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次的散步倒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再次沿着那根鋼管跳出大門，千鶴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廢墟。足夠的威脅性，以及令人厭惡的幻術能力。或許這裏自己還會再次到訪，畢竟在這名為並盛的城市裏，這些看起來有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最終大概都會與澤田綱吉掛鈎才對。

身後隱約傳來的聲響讓千鶴冷笑一聲，他怎麼能忘記，猛獸過於敏銳的嗅覺同樣可以突破力場的防禦。

沒有任何猶豫，在身後窸窸窣窣出現的一瞬千鶴便出了手，那根被打磨得極其鋒利的竹籤非常順利的命中了目標，不過並不是沒入血肉時發出的輕微撕裂聲，千鶴也並不想與對方有過多的糾纏，只是那個傢伙從竹籤上掙脫的幾秒鐘，千鶴便已經離開了這裏，徹底藏進了一旁的樹叢，消失了蹤跡。

“犬，看來你的嗅覺沒錯。”

在那個狼狽掙脫的身影旁，另一個更高一些的身影緩緩走上前，伸手將那枚竹籤取了下來，只是似乎那根竹籤用力過猛，在取下來之後便很快碎裂，變成一堆碎屑落在那人的手心。

“或許是一個警告，回去了，犬。”又是一陣窸窸窣窣，那兩個身影已經離開。

五點三十分，千鶴抵達了並盛中學，他並沒有在路上有過多的停留，而他也同樣不打算將這次的發現告知里包恩亦或是其他的什麼人，他並不覺得那能夠將秘密基地隨處設置的殺手裏包恩，會沒有自己專有的消息渠道。

只是站在門口瞥了眼並盛中學的內部，千鶴便看到了那個渾身都散發著凌冽氣息的雲雀恭彌，幾乎是下意識的將自己的身形藏了起來，他目前還不想和這傢伙打，即使雲雀恭彌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對手。

教室，數學課，昏昏欲睡的澤田綱吉猛的驚醒，並不是平時被下課鈴吵醒時的驚訝，而是那奇奇怪怪的直覺像是警鈴一般的突然提醒，在這個千鶴絕對不會趕來的時間裏，千鶴的氣息出現在學校，非常近，近到澤田綱吉下意識的想要看向窗外。

難道自己要有危險……下意識的反應讓澤田綱吉攥緊了雙手，手腕上的細繩因為他的動作露了出來，而繩結的盡頭，是一枚鮮紅似血的水晶，那是曾經隨着澤田家光的信件一起送到自己手上的東西。

可獄寺隼人，山本武的存在，以及這個時間絕對會在校園的雲雀恭彌，再加上直覺告訴自己千鶴就在不遠處，這些幾乎能夠讓自己不會受到那些所謂黑手黨襲擊的人們，還是讓澤田綱吉再次放鬆下來。果然，一直到放學鈴聲響起，也沒有任何事情發生。而在站起身的一瞬，澤田綱吉也成功的發現了站在門口的千鶴。

橘紅色真的是非常顯眼的顏色呢。澤田綱吉無奈的笑了笑，看着那個身影再次隱藏起來，他這才重新低下頭來收拾着自己的書包。

在固定的時間讓被保護目標知道自己的存在，是千鶴在長期的任務途中得出的經驗，與遇到那些安全感過於不足，甚至在自己剛剛隱藏起來不到一個小時便驚恐的呼喚自己的目標相比，澤田綱吉幾乎是千鶴的任務目標里，最不需要擔心的一位。當然，也算是最無聊的一位。

在確定澤田綱吉發現自己之後，千鶴迅速的離開了原本的位置，挑選了附近的一棟視野還算開闊的建築，千鶴順着牆壁一側的排水管直接來到房頂，靜靜的看着並盛中學的方向。

同樣的護送，同樣的路線，原本該和前幾天同樣的平靜，此刻卻有了極大的不同。

風太，在澤田綱吉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出現，連帶着，還有這個孩子身後那七八個身着黑色西裝，臉上甚至帶着墨鏡的傢伙。

千鶴其實完全無法理解為何這些傢伙即使在光線本就不好的傍晚還要執着於那副墨鏡，可不得不說，這樣一群看起來不太靈光的傢伙，倒讓千鶴連力場都不需要展開，就這樣蹲在一旁的屋頂上，靜靜的看着這出鬧劇。

看起來風太是被人從什麼角落逼出來的。

千鶴仔細查看着還在向前奔跑的男孩，那條淺咖色的圍巾沾滿了草屑，原本順滑的茶色頭髮上，甚至還沾着幾片不知從哪裏帶來的樹葉，總之，風太此刻的模樣着實有些慘，像是原本想藏匿起來卻被那些傢伙發現，而迫不得已的情況下，這個孩子相信了自己曾經得到的某項其他人看來基本沒什麼用的排名，找到了澤田綱吉。

“看，他的死氣模式倒是有趣的很。”千鶴拍了拍剛剛睡醒的黑貓，後者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那個已經爆衣的澤田綱吉。

那個像是換了個人的男孩，此刻像是發了瘋一般，口裏喊着“拚死保護這個男孩”，腳下像是擁有了無窮的力量，在那些黑手黨成員的追捕下竟然毫不費力，甚至連想要幫忙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都被遠遠的甩在後邊。

但畢竟胳膊下還夾着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即使體力再好，澤田綱吉還是在跑到那個小公園的時候停了下來，短暫的五分鐘時間根本不足以甩開那些傢伙的追捕，但已經足以耗盡了那些傢伙的耐心，原本還未掏出武器的追兵們，此刻終於拿出了槍。

數個黑洞洞的槍口將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圍在中央，他們並不知道澤田綱吉的身份，但他們得到的命令不過是將風太活着帶回去，至於這個在他們眼裏不過是路人的澤田綱吉，大概除掉之後才能斷絕風太被他們帶走這個消息的傳播。

“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多管閑事吧，孩子。”站在最前方的男人冷笑着看向此刻因為寒風和恐懼顫抖不已的澤田綱吉。

“如果你不救他，我們也不會為難你。”男人再次向前走了一步，手裏的槍直直的指着澤田綱吉的腦袋，似乎只要對方有任何異動他便會直接開槍。

可男人突然發現，在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原本還在顫抖的澤田綱吉卻緩緩站直了身子，在自己的槍口下，對方竟然就這樣將風太擋在身後，一雙褐色的眼瞳堅定的看着自己的方向。男人以為眼前的男孩已經被恐懼嚇瘋了。

“你難道不怕？”男人的手指輕輕落在扳機上，他不信真的會有人……

“啪嗒”

時間如同靜止了一般，站在對面的澤田綱吉迅速捂住了風太的眼睛，即使後者在努力的想要看清狀況，而與此同時，男人和澤田綱吉的眼睛同時瞪大了。

澤田綱吉驚恐的喊聲被自己生生的咽了回去，那個自己只見過幾面的千鶴，此刻站在男人的身邊，食指輕輕的放在嘴唇前方，而男人的尖叫則在千鶴放下手中匕首之後，劃破了周遭的寂靜。

與槍的前端一同落地的，還有男人的手指。

空氣中正在緩緩瀰漫的血腥味讓千鶴眯了眯雙眼，一雙血色的眸子落在男人眼睛裏，讓男人的尖叫重新咽了回去。

“快，快動手！”在男人喊完后，這才驚恐的發現，那幾個原本站在自己身後的同伴已經全部躺在地面生死不明，只剩下他一人此刻站在這裏，等待着眼前這個似是鬼魅的傢伙的審判，雙腿一軟，男人一下子癱倒在地。

“人數，來這兒的目的。”千鶴並不理會一旁幾乎要吐出來的澤田綱吉，來到男人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都，都在這兒了。”手指的疼痛正在被更大的恐懼所瀰漫，男人看到了站在千鶴肩膀上的貓咪，他突然想起了那個傳說里時常帶着貓咪的殺手，“我們……我們只是為了抓住排名的風太。”

“嗯，還算誠實。”千鶴點點頭，即使他早就知道了這群傢伙的目的，但既然對他的任務目標動了手，那便不要怪他了，“這樣……”

說到這裏，千鶴回過頭去，看向已經重新聚在一起的四個人，在注意到獄寺隼人和山本武擋在澤田綱吉的面前，而後者仍然一臉驚恐的時候，千鶴勾了勾嘴角。

“喂，澤田綱吉。”千鶴的聲音有些冷，可即使是這樣，澤田綱吉還是從兩人身後走了出來。

千鶴很是欣賞對方的這份勇氣，要知道對於這些從未見過血的孩子，能夠不暈倒已經算是十分堅強了。

“嗯，不錯。”千鶴點了點頭，伸手將匕首掏了出來，抵在男人的咽喉，“殺了還是留下？”

“什……什麼？”突如其來的詢問讓澤田綱吉愣在原地，他從未想過眼下的情況。

其實，他該想到的，在自己得知千鶴是一個頂尖殺手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一天的。可千鶴曾笑着道謝，以及那塊蛋糕的模樣卻出現在澤田綱吉的腦海里。他的瞳孔微微顫抖着，或許，眼前的模樣，才是最真實的千鶴。

“如果按照之前的規矩，我不會給你選擇的。”千鶴用冰冷的刀背拍了拍男人的脖頸，口中嗤笑着，“但這次我改變主意了，彭格列十代目，你說，我是殺了，還是放走呢？”

“用槍威脅十代目的性命，不能留！”已經弄清楚狀況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已經放下了武器，而獄寺隼人聽到千鶴的話后大聲說著。

可千鶴並不去理會獄寺隼人的聲音，仍然饒有興趣的看着攥緊雙拳的澤田綱吉。

曾經，在那個金髮首領面前，千鶴拋出了幾乎一樣的選擇，只不過，那時的自己手裏攥着的，是一個即將被自己斬殺的某個中小型家族首領，而相同的，是即將做出選擇時，兩個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

“……放他走。”一直以來都在澤田綱吉身上浮現的金髮首領的影子第一次被打破，完全不同的答案出現在千鶴的面前。

第一次，在千鶴正面面對澤田綱吉的時候，這個還在上初中的男孩脫離了那個存在於千鶴記憶里的身影，眼神堅定的看着已經將匕首收起的千鶴。

“有趣。”千鶴臉上的笑容正在擴大，可站在對面的四人卻絲毫感受不到千鶴身上有哪怕一點點興趣。

“你自由了，記得把那些傢伙帶走。”千鶴的手重重的落在男人的肩膀，一片雪白的羽毛被千鶴肩膀的黑貓叼着放到男人斷了一根手指的手心。

“回去告訴你們首領，你們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千鶴，就跑回去了，他不會為難你們的。”千鶴的聲音小極了，隻言片語落在澤田綱吉幾人的耳朵里，“還有，你該慶幸我現在沒辦法回到意大利去。”

手心捧着那根羽毛的男人身子幾乎顫抖出殘影，只能一刻不停的沖澤田綱吉道謝，緊接着便將昏倒的同伴一一叫醒，火速離開了這裏。

“千鶴……”擦拭着匕首準備離開的千鶴，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停下了腳步。

回過頭來，僅僅穿着短褲的澤田綱吉來到了自己面前。

“怎麼？”不止是千鶴，連同他肩膀上的貓咪也看着有些局促的澤田綱吉。

“感謝。”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猶豫片刻后，澤田綱吉彎了彎腰，“我知道你原本是可以不放走他們的。”

“確實，一般我會選擇滅口的。”千鶴奇怪的看了澤田綱吉一眼，在注意到對方有些單薄的身子之後，千鶴將身上這件橘紅色的外衣脫了下來，直接披在對方的身上。

“你還是太天真，澤田綱吉。”千鶴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什麼情緒，原本的笑容也早已消失，只留下一片平靜，“善良有時候會害了你。”

“不過，如果你選擇了某條道路，你的朋友大概會一直支持你吧。”越過澤田綱吉的頭頂，千鶴看到了正在向這邊走來的獄寺隼人和山本武，兩個人的擔憂溢於言表。

“你也是我的朋友嗎？”這句話脫口而出，不僅僅是原本打算離開的千鶴，就連澤田綱吉本人都愣在原地。

“不。”千鶴的聲音傳來，意料之中的答案讓澤田綱吉眸子裏的光芒黯淡幾分，“我們不是朋友，彭格列十代目。”

攥緊衣角，澤田綱吉攏了攏身上還算保暖的連帽衫，而千鶴也在說完這句話后直截了當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