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9
“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嗎？”
問出這問題的阿斯莫德有些茫然甚至是頹然，頗為煩躁地抓了抓自己那一頭向來保養良好的長發，而後方才癱坐在座椅之中。其餘如貝利爾、沙利葉、薩麥爾等，或趴在桌子上睡覺或正襟危坐，或愁眉緊鎖，有凝固的氣息在不住的蔓延。
畢竟沙利葉口中所說出來的關於拉斐爾透露出來的信息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是太過驚悚，以致於這些墮天使們不由得生出層層的擔憂與疑惑，以及那控制不住的憂心與無力。
但——
“陛下不會願意的。”
切茜婭開口，聲音裏帶着隱隱的不安與顫抖。
至高主與父的意志無法違逆，而屬於過往的無數次經歷亦驗證了，想要做出反叛的終將為此而付出慘重的代價。
即便是路西菲爾，昔日光輝閃耀的晨星。
“其實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良久，一片沉默之中沙利葉終於抬頭，緩緩掃視過諸位墮天使同伴道：
“我們都知道，陛下其實並不開心。”
“所以你以為陛下回到祂的身邊便會開心？甚至是做回曾經的路西菲爾？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了，沙利葉。”
薩麥爾嗤笑，唇角勾勒起冷硬的弧度，似是在嘲笑這位同伴的愚蠢，又似是在對自身的無能為力做出諷刺與譏嘲。
“事實上如果你經歷過的話那麼你就會知道，不管是路西法還是路西菲爾，都是絕不可能再回到祂身邊的。”
“除非，”話音微頓，這位七罪之憤怒的主君深深看過一眼沙利葉，反問。
“你認為彌賽亞會是亞當嗎？”
“又或者，神會有錯？”
彌賽亞固然擁有曾經的、屬於亞當的靈魂，但當被洗去做為亞當的記憶那一刻起，彌賽亞便只是彌賽亞而非是亞當。至於神明，又怎麼會有錯呢？即便是有，錯的也只是這世間的眾生，而非是那世間之所有造物與生靈的創造者及規則的制定者。
沙利葉無言，忽然便明白了薩麥爾口中未盡的意思。
神明不會有錯，但驕傲的路西菲爾殿下或許會對着神明低頭，可是七罪之傲慢的主君如陛下，卻不會。
既然如此，那麼如果那至高的主與父當真是想要再度將陛下帶回天國的話那麼只可能是對待亞當一般，將所有屬於陛下的記憶洗掉，甚至是將那身體毀損，而後由里到外徹徹底底的重新塑造。
這於神明而言並不困難。
但，那樣的陛下還會是陛下嗎？
沙利葉悚然而驚。
不同於薩麥爾等於第七次創世慶典之後追隨路西菲爾起兵，並且被神明打落到地獄的反叛天使，沙利葉在那之前便已經離開天堂，亦是在路西法徹底在地獄建立起屬於自身的政權之後方才再度出現，成為墮天使。所以對於當中的很多細節，固然有所了解，可是這樣的了解卻並不算多亦算不得詳細。
自是無法如薩麥爾等一般，如此肯定的表示，陛下並不會願意再度回到天堂，回到神明身邊。
畢竟在那久遠的時光以前，在沙利葉尚未犯下過錯並且離開天堂之際，那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對於祂之所創造的最完美造物是如此的偏愛，而在那天國之中，亦從不會有誰懷疑路西菲爾對神明的信仰當中會摻雜任何的忤逆與不義。
誰也不曾料想到那樣的情況。
只是——
指尖的黑色羽毛筆微微停頓，而後瀟洒利落的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瀟洒利落的簽上自己的大名。揉了揉額角，正了正鼻樑上的單片眼鏡，別西卜方才冷靜且理智道：
“我如果是你們，就加緊時間秣馬練兵，為即將到來的聖戰做準備。以及，加強對地獄邊境、特別是靠近天國地區的封鎖，不要放跑任何一個可疑的生靈。”
指尖羽毛筆收回，手中攤開的文件合上，而後將身下的椅子拉開，別西卜起身，拿上桌上的文件道：
“你們現在之所做的一切對於陛下而言並沒有任何意義，不是嗎？”
有惡意於這地獄宰相的瞳孔之中不斷放大，這位墮天使面無表情的掀唇，做出提醒。
“我不知道最終的結果究竟如何，命運又將走向何方。但請相信我，如果地獄這方輸了這場聖戰的話，那麼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言畢掏出胸前帶着金鏈的懷錶，隨意掃過一眼，開始無情的對這些同伴們做出驅逐。
“如果無事的話你們便自行離去吧，莫要佔地方，我約了靡菲斯特、羅弗寇等來商量聖戰的事宜。當然，薩麥爾、沙利葉和切茜婭留下。”
被點到名字的薩麥爾、沙利葉和切茜婭：......
未曾被點到名字的阿斯莫德：......
正在呼呼大睡的貝利爾：zzz......
有那麼一瞬間，阿斯莫德英俊的面容微微扭曲，於別西卜身上感受到了深深的針對與嫌棄。於是在下一刻，毫不留情的拎起了貝利爾後頸的衣物，將這位七罪之懶惰的主君提了起來。
“幹什麼？”
貝利爾不滿地嘟囔一聲，懶洋洋的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阿斯莫德，便又自顧自睡去。
阿斯莫德咬牙，果斷提着貝利爾離開。邊走邊回復道：
“幹什麼？當然是別留下來添堵！”
阿斯莫德帶着貝利爾罵罵咧咧的退出群聊。
便在這兩位墮天使離去之後不久，靡菲斯特、羅弗寇等惡魔大公紛紛加入群聊。
同天堂之間的這場聖戰顯然並不僅僅與墮天使相關，而在會議之上，做為地獄宰相別西卜在傳達撒旦精神的同時，亦對即將到來戰爭的兵力、後勤、物資等部署做出諸多種種相應的策略和安排。
以靡菲斯特、羅弗寇等為首的惡魔大公據此提出建議，薩麥爾、沙利葉等墮天使高層做出補充。
一切皆是在平穩有序進行。
撒旦出席與否對此並沒有任何的影響。
這樣的格局與情況並不是一時一日之所形成，而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戰鬥，亦本不應當是如此的有來有往互有勝負。
在久遠的晨星之亂未曾發生之前的時期，黑暗的力量亦有強盛之時，甚至出現過不少高階天使於戰爭中折損的情況。
直到路西菲爾以文官的身份出現在戰場。
地獄當中有三分之一王級以上的大惡魔被這位副君殿下於談笑之間徹底清空，三分之一被這位熾天使長留下，用作麾下的高階天使們練手。最後的三分之一，則被驅趕到第九層背叛地獄當中，徹底拘禁於此。
那是屬於神明六分之五的力量，亦是整個地獄之中的生靈們第一次清醒的意識到，那至高的主與父偏寵起來究竟是有何等的任性且不講道理。
此後若干年，一次次光暗戰爭之中地獄一次次的敗退，於那前三層地獄的土地之上，甚至豎立起信仰神明的殿堂。
與之相伴隨的是路西菲爾的美名。
有無數的生靈為那造物主所創造的此世之最完美而傾倒。
甚至於相較那至高至上卻又虛無縹緲高居於水晶天之上，面目身形俱皆是隱藏於聖光當中的神明而言，做為七美德之首的路西菲爾似乎更符合於世間的眾生對於神明的想像。
更何況這本就是享有着與神同等榮耀的光耀晨星，是有着小耶和華、神的代理者、神之顏之君主、天軍之王、契約之天使、萬物的創造者等一系列稱號的天使之王。
在心懷不軌的惡魔鼓動之下，屬於神明的顏被路西菲爾所替代，於那扭曲陰暗的角落之中，有信仰在向著路西菲爾聚集。
甚至在天國內部，三分之一的天使之所信仰的不再是神明，而是路西菲爾。
禍亂的種子或許早便於此埋下。
但一切卻又處在全知全能的主的注視之中。
神明放任了路西菲爾權勢的增長。
路西菲爾或許意識到了，或許並未對此有過任何的意識，只是在此之後，直到晨星墜落天際路西法於地獄當中建立起屬於撒旦的政權，屬於天堂與地獄之間的戰局方才被扭轉。
甚至於如果不考慮水晶天那位，在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地獄足以對天堂形成碾壓之勢。
直到千年一次聖戰協議的簽署，所有的一切利益與糾葛，都被擺放到牌桌之上，路西法亦很少再出現於戰場之上。
恰如同那自始至終，都不曾出現過的神明。
神明在迴避着同路西法之間的見面，亦吝惜於予這造物一個解釋，只是冷漠的看着這造物於那黑暗當中沉淪。
恰如同路西菲爾墜入到無盡深淵中的九個晨昏。
看，祂在看着呢。
造物主在看着祂的星辰。但，僅僅只是看着而已。
只是最終，於這造物的欺騙與愚弄之下，神明最終還是來到了地獄，將那本屬於祂的造物抱入到懷中。
“睡吧，路西。”
最後一刻，璀璨的煙花於路西法腦海之中綻放那夜一般的眸子在理智與瘋狂之中失神，神明的吻伴隨着言靈的力量落在了路西法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