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九十(大修) 第一更
一連好幾天,秋老虎都很厲害,比三伏還熬人。
教室里的人本來就多,幾颱風扇吹着仍舊是揮之不去的熱氣。
上課對學生們而言成為折磨,大家坐在那兒彷彿是靈魂出竅,連班主任的英語都不例外。
張建設練習冊講到一半,就發現半個班都在走神,敲着講台:“一人一題往後念,張三,你開始。”
沒什麼比這種事更叫人緊張的,大家都數着還有幾個到自己,左右對着哪個是正確答案。
一片窸窸窣窣地翻書聲,余清音沒忍住嘴角上揚。
她笑着搖搖頭,看同桌趙欣梅略顯緊張,說:“應該不會到你。”
話音剛落,她這張烏鴉嘴就好的不靈壞的靈。
班主任話音一轉:“下一題,李四。”
那這還有兩個就到趙欣梅,她桌子底下的兩隻手緊緊攥着。
余清音有些尷尬,湊過去看:“你選的是對的。”
她的安慰葯不對症,趙欣梅小聲說:“我不會念。”
所謂的不會,大概是發音不太准。
余清音回憶一下,開學來好像還真沒見過同桌出聲背單詞,說:“沒關係的,多練練就好。”
這話一點用都沒有,趙欣梅的頭都垂下去,看着不像是單純的怕丟人。
她站起來的時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樣子,結結巴巴沒能開腔。
一個人得耽誤多少時間門啊,張建設催促着:“咱們學的不是啞巴英語,欣梅你大膽念。”
趙欣梅沒辦法,只好支支吾吾地張開嘴。
其實她的發音沒那麼差,就是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往後蹦,聽上去踉踉蹌蹌的。
余清音聽得都着急,想幫她趕快念完。
都這樣了,偏偏從第一組的方向傳來不輕不重的笑聲。
一聽就不懷好意,趙欣梅的臉憋得更是通紅,效果跟脖子被掐住差不多。
余清音皺着眉看過去,是一個叫陳思宏男生,弔兒郎當靠着牆,只看側面都知道嘴角的弧度是嘲諷。
什麼人啊,她拳頭用力捏捏,到底沒發作。
離得遠的張建設什麼都沒瞧見,只是失去耐心,把後半句念完:“這題選C。注意看,that後面這個是……”
他把語法講完,從另外的組起個頭點名,下課的時候把趙欣梅叫到辦公室。
趙欣梅回來的時候眼眶紅紅,實在是楚楚可憐。
余清音推給她一顆糖:“老師說你了?”
趙欣梅抿着嘴:“讓我多練習口語。”
她性格內向,課堂上出醜的羞恥還沒壓下去,就被老師給批評,沒當場嚎啕大哭都算很能忍。
余清音都不敢多問,生怕勾起人家的傷心事,安撫地碰她一下:“有不會的儘管問我,大家相互交流。”
趙欣梅微微點頭,勉強扯出個笑,捏着筆漫無目的地寫寫畫畫。
看她的樣子,起碼得明天才能緩過來。
余清音拿出下一節的數學書,隨着上課鈴聲坐直,又跟放學鈴一起垮下去。
中午十二點的太陽,一個發揮出十個的作用來。
人往外走一步,鞋底就像是要冒煙。
余清音貪戀空調,在校門口打包兩份涼皮回家吃。
在電梯間門,姐弟倆狹路相逢。
余海林咬着冰棍,舉着個袋子,含糊不清道:“快快快,你的要化了。”
余清音看冰棍水都順着嘴角滴在他胸口,說:“我午睡醒再吃,你的才是化了。”
豈止是化開,手都是粘噠噠的。
余海林到家就去洗手,順便沖個澡再出來。
他現在倒是愛乾淨,不像小時候刷牙還要三催四請的。
余清音很是欣慰,察覺到不對勁,鼻子動動問:“你用的哪瓶沐浴露?”
余海林都沒仔細看,隨便說:“好像是藍的。”
藍的?余清音拍一下腦門:“那是洗髮水!”
她就說味道不對。
洗啥都一樣,有泡沫就行,又不是放嘴裏吃。
余海林:“哦,挺香的。”
這年頭網購不發達,很多品牌本地都沒有。
余清音上輩子用習慣的那種更是還沒上市,因此她選的是超市裏的開架貨。
說貴也不便宜的,余清音拌着涼皮:“給你用太浪費了。”
說得好像自己不配似的,余海林不樂意:“我給你買的是可愛多。”
他吃的可是一塊錢的糖水冰棍。
余清音的良心只好有點不安,說:“謝謝您。”
怎麼陰陽怪氣的,余海林怪模怪樣地學着她的說話,被姐姐踹一腳才算完。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余清音在他面前多數時間門都處在血脈高地,吃完往沙發上一趟睡覺。
余海林玩着她的手機,過會想起來忘記充電,趕緊悄悄地放下溜走。
余清音睡醒的時候其實沒注意。
她現在對電子產品沒有很大的依賴症,是一直到要用才發現發現已經自動關機。
回去就再把弟弟揍一頓,余清音沒好氣地罵兩句,走到樓梯口又縮回來。
沒辦法,這天氣太熱,叫她爬到四樓等於是折磨。
既然不就山,那就等着山。
下午放學她守株待兔,把抱着籃球的堂哥攔住。
哎呀,居然沒看見她。
余景洪:“喲,找我呢?”
語調怎麼跟小流氓似的,余清音斜眼看他:“海林說樓下有家烤魚,問你明天晚上要不要去吃宵夜。”
宵夜?也行。
余景洪:“我讓我媽跟舍管請假。”
吃完他肯定趕不上熄燈的點回宿舍,只能住外頭。
好在心海花園算是他半個家,別說暫住一晚,一個月都沒問題。
余清音就是知會一聲而已,看他點頭要走人。
余景洪扯着她:“等會等會,你晚上吃什麼?”
哦,今天周四,他該揭不開鍋了。
余清音給他十塊錢:“我就吃麵包,待會得去廣播站。”
她這學期比上學期更忙,班級和學生社團的事情都要顧。
余景洪知道她是想為自主招生的時候添磚加瓦,但還是說:“飯不吃怎麼能行。”
余清音:“晚自習我再翹課去吃。”
余景洪可不是為那頓飯,義正言辭:“一個女孩子跑出去多不安全,我跟你去。”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余清音伸出手:“那先把錢還我。”
哪有往回要錢的,余景洪撒開腿跑,很快在操場上揮灑汗水。
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那麼多活力,畢竟太陽的熱氣還沒有消退。
余清音躲進廣播站才感覺到一絲涼快,把稿子擺在桌上,打開設備。
晚自習前是聽廣播的人最多的時候,各班都有些剛吃完閑聊瞎玩的學生。
高二(一)班也不例外,有人聽見聲音順勢討論起班長。
陳思宏本來趴在桌上玩手機,聞言說:“人家都講近朱者赤,怎麼咱們大班長英語這麼流利,同桌爛成那樣。”
早上剛發生的事情而已,對大家而言都是歷歷在目。
有人道:“趙欣梅一看就是音標都沒懂,怎麼讀?”
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不帶惡意,語氣其實已經算得上嘲笑。
趙欣梅性子弱,即使聽見也沒敢大聲辯駁,反而是有個前排的女生陳翠瑩看不過,幫着說一句。
陳思宏就是那種全班的女生最討厭的類型,眉頭一挑:“怎麼,你還做好人好事呢?”
嬉皮笑臉的,陳翠瑩瞪着他:“是又怎麼樣。”
陳思宏聳聳肩,搶過她手上的筆:“你這個不錯,給我用用。”
陳翠瑩一本書扔過去,自己撿回來說:“欣梅,這種人你不能讓着他,不然就得寸進尺。”
是嗎?趙欣梅靦腆笑笑:“謝謝,我知道了。”
看她的樣子,就是個無可奈何的樣子。
陳翠瑩覺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找個私下的機會把這事跟班長說。
余清音邊聽邊皺眉,想想說:“得抓個現行才好辦。”
這種事不當場罵過去,回過頭就失去站穩腳跟的底氣。
也是,凡事講個證據。
陳翠瑩:“那下次我及時通風報信。”
只是有心栽花花不開,兩個人存心想捏住陳思宏的把柄,他倒是一直老實到月考後。
日子一久,余清音已經把這事忘在九霄雲外,要不是他自己撞上門,誰都想不起來。
考試后的周日晚自習,新鮮出爐的成績發下來。
余清音把各科分數加加減減,自覺應該是發揮良好,到辦公室去問排名。
張建設把蓋在書下面的年級大榜給她看:“你是第二。第一是謝淑彤,她的文綜比你好,趙欣梅是第三,差兩分就追上你。”
只要保持在前三,自主招生的名額就不會跑。
余清音沒甚麼爭強好勝的心,鬆口氣:“我會繼續努力的。”
行,張建設也不把時間門浪費在她身上,只說:“你回去把劉四給我叫來。”
眾所周知,他是一位酷愛談心的班主任,不管大考小考都得把全班過一遍篩子,負責任程度可見一斑。
但對學生來說,就未必是大家都願意的好事。
余清音路過劉四的時候說:“班主任找你。”
要完蛋,劉四唉聲嘆氣地去,看背影真是風蕭蕭兮易水寒。
十七八歲的煩惱,每一樁在當時都是天大的事情。
只是余清音有點難代入,回座位跟同桌報喜:“你是年級第三。”
平常安靜的趙欣梅肉眼可見的變興奮:“真是嗎?”
當然是真的,第二天班主任還專門在課上表揚她。
因為這次的英語卷子很難,文科班考滿分就兩個,其中之一是她。
此話一出,無數目光集中在趙欣梅身上。
她有些羞怯地垂下頭,兩頰微紅,嘴角難以控制地上揚。
余清音發自肺腑為她高興,聽到貶低的話自然更加不樂意。
課間門,陳思宏說:“學得再好,連個單詞都讀不對有啥用。”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針對誰簡直是一目了然。
趙欣梅的兩隻手已經在桌子地下捏緊,委屈地抿着嘴。
其實她的性格,很像是上輩子的余清音,看着就想幫一把。
可要是跳出來,又像是主動替她認下這個名頭。
余清音頗有些左右難為,就聽到陳思宏的下一句:“死讀書嘛,誰不會。”
說得輕巧,余清音:“你會,你怎麼不讀?”
全班都知道,班長是勤學苦讀的代表,比起第一名的謝淑彤更花功夫在學習上,因此她接這句再合適不過。
當然,陳思宏不覺得,心想跟她有什麼關係,撇撇嘴:“我不樂意,你管得着?”
余清音:“能做到死讀書三個字,你才有資格評價。”
陳思宏尚且不知道“評價冰箱還得會製冷”這句話,一時沒有辦法反駁。
他氣憤於自己居然啞口無言,踹一腳桌子發泄。
聲音之大,好像下一秒要打人。
前桌的體委方石趕緊拽着他:“咱們男子漢大丈夫的,肚子裏能撐船。”
陳思宏根本不想撐,只是想到班主任,說:“我不跟你計較。”
雷聲大雨點小的,余清音都做好繼續吵架的準備,剩下的台詞全部收回來,小聲跟同桌說:“人善被人欺,下次該罵的時候要罵回去。”
趙欣梅感激地看她一眼,靦腆笑笑:“我,我盡量。”
只是性格的改變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短時間門她估計很難立起來。
更有甚者,大概一輩子都是這樣,除非是遇上什麼事。
思及此,余清音在心裏嘆口氣,也不知道究竟是為同桌,還是從前這時候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