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失落的和平
“如果我是你,那麼我至少會再帶上三十個人。”蘇佐跟在維潔兒的後面走着,對少女剛才的決定嗤之以鼻,“之前那輛黑色的馬車是公爵府的吧?無論裏面坐着的是誰,只要他出了意外,無論是你還是那個老頭都不會有好下場吧?”
“哈……”維潔兒嘆了口氣,右手扶在腰間的長劍上,轉過身來,“三十人!?以現在的人手,別說三十人了,十三個人都抽不出來!有我一個夠了,本來在廣場那邊就留了不少人……不對!我跟你說這麼多幹什麼!”
“你那個上司呢?去哪了?”蘇佐歪了歪腦袋,無視了維潔兒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輕視,又繼續追問道,“聽你的意思,他好像現在並不在新區?”
維潔兒腳步沒停,但是那雙金色的瞳孔卻警惕地掃了蘇佐一眼:“你問那麼多幹什麼?”
“獲取情報罷了。”蘇佐毫不介意地解釋道,“既然已經跟你們達成了合作關係,那麼我們鴉之金鎖可不想因為某些意外,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合作的基礎,是那個老頭還繼續擔任着文寧區治安所的最高長官,我不認為換了人之後還能像他那麼好說話。”
維潔兒眼神複雜地看了身邊的這個小鬼一眼,這名叫依文伊恩的小鬼話語中的意思,就好像他可以全權代表鴉之金鎖一樣。這好像有些可笑,不過在幾天前的晚上,親身經歷了這小鬼說服那個烏鴉男那一幕後,維潔兒突然有些沒信心。
不過她覺得自己現在腦袋裏確實一團糟,跟這小鬼聊一聊,順便梳理一下也好。
於是少女正了正神色,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回答了蘇佐一開始的問題:“曉前(星期天)文寧區外緣有高階魔獸從斷層區掉了下來,克倫威爾長官帶人去捕殺,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蘇佐點了點頭,因為大坍塌的原因,文寧區是沒有城牆的,整個文寧區就是一個巨大的陷坑,魔獸想進來很容易,但如果進來之後還想出去的話,卻得好好考慮一下。
“不過除了克倫威爾長官之外,教會的克奈汀修女長還在教會,所以夫人的安全基本上還是沒問題的,否則一開始我也就不會從夫人身邊離開了。”
夫人嗎……這麼說,來的就是銀玫瑰公爵夫人咯?
蘇佐若有所思:“這麼說來,廣場大概是今天以來,唯一一個還沒有出現過問題的地方?所以你才要趕回去看看情況?”
維潔兒用略有深意的目光看了看蘇佐一眼:“……啊……是啊……夫人的到來在之前是完全保密的,克倫威爾長官離開后,我們治安所才收到了通知,所以想要在那麼短的時間裏,策劃一起周密的針對夫人的襲擊,感覺不太可能。反倒是如果對方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夫人,而是教會或廣場上的平民的話……”
“恐怖主義果然哪裏都有啊……”蘇佐自言自語地嘀咕着。
“你說什麼?”維潔兒沒聽清楚蘇佐在說什麼。
“不,沒什麼,不過說起來,廣場上之所以還沒發生問題原因,也很可能是因為那裏集中了教會與治安所的大部分兵力,所以沒人敢輕舉妄動吧……唔!”
就在蘇佐這樣說著的時候,突然有一個黑袍男人撞了他一下。
“抱歉……”留下一句有些沙啞的道歉聲,那個身材高大的黑袍男人頭也沒轉,就消失在了人群深處。
“唔……奇怪的人……”蘇佐揉了揉被撞得生痛的胳膊,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男人的背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那個觸感總覺有些奇怪……就好像是——
鋼鐵?!
。
對於這一任銀玫瑰公爵夫人的仁慈與善良,即使是文寧區的人們也略有耳聞。其中最關鍵的原因就是,跟銀玫瑰公的漠不關心不同,這位名叫雪莉兒的年輕公爵夫人,經常會在節教曰去一些比較窮困的城區,親自向窮人分發一些節曰的禮物,哪怕它們實際上的價值不足一提。
“即使那只是些身為貴族一輩子都用不到,不會吃的東西,但是對於貧民們而言,卻也足夠溫暖人心了。”
就着在一旁的小攤上買的糖水,維潔兒把手中的餅乾幾口嚼碎咽了下去,她還沒吃早飯,飢腸轆轆,早就餓得不行了。
“你要不要來點?”
看着少女手中遞過來的燕麥餅乾,蘇佐搖了搖頭,雖然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他還沒見過那麼高級的餅乾。
“那就是銀玫瑰公爵夫人嗎?”
站在教堂門口的台階上,蘇佐與治安官少女遠遠地眺望着,那名用帽檐與面紗遮去了面容,一身鵝黃色的華貴長裙的女子。在六七十多米開外的治安所門前,道路前被治安官們用欄杆與繩索隔離出來了一小塊空間,衣着破爛的孩子們排成一排,略帶菜色的臉上帶着驚喜與歡愉,不斷低頭感謝着,從那名他們並不知身份的女子手中領過來一小杯牛奶與一小塊肉餅。雖然每份的量並不是很多,但是卻已經足夠他們這一天的充饑了。
更重要的是那隱隱的肉香,隔着好遠都可以聞到,讓人口水直流。
蘇佐可以想像得到,今天晚上因為腸胃不適,幸福地拉肚子的孩子絕對不在少數。
“很好的一個人,雖然出身只是一個富商的女兒,但是人很善良,在還沒嫁給費爾德南公之前,就很喜歡接濟身邊的平民,信仰也很虔誠。”
雖然從現在跟蘇佐廝混在一起的樣子看不出來,但是治安官小姐畢竟是上流貴族出身,對於一些平民罕知的貴族秘聞簡直是信手拈來。
“是個好人啊……不過怎麼看起來,她身邊的護衛並不多?”蘇佐數了一下,除了夫人身後抱着嬰兒的兩位女僕之外,此時守護在銀玫瑰公爵夫人身邊的,只有12個人穿着跟治安官不同的制服。
“你眼睛倒怪毒的……不對,與其說是眼睛,不如說你一個貧民區的小鬼竟然能那麼快意識到不對勁……你真的從沒聽說過類似的謠言嗎?”
“謠言僅僅是謠言罷了,既無法倒逼真相,又會把真正的真相掩藏起來。只有親眼看到,再用心梳理出來的結果才能令人信服……”蘇佐也沒有直接否認,他用手在眼睛上方搭了個涼棚,眺望向遠處那名氣質成熟的公爵夫人,即使看不到面容,但僅是那簡直跟熟透了蜜桃似的曲線與氣質,也是極其誘人的。
“哈……真服了你了,就如同你猜的那樣,這一任公爵夫人……確實不怎麼受寵。”
維潔兒嘆了口氣,向蘇佐解釋道:“費爾德南大公跟他被刺殺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雪莉兒夫人的前任感情非常好,即使她死後也一直念念不忘。反倒是對雪莉兒夫人,大公非常冷漠,尤其是在雪莉兒夫人第一胎生了個女兒之後,費爾德南公對她就更加冷淡了。”
“也對……如果家庭美滿的話,誰會閑着沒事幹,在節曰里不跟家人泡在一起,跑出來跟貧民廝混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維潔兒總覺得在蘇佐的調侃里話裏有話。
不過維潔兒挑了挑眉毛,也沒有說什麼,而是繼續說道:“不過即使如此,這位小郡主也是在小公爵被暗殺后,銀玫瑰家族目前唯一的一位血脈了,二十一年的南嶺戰爭讓銀玫瑰家損失慘重——也難怪先皇一定要力排眾議,加封先代大公為世襲公爵了。只是……恐怕現在有不少貴族正冷眼旁觀着,期待着這強大而又脆弱的銀玫瑰血脈徹底凋零。”
維潔兒語氣冰冷,就好像口中的那些冷眼旁觀的貴族跟自己完全無關一樣。她的目光在女僕抱着的嬰兒身上稍稍流連了一下,然後眺望向了遠方。
“我明白了。”蘇佐把手中的糖水一飲而盡,“那麼說起來,你站在這裏就行了嗎?不過去看着嗎?”
“不必了,僅僅是守護的話,夫人身邊的人手已經夠了,相信那些異端狂信徒沒能力在祈心會修士的眼皮底下,混進孩子中暗殺夫人。至於我,我想混進廣場的集市裡看看,試試看能不能找到些舉止異常的人。”
說到這裏,維潔兒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制服:“不過我這身打扮太顯眼了,所以——”
“所以想問問我是否能幫你一把?”蘇佐揉了揉額頭,他突然醒悟過來,為什麼維潔兒會突然變得那麼好說話了。
趁少女不備,蘇佐一下跳了起來:“這個還是免了!我馬上就要回諾蘭姬邇了,我跟你說過我時間很緊的!”
在逃出少女的視線之前,蘇佐突然想起來之前的那件事,於是扭身回頭,看了一眼情緒似乎有些低落的少女治安官:
“不過算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好了——注意一個身穿黑袍的高大男人,他身上好像帶着鐵……”
蘇佐張了張嘴,卻突然有些驚愕地發現,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下一刻,熾烈的衝擊波把他掀翻在地。
暴露在外面的皮膚火燎火燎的滾燙,耳朵嗡嗡作響,抹掉眼眶裏不自禁的眼淚,蘇佐看了看嚴重擦傷的胳膊與腿關節,爬了起來。
原本密密麻麻全是人群的視野瞬間空曠下來。
站在滾滾的大火與濃煙之中,蘇佐看到,眼前的廣場——
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