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遺產

手中的長刀漸漸融化、流淌，最終沒入少女白皙的皮膚下漸漸隱去，只留下一連串血珠散落在地面上。

江悅吟站在陳建斌身後，低着頭道歉。

“沒，殺了就殺了吧。”樂繁搖了搖頭，有些喟嘆地笑着看她：“我真沒想到你會出手，第一次殺人……什麼感覺？”

“感覺……”江悅吟歪了歪頭，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是因為剛剛殺了人，所以從冷淡的風格一下子變得有些可愛弱氣：“有些惋惜。”

樂繁沉默了一會，繞過陳建斌的屍體，走到她面前站定。他比江悅吟高了六七公分，在這個距離上只能低頭俯視着她。

少女撇過頭去：“對不起。”她又說了一次。

“沒關係。”樂繁猶豫了一下，抬起手輕輕攏住她的肩頭。少女身體一陣顫抖，卻沒有躲開，但也沒有主動靠近他。

“無所謂對錯，這是你的選擇。”樂繁輕聲道。

“這算是更壞的結果嗎？”少女呢喃着。雖然不打算改變自己，但張校長的那番話的確印在她心裏了。

“誰知道呢，如果你覺得更糟，那就改變它，如果你覺得正確，就堅持它。”樂繁依然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我說過，我所選擇道路，必然會經過你所選擇的遠方。”

少女的側顏，睫毛輕顫，過了一會，她終於慢慢地轉過頭來，在極近的距離上，抬頭看向樂繁的雙眼。

兩秒。

“謝謝。”她的目光向下挪了一點，放在鼻眼之間的部分，夜色中，臉頰微紅。

陳建斌的屍體當然不能放着不管，和他一樣，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樂繁和江悅吟也不希望被其他人輕易知道自己殺人的事實。末日裏藏屍的手段有很多，畢竟大多數時候沒人有精力去證明一個人到底是死了還是失蹤了。

納米系統可以輕易消除第一現場的血跡，屍體可以直接沉湖，服務中心的入口可以直接用鏈鎖鎖住，打消其他人查看監控錄像的念頭。

“陳建斌殺人，僅僅是因為對方堅持要出城嗎？”回去的路上，江悅吟忽然問道。

“可能只是其中一個因素……怎麼，你想去看看？”樂繁從陳建斌身上拿到了三串鑰匙，其中一串對應的正是4號樓6樓某戶。

“陳建斌已經死了，我們最好重新編造一個他和老趙消失的說辭，如果能打消其他人的懷疑是最好的，而且，你不覺得有些巧嗎？”江悅吟指了指他手中的鑰匙：

“4號樓的鑰匙為什麼有兩把？六樓的鑰匙是從老趙手裏拿到的，那七樓的呢？”

沒錯，除了4號樓6樓的鑰匙，以及5號樓陳建斌自己家的鑰匙，他身上還有一把4號樓7樓的鑰匙。從鑰匙圈的風格來看，這是屬於陳建斌自己的，而非老趙的。

也就是說，他在4號樓的7樓還有一棟屬於自己的房屋。

老趙的死會和這件事有關嗎？畢竟論“人望”或者說“嗓門”，他遠不及老謝。老謝才是最堅定想要出城去找軍隊的那一個，他死以後，那些業主們的膽氣已經消失了一大半。至少在樂繁看來，超市的物資也已經到手了一部分，這種時候只要稍加說服，願意留下“苟且偷生”的業主大有人在，本不該存在陳建斌所說的那種“分裂”的危險。

“行，去看看。”

老趙家裏沒什麼好說的，從現場來看，兩人甚至都沒坐到茶几附近，只是站在客廳里說話的功夫，陳建斌就已經動手了。

用的是一把短匕首，現在也在樂繁手裏。這種一看就除了殺人什麼也幹不了的匕首，普通人根本就不會買。陳建斌來此的目的很明確，他根本就沒打算和老趙商量什麼，就是要殺他滅口。

兩人鎖好房門來到七樓，第一眼就看出了不同尋常的地方。

整個七樓只有一扇防盜門。

“他把這一層的房子……全買了？”樂繁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陳建斌這個人有多大的財力，以他對星光庭苑價格的模糊概念，少說也要兩千萬以上。

江悅吟沉默了一會，忽然呢喃道：“我好像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了。”

拿出鑰匙開鎖，樂繁明顯能感覺到，就連防盜門的材質都不一般，格外沉重厚實。

這是一個無比“廣闊”的房間。

成堆的物資箱——不是普通的瓦楞紙箱，而是由塑料與金屬製造的專業物資箱——至少有幾百個箱子整齊地碼成十幾排，佔據了這個房間三分一的空間。

還有三分之一被一排排水培架佔據，上面還沒有任何植物與光照。

餘下的部分則井然有序地放着各種機器：發電機、水循環機、制冷機、空氣過濾機、無線電台、大型機櫃……雖然都是些小型機器，但五臟俱全。

在這個廣闊房間的一角，還有分割出來的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小的是衛生間，大的則是起居室，裏面還有一套健身器械。

這是個名副其實的末日安全屋。

“這傢伙……錢燒得慌吧？”樂繁震驚了。他又一次深刻地意識到，有錢人的生活是多麼枯燥和無聊。怪不得這傢伙對“末日生存”的計劃講得頭頭是道，怪不得又是管刀又是匕首這種危險器具，怪不得……

有那種末日下的野心。

雖然他不是故意的，但事實就是——像許多修真小說里殺人奪寶的橋段，樂繁從陳建斌的手裏白嫖了一大份珍貴的末日遺產。

“這就是真相吧，老趙就住在樓下，裝修這個安全屋的時候，肯定發現了什麼端倪。”江悅吟很快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難怪陳建斌不想去安全區，有這些物質基礎，他完全可以在星光庭苑建立屬於自己的安全區。”

“但這個安全屋的存在又不能過早地被所有人知道，否則他一個人頂不住所有人要求平分物資的壓力。”樂繁也嘆了口氣：“老趙想必是用這件事威脅他了，陳建斌這種人，不可能接受這種要挾的。”

“你打算怎麼辦？”

“放着吧，反正明面上的物資也夠堅持一段時間了。”樂繁重新鎖上門，猶豫了一下，直接用納米系統把防盜門焊死：“走，去5號樓。”

“你說，陳建斌為什麼自己住在5號樓，卻把安全屋建在4號樓？”

“可能性太多了，也許5號樓沒有四間同層空房，也許是一些房屋抵債……這種細節就沒必要深究了吧？”

“我就是問問……”江悅吟嘟囔了兩句，她似乎永遠有關注不完的細節，永遠懷疑不完的隱患，並且樂在其中。

五號樓，陳建斌住在三層。他的房間樂繁也專門去了一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

而五、六層只有六樓有一家住戶，其餘三間都是空無一物的毛坯房，防盜門鎖着，要想進去查看就得破壞門鎖——門把手上留下一個大洞，一旦被人發現，又會平添不少麻煩。

“鑰匙還在售樓處，要不……”

“不着急，我先看看。”樂繁輕輕地用一根手指點在門把手上，命令納米系統再一次開始分析表面的灰塵油脂情況。

五樓的兩扇防盜門把手上，灰塵都很均勻，幾乎沒有油脂殘留。

答案本該不言而喻。

但樂繁出於謹慎，還是分析了一遍六樓無人房間的門把手表面物質。

灰塵均勻，無油脂殘留。

“都沒人碰過？”江悅吟訝異道，兩人對視一眼，目光終於落在最後一扇門上。那是五樓和六樓唯一的住戶，如果其他三個房間都沒人動過防盜門，那個快遞員就只有可能在這個房間裏了——前提是他沒從樓道窗戶飛走。

“怎麼辦？”江悅吟低聲問。

“等吧，明天趁人們都去花園集合的時候，你來這裏偵查一下。”樂繁一邊說著，一邊伸手輕輕握住了門把手，指揮納米機械人在金屬表面留下一層有規律的、粘着率極低的灰塵顆粒。只要這扇門有震動，這層納米級的灰塵圖案就會被破壞。

為了保險，他又小心地在六樓通往電梯和消防通道的地面上留下了類似的納米級的，有規則的圖形。通過檢測這些圖形，就能知道這個房屋裏的人有沒有出門。

“你呢？”

“我要進行【遺傳活化】改造。正好，你可以用我發燒需要照顧我為借口，從其他人的視線里脫離，偵查這個業主的情況。”

“嗯，我知道了。關於陳建斌和老趙消失的說辭，你想好了嗎？”

“先不解釋，如果有人問咱們今天晚上去哪兒了，就說去小區外面偵查。”

樂繁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大量的降溫貼和兩瓶生理鹽水，之前就交給王有放進了冰箱裏，順便讓他幫忙儲備大量的冰塊。此時此刻終於派上了用場。

一段時間后，樂繁和王有的房間。

“砰！”

房門重重摔在牆上，王有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只見江悅吟勉強地扶着樂繁，跌跌撞撞地走進門來。她頭也不抬地急促道：

“冰塊，冰水，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