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二回 血役素琴和
聖羅城。
綠耶國的國王本來是應該住在聖羅城塔利亞皇宮的。但是,恆河並不喜歡這個皇宮,因為這裏有太多悲傷的回憶。每天處理完政事,恆河總會回到離皇宮不遠的綠園。
綠園,是恆河從小長大的地方,是他十歲以後,當上國王以前,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的地方。
綠園裏的植物,隨伴着恆河渡過了無數個春秋。在悠閑的日子裏,恆河依然喜歡獨自呆在綠園的楮樹下,在石棋台上下着圍棋,依然用左手與右手對奕。偶爾的風雨飄搖,葉響沙沙,總會恆河抬起頭,仰望着牆角湛藍的天空,思憶着後會無期的朋友木蔚來與忠心的護衛原治。
為了木蔚來,恆河親手給原治倒了一杯毒杯。因為恆河不允許他的護衛去傷害他生命中唯一的朋友。這對恆河來說,是一種永遠也無法饒恕的罪。
但是,人總是在失去了的時候,才懂得曾經擁有的可貴。自從當上國王以來,對他說真話的人越來越少。因為他是王,大家都對他又敬又畏。慚慚地,恆河的世界孤獨得只剩下他一個人。
“殿下,天氣冷了。”在瑟瑟的秋風中,原治總會不經意地,為坐在輪椅上凝望着天空發獃的恆河,溫柔地披上禦寒的披風。那時,恆河總要怪責原治善自闖入自己的空間。原治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體貼地微笑着,退下,然後卻在牆角的某處偷偷注視着他,視之如此的寶貴,即使一分一秒也不能錯別似的。
現在,再沒有人再若無其事地唯背恆河的意旨;也再沒有人真心體貼着他。這個國家所有的人都對他俯首稱臣,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是這個國家的王,僅此而已!
雖然,恆河現在可以自由地走出綠園,但是,他的心依然沒有走出去。自從原治死後,恆河的心就好像死了一樣,平靜得如一潭寂寞的死水。遵照原治的遺願,恆河將原治埋葬在綠園的楮樹下。半年過去了,原治的早已化為白骨。而楮樹卻越來越茂盛,彷彿吸收了原治的生命,而變得更加生機勃勃。
每當恆河憂傷的時候,楮樹的精靈就會出來安慰他。無數飄舞的楮樹葉,縈繞在恆河周圍,好像歡快起舞的蝴蝶。也許,只有這個時候,恆河才不會感到孤單。
綠耶國境界那些一夜間破土而出的楮樹林,的確是綠園楮樹的分枝。自從得到魔血,楮樹演變成精靈后,這株楮樹靈力如日中天。而服用了白童子贈送的妖樹之果后,潛藏在恆河體內的靈力也突然覺醒。可以說,現在楮樹所形成的抵抗毒瘴的結界,是楮樹精靈和恆河共同努力的結果。
維持這個結界,消耗了恆河不少的靈力。終於有一天,他病倒了。而楮樹,在悄然無聲的夜晚,開始慢慢地枯萎。
那是一個令人難眠之夜,午夜夢回,恆河出了一身冷汗地醒來,卻看到被白月光照亮的窗台上,停歇着一片枯黃了的楮樹葉。
一陣涼風拂過,楮樹葉輕輕飄落至恆河手心,化作一縷金色的粉塵,閃爍着微微金光而消失。
楮樹精靈告訴恆河,木蔚來回來了,就在孔雀城。
恆河連夜召來忠心的護衛津柯,令他以最快的速度打點行裝。恆河要連夜趕去孔雀城。這件事情,恆河特別交代,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而他只帶上津柯,一行兩人起程。
津柯是原治的親弟弟。眉宇間有點原治的影子,也許太懷念原治,恆河將津柯留在身邊。但性格與原治截然不同。津柯一面的冷肅,沉默寡言,對恆河的話,絕對的遵從。津柯不懂醫術,但武藝精湛。在綠耶國,劍法無人能出奇右。單憑這一點,津柯絕對有資格擔任國王的近身保彪。
津柯一言不發,沉穩地駕着一輛馬車,奔馳在黑暗的夜路之上。車廂里的恆河,不時拉開帷幕,眺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眺望着連綿不斷的黑壓壓的群山,還有前方無盡的黑暗。他的眼神,非常複雜,既是憂慮,又是欣喜……
……
故事回到第二日,半魔人日襲孔雀城的那個清晨。
驚心動魄的廝殺聲和半魔人鬼哭狼嚎的咆哮聲,傳入孔雀城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苗獨院子裏,下跪的人們又在呼天搶地哭訴着邪玄魔帶來的災禍,並懇求木蔚來幫他們解除厄運。
“我去看看……”
那是父親一手釀造的浩劫,他沒法無動於衷。
木蔚來掙扎着站起來,虛邁一步,腳一軟,幾乎就要往前仆倒。他是沒想到,自己的身體虛弱到這種地方!
龍女扶住着木蔚來,道:“半魔人交給我處理。”漆黑的瞳仁里,閃過一絲詭幽的琉光,那是一種狂縱的殺欲。
木蔚來看得心裏一寒,正想攔止,龍女已經轉身而去,突然騰空而飛,化作一條十丈黑龍,閃電般向南方的城門飛去。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原來昨夜裏,殺破半魔人,挽救了整座孔雀城的黑色神龍,竟然是剛才那個不到七歲大的女童?
龍女離去,木蔚來失去支托,晃然若倒。苗小小跑過來,挽過木蔚來的手臂,看到木蔚來一面的冷汗,一面的驚憂,苗小小好聲安慰道:“木哥哥,你不用擔心啊!龍女一定會把那些可惡的半魔人殺得片甲不留!昨天夜裏,不知有多少半魔人喪命於龍女腹中呢!”苗小小越說越自豪。當然,家裏住了兩個神一般的人物,換了任何人,都會沾沾自喜。
“昨夜發生什麼事了?”木蔚來忽然抓住苗小小的手緊張地問。命喪龍女腹中?難道龍女吸食了半魔人?木蔚來越想越心寒。
苗小小被木蔚來的反應嚇一跳,只覺他的手好冰涼。便將昨夜在城牆外的天空,看到的半魔人被龍女的閃電劈得殘肢亂舞,最後連血帶肉全都被吸收入神龍腹中的血腥畫面陳述了一番。
“帶我去城外!快!”木蔚來拖着苗小小的手,吃力地往院門挪了兩步。不知是不是激動過度,他突覺一陣天旋地轉,咽喉發癢,一股血腥上涌,“噗”的噴了一口鮮血。苗小小及時摟住他那晃晃欲墜的軀體。
“木哥哥,你就歇一會吧!龍女這麼厲害,不會有事的!”苗到木蔚來突然**,慌得腦海一片空白,手忙腳亂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木蔚來的眼睛裏,卻升騰着一種朦朧而執着的霧氣,用非常決斷而微弱的聲音,低聲道:“我不想龍女因為我,雙手沾上血腥……那些半魔人其實……”上氣不接下氣,實在說不下去。
苗小小聽得一臉愕然:那些半魔人,不知殘殺了多少守城的士兵,為何聽她木哥哥的語氣,反而是在擔心半魔人被龍神所傷了?
“木蔚來,我帶你去!”苗獨從人群中擠出來,從苗小小的懷中將木蔚來架到自己肩膀,拖着他一步一步往院子外走。
“既然你非去不可,我相信你有必然的理由。”苗獨沉着道。
“謝謝……”
苗家的馬車就停在院子外。
苗獨扶木蔚來上了馬車廂,自己坐到座駕上,一揚馬鞭,駕着車,就往城門的方向駛去。
離城門越近,驚心動魄的慘叫聲就越大,空氣中的血腥味就越濃,而木蔚來的心就越不安。
終於,馬車趕到了城門。
其實,孔雀城本來就是一個不大的小城。不過,也是綠耶國最近紅蓮國的一個小城。
下了馬車的木蔚來,被眼前的一幕驚駭得心都涼了……
隔着高厚的防衛城牆,看不到外面的戰況如何。
可是,蔚藍的天空,已經被血霧染成綠色,綠透了半邊天。
半魔人的血液,是綠色的。
天空,盤踞着一條十丈的巨大黑龍。那雙金色的龍睛,熠熠地閃耀着攝人的寒光。龍嘯九天,張牙舞爪,使出無數裂缺霹靂的黑色閃電!每一道閃電的砸落,必會隨伴着一陣旋風,將被閃電炸碎的半魔人的肢骸旋卷至上空。龍口一張,被旋風攪碎成血霧狀的,成千上萬的半魔人的屍骸,便全都被吸入黑龍口中。
吸收了半魔人生命力的黑龍的龍鱗越發光亮閃耀起來,金眸也越加炯炯有神!
“吃得好!這些半魔人!吃光他們,天下就太平了!”
就在苗獨拍掌稱快之時,木蔚來卻悲切得雙目通紅,眼角凝着的淚珠,突然滾滾而下。
“木蔚來,這些半魔人死有餘辜。我知道你宅心仁厚,可是也泛不着同情他們啊!”苗獨輕輕拍了拍木蔚來的肩膀,安慰他。
“苗大叔,你有所不知……這些半魔人,是被邪玄魔的毒瘴控制了,才會變成這樣!”木蔚來痛心道。
“這些我也知道!可是,這些半魔人在侵襲孔雀城啊!如果不把他們殺了,死的就是孔雀城裏的人!你總不能同情半魔人,就犧牲我們孔雀城的人吧?”苗獨錚然反問。
“沒錯……手掌也是肉,手背也是肉。”木蔚來苦笑了一聲,突然神情一冷,收起所有的消瑟,他深吸一口氣,凝運起所有的魔力,腳尖往地一點,整個身體像飛鳥一樣,沿着垂直而高厚的城牆往上攀捷。
苗獨看得目瞠結舌,那個剛才還弱不禁風的樣子的木蔚來,哪裏來的這種力氣?
木蔚來躍到城牆上,孔雀城的士兵與半魔人正打得如火如荼。城牆外大部分的半魔人已經被龍女的閃電劈死了。仍有一部分半魔人用鋒利的前爪,勾在牆上,不斷往上攀。士兵的鋼弩,弓箭像密雨般向這些半魔人掃射。一塊塊巨大的石頭,被板翹機甩至城下,像炸彈一樣,轟擊着前仆後繼的半魔人。
想必在戰役一開始前,龍女還沒趕到。半魔人與士兵已經在城外廝殺得昏天暗地。半魔人的前肢非常發達,只要一爪被抓中,普通人類的身軀多半被撕裂。地上,士兵的屍體,基不完整的。在士兵倒下的瞬間,就會被蜂湧而上的半魔人啃得面目全非。紅綠斑駁的一片血海,糅滲在一起,形成一股非常噁心的氣味。
“你是什麼人?”
對於木蔚來的突然從天而降,守城的將領士林吆喝一聲,即時有數名士兵手中的鋼弩瞄準了木蔚來。
木蔚來好像完全聽不到將領士林的警告,看着半魔人與士兵的浴血奮戰,眼睛悲憤地瞪得快迸裂。是邪玄魔,令這些人類在自相殘殺!每一個倒下去的,都是一條生命!不論是半魔人,還是士兵,原來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有親人,有朋友,有家庭。每一分每一秒,有多少個家庭在破碎……
“停手……”
他悲愴的聲音,輕然就淹沒於戰役的洪流。
將領一揮手,數十道弩箭集中向木蔚來射去。將領以為木蔚來是來攪局的。好不容易,神龍現身,才將半魔人殺退,將領士林又怎能容許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來搞破壞呢!
黑光一閃而過,所有的的弩箭被整齊地削斷,錯落有致的斷弩砸落。
對於木蔚來手中突然多出來的黑劍,令所有人都怔了一下。
而這時,天空中龍形的龍女,看到城牆上的木蔚來后,顯然大怔一下,高速從上空俯衝下來,龍尾一掃,將圍在木蔚來身邊的持器士兵拍飛。輕飄飄落在木蔚來身邊,已經變作一個七歲女童的模樣。
“不准你們傷害他!”龍女掘傲而冰冷的聲音說著,儘管無論她的面容還是聲線都是稚氣未脫的稚嫩,但卻非常有威懾力!
全部人都呆掉了。剛才還在幫自己的神龍,乍一眨間的功夫就倒戈相向?
沒有龍女的殺敵,戰役的形勢一下子又對孔雀城不利。大批大批的半魔人肩踏肩地湧上城牆,石頭,鋼弩和弓箭已經抵擋不住了。
一瞬眼的功夫,又有不少士兵死於半魔人的利爪之下。木蔚來看得心在滴血。恍惚間,他想起明月大夫對他說過,這些半魔人,只要聽到《清和吟》就會平息下來,安然入睡。明月大夫正在天龍城研究令半魔人恢復回正常人的辦法!
只要令半魔人停止攻擊,那麼這些士兵也不再舉刀相向。人類就不會自相殘殺!要彈奏清和吟,必須有琴,可是木蔚來沒把琴帶來尼盧奧!
海翔靈贈送的黑木古琴還放在躲躲峰。葉神的降魔琴放在長風山!
想着琴,不知為何,木蔚來心口又突然一熱,再次嘔了一口血,雪白的衣襟被染上一片刺目的紅色。黑曜寶劍在他手中瞬間消失,但與此同時,木蔚來覺得雙掌有一團熱熱的氣流正在凝聚!
他極力支撐着將倒的身軀,順着那股氣流將雙手托起來。一團白光從他雙掌冒出。一個長長的黑色的影子正在形成。雙掌突一沉,白光散盡,手中所託竟然是降魔琴!
原來這降魔琴,不只是一件普通的古琴,而是葉神的神器。當降魔琴識認了木蔚來為新主后,就如火麒麟附身般,可隨喚隨至。剛才木蔚來意識里想着降魔琴,竟在無意間觸念了召喚之訣,那降魔琴便感**喚地劃破時空而來。
毫不知情的木蔚來,還以為葉神在暗中助他。欣喜了一下,也不顧得崩潰將倒的身體,馬上盤膝坐下,將琴平擱於膝上,十指靈活地在琴弦上遊走,清平和遠的樂韻隨即而生。
在殺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的天地間,這縷清幽而凄惋的琴音,就像一道幽幽的清泉,傳達到每一個人的心扉。
殺紅了眼的士兵緩緩放下手中的武器,面目猙獰的半魔人也收起了凶光平息下來……大家好像突然從一個噩夢中驚醒過來,當看清了眼前那一片肢離破碎的屍山血海,好像被澆了一盤冷水。清和而惋轉着琴音,好像在衰禱着亡靈,哀禱着忠心守護的烈士,也哀禱着死於異鄉的冤魂。
仍活着的半魔人模樣開始變化,回變正常人。潛意識裏,還是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曾經用自己的雙手,撕破了無數人的身體,甚到包括自己的妻兒,親友……他們曾經像野獸一樣,啃食着活人的血肉,茹毛飲血地分噬着受傷同伴的屍體……
身為葉神的神器的降魔琴,威力就是不同凡響,能逐散半魔人身上的毒瘴。這個結果,就連木蔚來也是始料不及的。
這場惡夢,這些人曾經淪為半魔人的人類來說,在心靈上造成了無可治癒的創傷。當突然醒覺的一刻,足以令他們崩潰。如果沒有那清和的琴聲在安渡,或許他們已經瘋掉了。他們開始互相抱頭痛哭……
一瞬間的爆發力過去后,木蔚來好像燃盡光芒的蠟燭,隨即若息。無力的雙手突然從琴弦上滑落,美妙的琴音也驟然而止。在他向前傾倒之時,龍女及時摟住了他。儘管他不願意躺在那個小小的身軀的懷中,但是他再沒有力氣反抗。
不經意間,對龍女過多的關注,就令她無可救藥地愛上自己。一個為世不足幾天的小孩,義無反顧地愛上自己?實在有違倫常!而且為了幫自己續命,龍女去吸食靈獸甚至半魔人的精血!他寧可痛苦地死去,也不願龍女為他造孽!
這場戰爭,就這樣,在一曲琴音的調拔之下,悄然中止。但是,殺戮卻未停止。
“將城下的妖人,全部格殺勿論!”將領士林發號師令。手持武器的士兵再次向那些手無寸鐵的,剛由半魔人恢復到正常人的紅蓮國人發起攻擊。
無數鋒利而冰冷的武器,捅入那些脆弱的血肉之軀,於是倒的屍體又在不斷增多。紅色的血河正在蔓延……
木蔚來看得心如刀絞,奮力掙扎着推掉龍女的擁抱,憤懣地衝著將領士林怒道:“他們現在已經變回普通人了……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殺他們?”
將領士林冷凜凜地說:“如果他們突然又變回半魔人呢?為了孔雀城所有百姓的安全,我不得不斬除任何禍患的根源。小兄弟,危急關頭,你挺身而出,平息了這場戰亂,我替全孔雀城的人衷心感激你了。但是,我絕對不能對他們手下留情。請你體諒。”
木蔚來怨怒地瞪着士林,厲言疾聲:“他們已經恢復了!只要不再吸入毒瘴,就不會變回半魔人!難道死的人還不夠多嗎?被殺戮毀滅的家庭還少嗎?我現在命令你!立即停止屠殺,打開城門,將那些人接入來,妥善安恤!”
士林無畏地笑了笑,輕蔑道:“你憑什麼要我聽你的?”
“就憑我手中的劍!”木蔚來右手黑光一閃,奪目的黑曜寶劍再次閃現,寒寒的劍尖指向士林,但是他握劍的手卻在微微地顫抖着,他整個身體都在微顫。
士林自知就算壓製得住木蔚來,也不可能抵擋得止旁邊的神龍。但是,他並不打算收回初衷。這段日子以來,與半魔人的血戰中,陣亡的士兵實在太多了。他不想冒這個險。而且,那些紅蓮國的人,也未必會在孔雀城裏安份守紀。如果他們搗亂,城中的百姓就遭殃了。
所以,士林以視死如歸的無畏態度,面對着木蔚來的黑曜寶劍,堅持不動搖。
而龍女,只是愕然地看着竭力保護紅蓮人的木蔚來,心裏憂傷不已!他,對自己幫助毫不在意;他自從出現在城牆上,就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一眼;他,剛才推開自己;難道自己殺退這些危害孔雀城的人有錯嗎?難道自己就真有那麼討厭?委屈的淚水在金眸里打轉。
城牆上的氣氛是那麼壓抑。
黑曜寶劍在半空中晃動着,就像人不安的心跳。
豆大的冷汗,在木蔚來額上汵汵而落。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堅持不住而倒下,到時那些紅蓮人的命運只有淪為血泊中的死屍。想到這裏,他痛郁難抑,一絲鮮血從他緊抿的嘴角里緩緩地滲落。
“一切就按木蔚來所說的去辦。”一個平緩而威嚴的聲音飄來,打破了這沉重而緊張的肅靜。
圍堵在城牆上的士兵突然退讓出一條通道,一個身穿華麗的紫色皇袍的少年,從中間緩步而來。精緻俊美的面容上,盡顯尊貴。他身後,還跟緊着一個身形彪悍的高大男子。
“參見陛下!”城牆上,所有的人,當看到少年的一刻,都紛紛下跪。
對這個少年,木蔚來再也熟悉不過。他就是,綠園楮樹下,那個自個兒下棋的孤獨少年恆河,也是綠耶國的當今國君。
“恆河……”木蔚來的心情激動得無法形容!因為,恆河並沒有如他自己所擔心的那樣,靈力耗傷而有生命危險。現在的恆河,雖然看上去有些倦容,但是,比起以往任何時候的恆河,都要來得壯健和英武得多!
直呼國王的名字,是多麼大逆不道的事!對於木蔚來的無禮行為,士林正想發作,恆河卻用眼神制止了他。
當然,在國王突然出現的一刻起,所有的屠殺暫時終止了。
木蔚來緩緩放下持劍的手。黑曜寶劍再次消失。
恆河突然三兩步就搶過去,攬住木蔚來,歡悅地笑道:“太好了!我以為,這輩子再也無法見到你!蔚來,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木蔚來面前,恆河不顧形象,完全拋開了一國之君的架子。
這種類似事情,才在不久的數日前,紅蓮國皇宮裏發生過。
木蔚來突然想起沙渡,心裏好像被刀刺了一下。
“陛下……”士林顫聲道:“那個……”說不下去。
“剛才我說的話,你沒有聽清楚嗎?”恆河扭過臉,冷冷的語氣中有些厭惡和憎怒。
一切,按照木蔚來所說的的去辦。
這是恆河的聖諭,士林又豈敢不從。
於是,那些大災不死的紅蓮人,被招收入城,安頓在臨時興建的營帳里。
倒是看着木蔚來和恆河的過分親昵,龍女的嘴巴撅扭着,心裏有種酸酸的滋味兒。
恆河才發現木蔚來身邊,跟着個小女娃,便是微笑着問:“蔚來,這位是?”
不等木蔚來回答,龍女搶先答道:“我是木蔚來的下一任妻子。”她說得非常大聲,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不過,在任何人眼中,這隻不過是無忌的童言。
“她是我的乾女兒。就是有些頑皮……”木蔚來怯慌着解釋。
“呵呵!不錯!小孩子就是要活沷些才好!”恆河讚譽着,右手挽過木蔚來的胳膊。
在這短暫的日子裏,木蔚來已經失去了太多的親人和朋友。意外地見到恆河,他格外的珍惜着與恆河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與恆河呆在一起,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就像與沙渡一樣。或許,這就是友情的力量吧!不經意的談吐間,他展露了久違的笑意。
這道笑容,在血腥的秋風中,顯得那麼凄微。
見木蔚來否認了自己與他的關係,龍女心裏非常失落,又望着恆河那隻不安份的手搭在木蔚來身上,而木蔚來卻滿不在乎還笑得開懷的樣子,她氣了一肚子悶氣,也只得用力地跺跺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