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料影帝
“《上海紀事》第三十二場一鏡第一場。”
“啪！”
隨着場記打板。
“Action！”
有彭導這位留美導演的存在，劇組術語運用洋氣了不少。
剛剛做完熱身坐下來的李唐氣息微喘，只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氣幹了，還未滿足，抓過酒瓶又倒了半杯，拿起來還要喝的時候卻遲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坐在對面的袁荃，神情訕訕地把杯子放了下來。
看到這個畫面，彭曉蓮眼睛一亮，剛出獄喝酒平復一下激動的心情，然後又顧及未婚妻的感受，放下杯子。
兩種情緒切換自如，可惜美中不足的是袁荃的反應過於平淡了。
“Cut！”
她毫不猶豫喊停，道：“袁荃，你應該有所回應，阻止一下。”
“啊？對不起，導演。我知道了。”袁荃連忙道。
“重來！”
李唐幹了一杯，又倒了第二杯，正要端起來的時候，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他的手。
“別喝太急了。”
喲，她自己加了一句台詞。
李唐反握住她的手，帶着歉意的眼神看着她。
“沒事，事情都過去了，開心一點！”
李唐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回國之後他看到了一個動蕩的社會，物價飛漲，學生遊行，軍警鎮壓，市民惶惶不安，就連他自己一不留神也被鋃鐺入獄。
好不容易勝利了，才短短几年，國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讓他一時無法釋懷，感覺自己快待不下去了，要帶着愛人離開這裏。
袁荃不願離開，作為地下黨她有自己的使命，但她又不能真相告訴李唐，只能安慰。
“Cut！”
彭曉蓮在此次喊停。
“袁荃，太呆板了，調整一下。”
“我試試。”
導演沒有明確的指向，袁荃明顯信心不足。
這時李唐提醒道：“哎，一會兒你看着我笑。”
“看着你笑？”她不解。
“對，你會覺得我很幼稚，很無知，你覺得好笑。”
有些東西一點就透，作為中戲表演系的學生，一年多的表演課可不是白上的，袁荃馬上明白李唐的意思。
表演中的所有的表情和肢體語言都是伴隨着心理活動。她還把李唐的提示擴展開來，就是說從美國回來的郭紹白如同一朵溫室里的花朵，抗壓能力很差。
而她所飾演的李惠蓉是地下黨，是從殘酷的鬥爭中成長起來的，越是環境艱苦越需要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她的肩上不但承擔著組織賦予她的使命，還要打消愛人逃避的念頭，同時還要幫助他走到正確的道路上。
“我明白了，謝謝李哥。”
接着再次開拍。
“Action！”
袁荃看着欲言又止的李唐，先是彎了彎嘴角，漸漸的笑容在臉上綻開。
她笑起來很好看，很甜，如同春花般綻放，再搭配她那深邃乾淨的眼睛，呈現出來的畫面特別美。
彭曉蓮看着監視器畫面，不由眯起了眼睛。她注意到開拍前李唐在跟袁荃說著什麼，現在看來效果非常好，袁荃的表演簡直判若兩人。
她並不是一個善於調教演員的導演，在拍戲的時候她往往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但具體要靠演員去實現。如果碰到一個好的演員，這一切都沒問題，但是一旦演員不能很好的理解她的意圖，或者說根本就演不出來，那麼只能抓瞎。
此時她很慶幸選擇了李唐，不但自己能演，同時還能幫助別人，等於是多了一個副導演兼表演指導。
“開心點，開心點嘛！你看我的臉，你看我的臉就會開心了。”
袁荃扮了一個噘嘴鬥雞眼的鬼臉。
“噗嗤！”
成功地把李唐逗笑了。
“Cut，好！”
彭曉蓮拍着巴掌，不自禁地站起來，這個鏡頭她非常滿意，揮揮手道：“演員休息一下，燈光、攝影調整一下角度。”
聽到導演的表揚，袁荃很興奮，笑道：“李哥，你真厲害，一點我就通。”
“你還沒見過我真正的厲害，就怕你接不住。”
“我不怕，我一定要試試。”
咋一聽兩人似乎在開車，但他們真的是在相互鼓勵。
不得不說袁荃這小姑娘真的很有靈氣，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漸漸變的遊刃有餘，拍攝工作也隨之變的順暢起來。
《上海紀事》的故事線雖然是圍繞李唐和袁荃這兩個主要角色展開的，但畢竟是慶祝上海解放五十周年的獻禮片，不可避免地要穿插一些重大歷史節點，如解放大軍進入上海睡在街頭不擾民的場景、陳老總接管市政府的場面等等，總體來說劇本的內容很龐雜。
不過這樣倒使得主演的拍攝強度不大，隔三差五還能休息一兩天。袁荃很努力，就算沒戲的時候也會在片場待着，學習他人的表演。
李唐則開着摩托車到處亂竄，嘗嘗鄉下的美食，爬爬山，還去看了話劇《股票的顏色》的首演，當然也少不了被徐光頭勒索去夜總會happy了一下。
劇組在影視樂園這邊有招待所，李唐平時很少在這邊住。這裏離市區不遠，李唐騎摩托車方便，快的話只要半個小時，慢也頂多三刻鐘，每天早出晚歸。
這天早上他照例來到招待所準備化妝換衣服，剛剛開進大門就看到袁荃和一個男的站在大堂門口，懷裏還抱着好大一束玫瑰花。
摩托車的“突突”聲驚動了兩位，袁荃害羞地打了聲招呼：“李哥！”
那個男的也聞聲轉過頭。
嚯，黑瘦黑瘦的，大招風耳，瞧着像個大馬猴子。
馬小軍……呸，這不是夏宇么？
李唐一眼就認出這人。
這位在圈內可是一個奇迹，一出道便成就了威尼斯電影節第一位華人影帝，然後又是金馬影帝、新加坡影帝，妥妥三料影帝！
他看過夏宇演的《陽光燦爛的日子》，裏面馬小軍對米蘭的幻想，所有從青春期過來的人都會感同身受，簡直就是《西西里島美麗傳說》的中國版。
李唐停了車走過去，看看袁荃手裏的玫瑰花和羞澀的表情，再看看夏宇。
咦，不是說沒男朋友么？
“夏影帝，你好！”
他很熱情，畢竟頭一回見着傳說中的活的威尼斯影帝。
“別介，叫我夏宇就成，原來您就是李哥。”
夏宇很客氣，滿臉笑容地握手，操着一口略帶山東味的京片子道：“我聽荃兒說了，說您對她的幫助特別大，謝謝您！”
李唐也學着他的口吻：“您客氣，您這是來探班吧？”
“我在河南那邊拍戲，剛殺青，順道來看看荃兒。”
呃，河南，上海，你管這叫順道？
李唐不太理解他的腦迴路，故意瞧了袁荃一眼。
袁荃低頭不語，倒是夏宇熱情道：“李哥，中午賞臉一起吃個飯吧，感謝您對我們家荃兒的幫助和照顧……”
話音未落，就聽袁荃慌亂道：“誰是你們家呀？你別胡說八道！”
“不是，咱倆是中戲同學，中戲就是一個大家庭，我這麼說一點毛病都沒有。哎，李哥，您說是不是？”
李唐算是聽出來了，眼前這位影帝就是個沒臉沒皮的貨，正在猛烈追求袁荃。
他也樂得捧場，笑道：“對對對！不過吃飯就算了，我就不打擾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