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塞外來客
刺骨寒冷,鵝毛大雪,絕望和不安充斥着這片貧瘠的山林。
“活不下去了,寨子裏已經餓死快一百口人了。”一處帳篷里,兩個圍着火爐的男人正在交談。
“明天我帶著兒郎們再出去看看,再看看……”答話的男人低着腦袋,握緊了拳頭。
“阿普!你我都知道的,山裡不會再有獵物了!”另一個男人猛地站起身,他五短身材,雖餓的面黃肌瘦雙眼卻炯炯有神。
“那你講,我們能怎麼辦?古不利戈的人馬把白河上游封的死死的!前幾天一個兒郎摸黑過去都被一箭射死,莫不成我們去投……”
矮個男人猛地上前抓住叫做阿普的男人的手掌,眼裏閃着精光,咧嘴笑道:“阿普,你說對了,你說對了!我們索性……就去投了關內!”
阿普頓時愣住。
矮個男人眉飛色舞,接着坐下來說道:“如龍關的信使如今就在我屋內,我們寨子還有四五百口子握得了刀的漢子,投了關內阿普你做個將軍也不是沒可能啊!”
阿普咬了咬牙,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阿桑你說得對,把那信使喚來!”
矮個男人重重地點了點頭,馬上掀開帳簾出去。
不過一柱香,矮個男子便帶着一穿着斗篷的人進入帳內。
“我叫張顏德,久仰首領大名。”張顏德打量着盤腿坐在火爐旁的阿普,擺手做了個塞外人的拱手禮。
“你,在塞外混過?”阿普見這關內人熟練無比的拱手禮,不禁吃驚。
“不才,原先在那拉部待過五年。”張顏德遲疑了片刻:“可惜那拉部已經……”
矮個男人恨恨地開口:“要不是那拉部的死老頭子眼瞎,古不利戈那條野狼也不至於有今天的勢力!”
阿普擺手示意矮個男人閉嘴,盯着張顏德緩緩說道:“我們塞外人一輩子紮根在這山林里,如今要我帶着一部兒郎投身關內,有個什麼差錯就是死也不敢見祖宗。”
阿普站起身來,突然從腰間抽出把短刀走到張顏德身邊,阿普是塞外人里難得的高大漢子,他居高臨下地盯着張顏德,一字一句說道:“你在塞外待過五年,我認你是半個塞外漢子,你且立個誓言!”
“好說!”張顏德絲毫不懼寒光閃閃的短刀,猛地咬破自己的大拇指,爾後在額頭上一點:“我,如龍關關守座下食客張顏德以祖宗起誓,誠請塞外黑山部入關!必無半點虧待,所言若虛,雷劈我張氏祖墳!”
阿普阿桑兩個漢子盡皆動容。
……
燕國北塞如龍關,黑山部的入駐耗時足足三天三夜,好在關內早就騰出了供黑山部部族居住的房屋,關守開放儲糧,供這群餓得發狂塞外人狠狠飽食了一頓。
如龍關乃是一軍事關鎮,大多數居住此地的都是守軍的家眷,人口算不得多,容納這多出來的三四千口塞外人勉強還行,關內無主土地比比皆是,撐過這個冬季便可讓塞外人自給自足。
“小人阿普,見過關守!”
“呵呵,坐下飲酒便是。”如龍關關守名喚公孫鋒,此人養得一副長須,面如冠玉,端坐在首席上扶着長須笑看阿普。
“謝過關守!”阿普這個黑山部的頭人倒多多少少見過世面,生疏地行過禮節便坐下了。
“阿普,你看這燕人關守就是氣度不凡啊,我們來了好幾天了,直到現在才擺酒請我兩,莫不是我們黑山部在他眼裏卻也不甚重要?”矮個阿桑做為阿普的隨從入宴,
低聲在阿普耳邊陰陽怪氣道。
“少講屁話。”阿普瞪了眼自己這個一肚子鬼主意的從弟,“如此多燕人美酒,堵不住你的嘴?”
這酒宴場上入坐的除了公孫鋒,阿普,還有三名關內統軍的校尉以及一應官吏。
三名校尉自然看着莫名其妙被公孫鋒拉攏入關的阿普不順眼,在他們眼中,塞外的野人憑什麼來的資格和自己同席飲酒?
酒過三巡,在另外兩位同僚的示意下,便有一名校尉起身,他將一樽酒一口飲罷:“我且問問,黑山部首領,你率全部來投,如今算是塞外人還是我們燕人?!”
一言既出,滿座嘩然。
端坐首席的公孫鋒雙目微眯,卻也不說話,只是抿了口酒。
四周目光齊聚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阿普阿桑兩兄弟。
阿普看了眼發難的校尉,放下手中酒杯大聲說道:“既在關內,我等不論燕人與否,全供關守驅馳!”
一旁的阿桑聞言倒愕然地看着從兄。
校尉舔了舔嘴唇,再想說話卻被一公鴨嗓子打斷。
“說得好!”
一瘦弱文士起身朝阿普敬酒:“好一個供關守驅馳,原來塞外人也講一個忠字!”
阿普阿桑兩兄弟連忙舉杯滿飲。
公孫鋒捻着鬍鬚點頭,大手一揮,“歌姬何在?”
馬上堂后便有一應身姿曼妙的歌姬魚貫而入,在此等冷天,堂內雖有地龍,卻着輕紗羽衣,只讓眾人連聲叫好,阿普阿桑兩兄弟自然看得口水直流。
方才的小插曲便很快抹去,雖各自心懷鬼胎但也都沉浸在美酒美人當中無法自拔。
……
深夜,阿普阿桑兩兄弟仍在宅中促膝長談,塞外野人生長在黑山白水間,自幼飲酒抵禦寒冷,儘管今日喝了許多他兩倒也仿若無事。
“阿普,看來這如龍關也不是鐵板一塊。”阿桑小聲說道。
“哼,我們塞外人都能殺得血流成河,這有什麼奇怪?”阿普搓了搓手道:“我們初入如龍關,你得多讓底下的兒郎們學學關內的規矩,人在屋檐下,不得出些岔子給人把柄。”
“這是當然,阿普你說那關守會給你個什麼官做做?”
“明日,你我兄弟二人且去公孫鋒府上拜會一場!”阿普打個酒嗝,“平常存用的山參等物且全部拿來奉上去讓他看看我們兄弟的誠意!”
阿桑看着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從兄,突然生出了陌生感,在他的印象里,阿普一直是個做事拖泥帶水,要靠自己旁敲側擊才能做決定的人,為何從那日接見張顏德起便像變了個人一般!
他自然不會知道,此阿普非彼阿普,那日他去引張德顏時,阿普便已被一異界靈魂奪舍。此刻的阿普不再是原先只會打獵斗勇的年輕野人頭領,而是一個曾在異界官場混得風生水起的朝廷要員。
雖有諸多疑惑,阿桑只是點點頭,還想再說話時便被阿普擺手止住:“時候不早了,阿桑你回去睡吧,明日再細談。”
待滿腦子疑惑的阿桑走後,阿普陷入了沉思。
“原先倒也聽過諸多奪舍重生的奇志故事,不曾想發生到我趙普自己身上了。”阿普喃喃自語,不對,此刻應該叫趙普。
那日趙普鬥倒自己的頭號政敵正於府上與幕僚們把酒言歡,沒想到喝醉再醒來時便身處一個簡陋的帳篷里,然後就是海量的記憶湧入腦海。
黑山部,阿普,去年從自己垂死的父親手中接下頭人之位,而這阿普的父親正是被阿桑口中的古不利戈一刀砍到背部老瘡。
這是趙普認為接受到最有用的信息了,其餘的不過是一年輕野人淺薄的見識,不過令趙普驚喜的是,這具年輕的身體強健非凡。
趙普吸了口氣,對他來講,做一個馳騁疆場的武將才是他的夢想!可惜原先實在身體孱弱,如今莫不是蒼天又給了他次機會?
放心放心阿普,殺父之仇我會給你報,且看我趙普如何縱橫這片天地。
不多時,他便沉沉睡去,但趙普並沒意識到,此刻的他其實也被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或者說,更像以趙普為主導,兩個靈魂逐漸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