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據周明明說那天晚上她抱頭鼠竄的聲音整個老樓都能聽到。

換別家孩子做錯事當場被逮大概就會在家裏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認錯,餘映舟天生又皮又倔,認錯是不可能認錯的,她飛快從卧室里溜出去撞開門,溜之大吉。

餘映舟學習不怎麼樣,但跑步年年拿第一,相反她爸常年不運動竟然跑不過她一個小屁孩。

她爹追她沒追上氣的站在樓道里大罵:“好好好!餘映舟!有本事別回來!”

餘映舟躲在樓道里齜牙咧嘴跟她爹頂嘴:“不回去就不回去,誰稀罕回去!”

躲在樓上的周明明看的心驚膽戰。

很有種的餘映舟那天晚上真的就沒回去,那時候正是夏天的尾巴,白天燥熱難耐,餘映舟晚上也就穿了件白色背心,跑出來出了一身汗也不覺得熱,夜裏冷風一吹就冷的直哆嗦。

她就縮在一樓的樓道里,旁邊是幾輛舊式的自行車,老樓底下種了一顆梧桐樹,盛夏枝丫繁密,樹冠像兩把張開的巨傘,在盛夏夜風裏不停搖曳。

她在樓道里找了根樹枝無聊的數地上的樹影,聽見動靜悄悄支起耳朵發現是周明明時泄氣的扔下樹枝。

周明明慢慢蹲坐在了餘映舟身邊,從懷裏拿出來兩根酥糖給她,悄聲開口。

“別等了,剛剛我下樓看見你家燈都關了,雯姨不會來找你了,要不然,你自己回去?”

餘映舟:“!!”

她氣不打一處來,心裏升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她從小就皮,跟她爹嗆聲都是家常便飯了,嗆不過就跑出來,以前不管怎樣她媽總是會來找她的,雖然她爬樹摸魚樣樣精通,但親媽到底還是親媽,總覺得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

這一次竟然坐視不理了。

都怪程嘉禾!

“對了,余叔是怎麼發現的?”周明明發出疑惑的聲音,因為換牙露出缺口的牙齒把酥糖咬出七零八落的口子。

餘映舟心情更不好了。

她困的眼睛都睜不開,誰知道那小破孩兒精力那麼好,竟然趁她睡着偷溜出去,而且還不解膠布,溜出去以後原模原樣眨巴着大眼睛告訴她爹,姐姐在和我玩遊戲。

周明明:“......”

瞬間理解了餘映舟為什麼挨揍。

“行了行了,張姨在叫你了,你快回去吧。”

周明明爸媽都是學校老師,但好竹出歹筍,天生遇見周明明這個不開竅的,家教嚴的讓人髮指,企圖以此讓不着調的周明明重回正途。

周明明嚇的一個哆嗦,連忙把把酥糖全塞進嘴裏,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往家跑:“你等叔氣消了也趕快回去吧。”

餘映舟沒理他,這下終於只剩下了她一個人,那時候自行車還是貴重物件,放樓道里光上鎖,還要帶一件衣裳給自行車遮風擋雨。

餘映舟扒拉了兩件舊衣裳,一件鋪在地上,一件蓋在身上,憤憤的咬剩下的那塊酥糖,然後一抬頭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眼睛。

程嘉禾趴在她家窗口,下巴枕在手臂上,漂亮的眼睛看見她一下子彎起來,像天邊那一輪淺淺的月亮,眼底是散開的深深淺淺的月光。

得虧餘映舟打小就是視力好,不然可能都看不見那麼清楚。

重點是,那是她房間窗口!

她被她爹拿着棍子趕出來了,程嘉禾不光鳩佔鵲巢,竟然還敢嘲笑她!

因為太震驚憤怒她沒收住力道,嘎嘣一聲,半塊酥糖混合著牙一起掉到了地上。

其實按照她當時的年紀本來就是該換牙的,那顆牙也本來就搖搖欲墜,可那顆牙最終是因為程嘉禾而掉的,從此她一直都耿耿於懷,程嘉禾欠了她一顆牙。

還是一顆門牙!

她跟程嘉禾不共戴天!

最後凍的半夜瑟瑟發抖的餘映舟還是被她媽拎着衣領抓上了樓,因為程嘉禾已經在她床上睡熟了,所以她只能屈居沙發。

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發現有人在玩她的手指,她掉的是下面的牙,按老家風俗說下面掉的第一顆牙一定要扔在屋頂,不然後面的牙會長不起來,所以她昨天忍辱負重地從一堆酥糖里找到了可憐的斷牙,在水龍頭下面洗乾淨后緊緊握在了手裏。

那隻手可能見撬不開她的手,於是去撓她的胳肢窩,餘映舟怕癢,一下子就鬆了手指縮進了沙發里。

等她清醒一點睜開眼時,面前已經是程嘉禾無辜的大眼睛和空空如也的掌心。

無辜而快樂的程嘉禾,看着她彎起漂亮的眉眼喊:“舟舟醒了,陪我玩!”

而餘映舟再也沒有找到她可憐的牙,並且在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在擔心她的牙會不會長不出來。

好巧不巧,她掉的第一顆牙就是門牙,周明明上學的時候狼吞虎咽完手裏的包子終於發現了不對。

“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

怎麼都不說話?

餘映舟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周明明終於發現了哪裏不對:“你說話漏風!”

餘映舟:“......”

她雖然說話漏風,但她揍人不手軟。

周明明抱頭嗷嗷亂叫以後表示十分同情她的遭遇,並且開始努力的幫她出謀劃策,周明明家也算書香門第教出來了周明明念書不怎麼樣,倒是學了一肚子壞水。

程嘉禾雖然父母雙亡,但他們家難道沒別人了嗎?怎麼著也輪不着餘映舟爸媽養她呀?

餘映舟虛心受教,在家裏鬼鬼祟祟的翻電話簿,那時候手機已經普及了,但大人還是會在家裏放一個本子專門記錄電話號碼。

她翻電話簿的時候,程嘉禾就呆在房間裏看着她,這小破孩兒不用上學,不用寫作業,還有一大堆玩具陪她玩,但她最喜歡的竟然是啃手。

尖尖的幼齒把手臂都啃出血了,她都懷疑這是不是個不知道疼的傻子,但轉念一想,程嘉禾可不就是個貨真價實的傻子嗎?

她拿着電話簿跳下來凶神惡煞的凶程嘉禾:“再咬手我就打你了。”

程嘉禾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搖了搖頭,絲毫沒有收斂的樣子。

“舟舟不打我,舟舟......”

是舟舟不會打我呢?還是周周不要打我?

聽不懂人話的傻子!餘映舟憤憤不平的想,為什麼爸媽喜歡這麼個小傻子呢?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嗷一聲上去揪了揪程嘉禾的臉蛋。

軟軟嫩嫩的,像早上吃的蒸雞蛋。

周明明是個靠譜的狗頭軍師,分析了在家裏打電話容易被逮的弊端以後兩人懷揣着電話號碼溜進了學校,學校的電話用來讓寄宿的學生可以聯繫家長,所有學生都可以排隊打電話。

程嘉禾確實是有親人在世的,而且還是挺親的親人,是她親大伯。

撥通電話的時候餘映舟很忐忑,她在想會不會因為程嘉禾是個傻子不招人喜歡,家裏沒人要,所以她爸媽才把程嘉禾接回來的。

事實證明並沒有,她大伯聽見餘映舟想要把程嘉禾送回來簡直是顯而易見的高興,甚至連忙說要進城接程嘉禾回家。

但又出現了新的問題,該怎樣把程嘉禾帶出來,還不惹她爸媽懷疑。

很快這個機會就來了,因為程嘉禾要上學。

餘映舟一直覺得程嘉禾應該去讀那種殘疾人學校,但她爸媽不聽,餘映舟打小膽子就大,小學一年級就不需要爸媽送她上學了,但程嘉禾不一樣,她爸媽生怕程嘉禾走丟了,一開始上學天天接送,回家的路上都要抱着走,這待遇可比餘映舟好多了。

程嘉禾手裏拿着風車呼呼的吹着,餘映舟她媽牽着程嘉禾肉乎乎的手,餘映舟她爹就在旁邊給程嘉禾拎書包,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被遺忘說餘映舟踢開腳邊的石子,發出質疑的聲音:“我到底是不是親生的!”

有這樣對親生女兒的嗎?!

“肯定是親生的啊,我媽說你出生的時候八斤六兩,是我們樓里最胖的那個,我媽親眼看見的。”周明明萬分篤定。

餘映舟:“......”

她當然是親生的,她爸媽從小就對她很好,可從程嘉禾來了以後她才知道原來他爸媽可以對一個孩子更好,好到讓她覺得不理解。

程嘉禾只比餘映舟小几個月當然是和她同年級,而且因為她爸媽的特意安排,倆人還在一個班。

老縣城裏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家都能快速知道,多一個傻子妹妹根本是瞞不住的事,尤其是程嘉禾只認識她,上學的第一天就抱着她的手臂躲在她身後,咬着手指聲音軟軟的喊她:“舟舟.......”

如果她喊自己的時候不是因為上學第一天就打壞了同桌的鉛筆盒的話,餘映舟興許會答應一聲。

大概是預料到了這個情況,餘映舟爸媽提前給了她很多錢,餘映舟跑去小賣部買了一個嶄新的鉛筆盒賠給了程嘉禾的同桌。

鉛筆盒可以賠,但同桌說什麼也不肯跟程嘉禾坐在一起了,沒辦法,這個倒霉位置,只能給了餘映舟。

長期跟餘映舟臭味相投的周明明只能不情不願的搬到了前排。

周明明雖然學習和餘映舟一樣屬於卧龍鳳雛,但他有一樣好,因為他爸媽隨時可能抽查,所以他聽得賊認真,餘映舟開小差時總能有他救場。

而現在換了程嘉禾,什麼也不懂,永遠只會搗亂的程嘉禾。

程嘉禾絲毫感受不到她的不高興,甚至抱着一大堆課本黏黏糊糊的撲過去,眼睛亮亮的喊她:“舟舟幫我抱——”

似乎能和餘映舟坐在一起,就是天大的值得高興的事。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餘映舟都覺得有人對她指指點點。

看,那就是那個傻子啊,那就是傻子的姐姐?聽說了嗎,二班有一個傻子呢,聽說她到現在連衣服都不會穿。

程嘉禾對這些目光和議論沒有任何反應,畢竟她是個傻子,而餘映舟會。

餘映舟雖然學習不好,但性格好體育好,七歲就能爬上學校最高的香樟樹給小女孩取風箏了,從小就有一大堆朋友,身邊永遠熱熱鬧鬧,而這一切在程嘉禾來了以後就都化為了泡影。

正常家長都會告誡自己家孩子不要和精神有問題的孩子玩兒,而程嘉禾則亦步亦趨的跟在餘映舟身後。

好像就是突然之間就被隔離在世界之外,所有人看到她都會默默離開,敬而遠之,這種被世界孤立的刺痛感讓年幼的餘映舟茫然無措。

可她的那些朋友說不上有什麼錯,因為程嘉禾確實會突然大哭大喊,會摔壞別人的東西,聽不懂人話,甚至連說話都磕磕絆絆。

程嘉禾是她痛苦的根源,她下定決心一定要把她送走。

於是在那年冬天,餘映舟帶着程嘉禾踏上了離家出走並且把程嘉禾交給她老家大伯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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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執青梅今天也在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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