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吃飯的空隙，孟林問孟夏上學的情況。
孟夏咽下口中的紅燒肉，特別說了吳老師的部分。
吳老師讓她和後排其他三個人飾演窮苦人家的孩子，給的劇本是被紅/軍叔叔解救了，台詞只有一句，謝謝紅/軍叔叔。
劉翠聽到自己閨女要登台表演，面露喜色，說：“閨女，你可要好好演。”多麼大的榮耀啊。
話一說完，她不由想到了今天下午聽到的話，於是竹筒倒豆子似的告訴了孟林和孟夏。
孟林的關注點在有大領導來。
看來這次“工人力量”的主題活動上面很重視。
片刻之間，他就改變了之前看秦銳笑話的想法。
原因在於，如果四車間辦不好這個活動，那他個人無論怎麼突出都是不合理的，先集體，后個人。
但如果想要辦好這個活動，那應該怎麼操作呢？
要知道這事兒的負責人是秦銳，說白了，辦好的功勞是秦銳的，和他沒有關係。
而他想“插一腳”，想發揮自己的能力，想讓大家都知道他的貢獻，所以，必須得找到一個合適的方式，既表現了自己，還不能太過分。
短短几十秒，孟林就思考了很多。
但有一點很確定，現在不是行動的最佳時間，必須在工人不滿情緒達到最高點的時候採取策略，這樣才能體現出他的貢獻和重要程度。
孟夏的關注點在女主身上。
對方不是剛生了孩子嘛，出來工作能行嗎？！
她夾了塊紅燒肉邊嚼邊思考，這可能是小說女主的特殊所在，生孩子不會對身體造成影響，更不會對身材造成影響。
漏尿，肥胖，腰酸，變老統統不存在。
當然，也可能是人家身體素質特別好，生孩子就是生着玩兒。
想到生孩子這裏，孟夏看向劉翠，問她媽通知學的怎麼樣了，少生優生的觀念有沒有入腦入心。
只可惜現在計劃生育的執行力度沒有八九十年代大，大部分人都生了兩三個，頭一胎是女兒的，必須繼續生，頭一胎是兒子，再生一個。
劉翠小聲嘟囔：“你爸今早把字典拿車間去了。”
孟林被劉翠委屈的樣逗樂了，打趣道：“搞的我像虐待你了一樣。”然後說明天就把字典拿回來。
劉翠聽完后，只是傻笑，也不說話。
孟林忍不住提醒：“你進了食堂后，多留幾個心眼兒，別傻傻地別人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
容易被欺負知不知道。
劉翠認真地點頭，一臉求知若渴看向孟林。
孟林無奈一笑，只好把道理揉碎了講，生怕劉翠聽不懂：“推的意思是把事暫時推掉，不該乾的就不要干，拖的意思是把事情放一放，放久了說不定有轉機，也說不定別人幫你幹了，還有一個拉，它的意思是……”
劉翠時不時點頭。
孟林見劉翠把自己說的話都聽進去了，挺有成就感的，補充道，讓劉翠遇到困難後跟他講，他幫着分析分析。
他現在覺得自己和劉翠算是有了點共同語言，起碼在話題方面增加了一個工作，比之前好多了。
只是劉翠這個性子，太傻了。
而他小時候，就無師自通怎麼為自己謀取好處了。
比如在師門排行一事中，段師傅當時的意思是秦銳排第二，孟林排第三，但孟林以退為進，說自己雖然比秦銳大了一歲，但心甘情願當秦銳的師弟，這樣一操作，反倒讓段師傅不好弄了，畢竟兩個人同時進師門，不看年齡看什麼？所以到最後，孟林是老二，秦銳是老三。
孟夏並不認同孟林的判斷。
她媽可不傻。
孟夏從小的生活環境造就了她少年老成的樣子，後來沉迷於科研，整個人變得更加冷靜和理智，在她看來，她媽一點兒不傻。
說句扎心的話，爸，媽比你更有智慧。
*
次日。
劉翠很早起來，把自己捯飭了一下，畢竟是第一天工作，形象啥的不能太差。
到了食堂，她主動跟大家打招呼，大家也都笑眯眯地回應了，但心裏想的是有人可以幫他們分擔活了。
“劉翠，你把這幾箱東西搬到最西邊的倉庫。”高顴骨的婦女直接命令道。
劉翠這時剛穿好工作服，她看了眼箱子的位置，“哎”了一聲。
雖然昨晚上她男人跟她說什麼推拖拉，但此時這個情況，她不太好拒絕，當然，也拒絕不了。
劉翠搬得很賣力，一會兒功夫就弄完了。
高顴骨婦女見狀，心裏樂開了花，早知道劉翠這麼能幹，當初她就不應該攔着，失策失策。
她端着搪瓷缸杯子走到劉翠面前：“你跟我來，還有個事需要你做。”
其他人紛紛看戲，覺得劉翠這下要被欺負慘了。
高顴骨婦女領着劉翠進了一間狹小的辦公間，她讓劉翠進來后關上門，然後指着椅子說：“坐這，我跟你說個事兒。”
只見高顴骨婦女從抽屜里拿出一沓材料，看向劉翠：“你這幾天下班后先別走，過來幫我弄個材料。”
劉翠沒着急答應。
等對方說完具體內容她才表態，目露猶豫之色：“高嬸兒，我下班后還得給我男人和閨女做飯，這——”
沒空啊。
高嬸，也就是高顴骨婦女，看了劉翠一眼。
哦，想起來了，劉翠她男人是孟林。
考慮到劉翠和孟林的婚姻狀況，她確實不好讓劉翠下班後過來幫她弄材料。
更重要的是，這材料是大師傅交給她的任務。
食堂也要開展工人力量的主題活動，大師傅交給她的任務是把上半年的資料匯總、檢查和校對完。
她這段時間忙着她閨女下鄉的事，實在抽不出空來，所以才讓劉翠幫忙，但這事得悄咪咪進行，不能讓別人尤其是大師傅知道了。
高嬸一番思考後，靈活地處理：“小劉啊，你這樣，把材料拿回去，放完假后給我。”後天廠里大休兩天。
也就是說，劉翠有四天時間搞這個材料。
要問高嬸為什麼如此放心？一來，材料是關於食堂規章制度、運行機制方面的，沒什麼機密，二來，劉翠性子老實，不像其他人一樣耍滑頭，她用着放心。
劉翠這下沒有理由拒絕了，她接過高嬸給她的一摞材料，邊點頭邊說：“哎，高嬸兒。”
高嬸想了想，又讓劉翠把材料放下，並說：“你現在別拿，等下班後過來，記得別讓人看見了。”
劉翠聽話地把材料放回桌上，點了下頭。
高嬸最後強調了一下任務的緊迫性和重要性，目的是讓劉翠好好幫她弄材料：“這份材料事關我們食堂的榮譽，必須好好校對和檢查，堅決不能出現錯字，別字，更不能出現有問題的詞句。總之，這四天時間，務必好好整理，弄好了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劉翠又是一通點頭，好像被高嬸畫的餅砸暈了一樣。
高嬸很滿意，老實人就是好用。
（四天之後，有你哭的）
因為劉翠不怎麼認字啊！至於劉翠是故意沒有提這事還是真忘了，誰知道呢。
*
秦銳遇到了一個難題。
有工人把學《資本論》的具體情況反應給了領導。
幸運的是，秦銳的老丈人把這事兒壓下去了。
秦銳的老丈人叫張石峰，是工會副主席，他直接把秦銳叫來，劈頭蓋臉地罵道：“你看看你，這件事辦的——”
讓他臉上沒光，太沒光了。
張石峰罵痛快了才開始說正事：“小秦啊，我們是給工人辦的活動，結果卻讓工人不滿意了，所以必須得改，從頭到尾地改。”
其實秦銳已經改動了一點，他把學《資本論》改成了學《資本論》的幾個重要篇章。
在他看來，工人最缺乏的就是理論教育和思想教育，所以《資本論》不能變。
對於工人反應的問題，秦銳想說，凡事開頭難，但只要邁出了第一步，極有可能是里程碑式的存在。
所以秦銳聽到張石峰說要從頭到尾改后沒吭聲。
不得不說，秦銳這個想法是很有前瞻性的。
但張石峰不贊同，當前這個時期，最重要的是保全自己，而不是為了莫須有的里程碑和工人對着干。
他捏了捏眉心。
過了一會兒，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秦銳啊，我和你父親情同手足，這麼多年來，對於你，我是拿親兒子來對待的。宋書記親自點名讓你負責這個活動，很明顯對你寄予了厚望，所以你只有干好這一條路。聽我的，保守點，不求出彩但求不出錯，宋書記那邊也好交代，如果按照你的想法來，很可能……”
秦銳堅持己見。
說實話，這種堅持挺難能可貴的，尤其是秦銳面對的還是自己的老丈人，父親的好友，工會的二把手。
張石峰雖然生氣但沒有再勸，因為他知道秦銳的脾氣跟老秦一樣，決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說到老秦，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果當初沒有那場爆炸，他和老秦應該還能對弈吧。
張石峰看着秦銳的背影，心想：希望秦銳這次也能像之前一樣逢凶化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