腦的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在哪——
最初,當他從卧底哪裏得到戴克里先的兵力調動計劃時,由於“雷沙很有可能是叛徒”這一消息所造成的影響以及普瓦托耳駐軍地點的恰到好處,他先入為主地認為普瓦托耳的目的是守株待兔,將本來要前往假計劃中的隘口的叛軍左翼軍一網打盡,可現在,當他冷靜下來再去看時,赫然發現:普瓦托耳駐軍的位置雖然巧妙,但並不是針對那個隘口進行伏擊的最佳地理位置,恰恰相反,普瓦托耳所選定的這個位置,看似與己方的左翼陣地毫無關聯,可一旦有敵人嘗試偷偷靠近並對己方營地發動突襲的話,他的位置能在第一時間對來犯的敵人發動迅猛而意想不到的攻擊。再配合上留守陣地上的少量兵力,要擊潰才能並不算特別出色的瓦西里科並非難事。
中計了!
圖瓦盧斯仰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儘管極其厭惡這樣的預感,但就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右翼軍的噩耗沒過多久就傳了過來——
“報!右翼軍遭到敵軍右翼軍與中軍主力合圍,斯瓦坦傑夫將軍投降了!”
“老匹夫......”圖瓦盧斯已經沒有心力去咒罵戴克里先了,他現在只想知道:這個素來穩健慎重的老傢伙,是怎麼突然之間變得那麼富有想像力,能夠制定出這樣一個計劃的。
“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一名將領焦急地問道,兩翼部隊都已潰敗,剩餘自己一支中軍孤立無援,就算中軍兵力雄厚,但目前的情況依舊讓這些將領心中塞滿了恐懼。
“立刻選最短的路撤回大營!”還沒輸,還有機會——圖瓦盧斯憋足了一口氣讓自己振作起來,就算戴克里先的陷阱成功打垮了自己的兩支部隊,但在兵力並無太大懸殊的情況下,經過了兩場戰鬥的擁王派軍隊短時間內必定無法開展下一步行動,只要自己能儘快撤回到大營之中固守,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求生的慾望讓叛軍前所未有的高效起來,剛剛還沉浸在大獲全勝的喜悅中的士兵們,此時都為了活下去而拚命邁開雙腿,勉強保持着秩序朝己方大營快速撤退。
而最先抵達大營的,其實是早已被定性為“叛徒”的雷沙。只不過,迎接他的不是自家留手大營的士兵,而是高高飄揚的黃金雄鷹旗,以及娜塔莉亞等人。
“將軍,投降吧,已經結束了。”娜塔莉亞開口勸降,在她的身旁,是全副武裝的艾麗西亞和以本來面貌出現的萊文。
“你,你怎麼會在這?”雷沙目瞪口呆,就算兩日前“黑劍”曾帶人來和他交手,在“南之大門”的娜塔莉亞軍主力應該也不會那麼快就趕到這裏才對。
“將軍與‘黑劍’閣下戰鬥后,真應該再追出去一段距離的。”艾麗西亞說道,“將軍當時要是追了,就會發現,那幾日斥候向貴軍彙報的在周遭發現的山賊、潰兵和難民,全都聚集在了一起。”
原來如此!
雷沙恍然大悟,由於戰爭的關係,這一帶不少百姓淪為難民以躲避戰亂,也有不少敗兵選擇成為山賊來躲避戰敗后的懲處,而由於兩軍的將領都將注意力及人力物力集中在戰事之中,對於這些問題分身乏術,因此也只得採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態度,只要這些難民或是山賊等人群干擾到軍隊,就不會去管他們。
雷沙也嘗試過去幫助那些被山賊所害的難民,或是順着行軍路線護衛那些離鄉的人們一段路,但僅此而已,他只是一個軍人,無力再做更多的事情。
娜塔莉亞等人從在“南之大門”俘獲的貴族們口中套出這個消息之後,就利用這一點將主力部隊一點點地全都送到了圖瓦盧斯的大營附近,等到圖瓦盧斯的主力剛出發不久,便以迅雷之勢攻下了這座守備薄弱的營寨。
按理說即便守備薄弱,這樣一座大寨也不容易被拿下,但那也是在不考慮萊文手中的神劍以及娜塔莉亞的“邪龍之眼”的強大力量的基礎上才成立的。
“即便您現在逃回圖瓦盧斯那裏,估計也只會帶着叛徒的污名恥辱地死去。”娜塔莉亞說道,“想必在他眼中,您現在是這世上最可恨的叛徒。”
不論圖瓦盧斯是否意識到雷沙的叛變其實真的只是擁王派故意散佈的假消息,這次的巨大損失都需要一個人來承擔責任,面對着偌大一支敗軍的怨念,必須要有一個靶子來作為所有人發泄的對象。
身陷謠言中的雷沙,就是這個對象的最佳人選。
“投降吧,將軍。我會保全你作為戰士的榮譽。”娜塔莉亞勸說道,雷沙這樣的猛將對王國有很大的用處,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將其收歸麾下。
“哈哈哈,戰士的榮譽。”雷沙乾笑了幾聲,隨後舉起戰斧指向娜塔莉亞。“現如今,只有一個辦法能保全這份榮譽。”
隨後,他大聲喝道:“‘黑劍’閣下,請出來與在下決一死戰!”
“將軍!”娜塔莉亞還想再勸。
“不必再說了,殿下。”雷沙改變了對娜塔莉亞的稱呼,“我是一個除了戰鬥什麼也不會的莽夫,這一身最大的追求,也不過是做一個優秀的戰士,去挑戰各路強者。圖瓦盧斯大人給了我這個機會,他將本來不過一介平民,即便獲得了御前比武冠軍也難成大事的我提拔到將軍之位,這份恩情,我絕不會因為他如何看待我而棄之不顧。因此,也請您成全我的這份忠義。”
“殿下,我一直都知道您的名聲,若您將來繼承王位統領國家,還請您將國家引導往好的方向,至少讓這個國家不再需要我這樣的人。”
說出這句話的雷沙,全然沒有那副傳言中嗜殺狂暴的鬼神模樣,這個出身平民的漢子心中也有着國家安寧、人民幸福的美好圖景,只不過他很清楚:除了殺戮以外什麼也做不到的自己終究只會是那副圖景的絆腳石,他也清楚薩克森大公爵麾下的這些貴族與擁王派那些所謂的“腐朽、墮落的國家蛀蟲”並無兩樣,但他卻不知道該怎樣做,只能憑着對“忠義”二字的堅持,去執行圖瓦盧斯的每一個指令。
“我明白了。”娜塔莉亞點頭,強壓下心中那份苦澀,回頭看向萊文,問道:“萊文,可以嗎?”
“嗯。”萊文點頭,在場的眾人當初,只怕他才是真正理解雷沙心中所想的人。
萊文策馬緩緩上前,向雷沙低頭行禮,說道:“將軍,我就是‘黑劍’。”
“什......”雷沙看着眼前這名少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但很快,他就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果然是代有人才出啊!能與我並駕齊驅的強者,竟然是這樣一位少年。好!”
隨後,雷沙下馬,在娜塔莉亞與艾麗西亞驚疑的目光中解下了自己的戰甲,露出了上半身那結實壯碩的身軀。
萊文明白:雷沙這是打算以戰士而非將軍的身份來迎接這場戰鬥。
於是,萊文也下了馬,兩人無言地走到一個合適的距離站定,就像是在競技場中那樣,報上了彼此的名號——
“費瑟尼姆王國御前比武冠軍,雷沙·坎普勒!”御前比武冠軍,王國最優秀的戰士,這才是雷沙最為之自豪的身份。
“沙瓦·迪耶斯之徒,萊文·凡尼夫!”
“原來是劍豪的弟子,怪不得。”雷沙恍然大悟,作為一名執迷於武道之路的戰士,他怎會不知道沙瓦的名字?
隨後,兩人按照各自國家的戰士禮儀彼此敬禮,在被風捲起的陣陣塵沙之中,一場純粹的、戰士與戰士之間的戰鬥開始了。
捨棄一起,重拾戰士身份的雷沙不再有任何的顧慮和保留,不再有任何的雜念和思緒,他與自己的戰斧融為一體,全身心地沉浸到了這場他期待了一生的戰鬥之中。此刻的他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勝敗,他只是在享受戰鬥本身,他只是在盡情地燃燒着自己作為一名戰士的那耀眼、熾熱的靈魂之火。
從決定以真實身份面對雷沙的那一刻起,萊文就已經決定捨棄一切的遮掩和偽裝,用自己的全力去駕馭手中的神劍,為面前的這位純粹的戰士獻上一場最精彩、最完美的戰鬥,他舞動手中長劍,來自本心的熾熱取代了“黑劍”那虛假的冷靜與沉着,在符文的一次次閃爍中,萊恩用自己的畢生所學,去為雷沙編織一場最偉大的謝幕。
戰鬥並未持續太久,一心求死的雷沙最終倒在了萊文劍下,這個男人滿身鮮血,那大大小小的傷口卻像是沒有給他帶去任何疼痛一般,他仰面倒在地上,臉上浮現的,是心滿意足的笑容。
“謝謝你,小......萊文閣下。”雷沙沒有習慣性地稱呼還只是少年的萊文為“小子”——那是對戰士的不尊重。“我的那些部下,如果他們還活着的話,就拜託殿下了,他們都是好小子,只是為了讓家人吃飽才投身軍旅,還請,還請殿下......”
這位戰士的生命之火沒能支撐到他訴說自己最後的心愿,但無論是萊文還是娜塔莉亞與艾麗西亞,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並給出了自己的承諾。
“殿下,時間快到了。”身後,葛蘭策馬前來,按照菲特的預估,圖瓦盧斯的部隊應該快要回來了。
“收拾好雷沙將軍的遺體,準備迎敵。”娜塔莉亞將自己從傷感中抽離,並叫上了兩位夥伴:“萊文,艾麗西亞,我們走吧。結束這場戰爭,遵守與雷沙將軍的諾言。”
“嗯。”另外兩人點頭,並向那位已經逝去的戰士默默獻上了自己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