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齊康沉默了一會兒,給出了我預料中的答案:“好。”
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我,說:“你來幫我操作。”
我把手機退了回去,說:“我來教你,你親自操作。”
齊康的通訊錄倒還算正常,備註他那便宜兒子,不是寫的兒子,而是用的姓名。
他兒子姓丁,大名叫丁龍,這個名字據說是他前夫起的。
我幾乎是手把手教齊康將丁龍拉入了黑名單,又將丁龍的聯繫方式按下了刪除鍵。
我問齊康有沒有其他的社交軟件,齊康茫然地看着我,過了一會兒,他說,我以前有一個□□號,但是太多年沒上去過了,可能已經被系統收回了。
——只有一個□□號,而且很多年都沒有登錄過去了。
在我享受着網絡帶給我的便捷生活的時候,我從未想過,齊康竟然被互聯網拋棄了。
當他無法接觸到網絡上的信息的時候,無形之中,他的思維方式就被禁錮在“家庭”和周圍的一小圈人中,漸漸地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
這麼看來,齊康的確有一些可憐,但我剛剛升起一點憐憫的情緒,又很快消散殆盡了。
這是齊康自己選擇的道路,我曾經試圖救過他,但他拒絕了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算自作自受。
我沉默了一會兒,握着他的手指,點了一下應用軟件,然後挨個下載了常用的社交軟件。
我說:“明天你註冊一些賬號,然後加上我,熟悉熟悉操作。”
“好。”
“要加入高中班級的群么?”
“班級群?”
“嗯,很多人都在挂念着你。”
“我……可以暫時不參加么?”
“當然可以。”
我和齊康都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齊康,用很輕的聲音說:“我以為你們早就忘記了我。”
“我倒是想忘記你,但如果忘記了你,我的高中生活,幾乎也沒有什麼值得留念的記憶了。”
我們曾經形影不離、日夜相伴,並且相約去同一所大學,學同一個專業,然後在高中結束的節點驟然走上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漸行漸遠漸無書,直到多年之後,才偶然相見。
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是很美好的事,但倘若之後伴隨的是分道揚鑣、近乎決裂,恐怕就會成為一道深深的傷、長長的疤,再難以輕易揭過去。
--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主要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最小的事就是檢查齊康的衣櫃,然後不出所料,他只選了一套衣服——我猜他選這套的時候,恐怕還不知曉衣服的價值。
然後是親自打印了四份婚前協議,這件事當然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但我希望盡量少一個人知曉。
做完之後,我給助理留了言,他會負責安排好新的老師,從今天下午開始,就上門教導齊康必要的知識。
安排好一二三后,我回到了卧室,剛好撞見齊康在鋪被子。
他的動作很熟稔,彷彿做過了無數次,我情不自禁地去想,過往他是為誰而做的,不過理智打斷了我引申下去的思考,我將目光更多地落在他的腰部和腰部以下的位置。
或許……后……的姿勢,會更有趣?
我很想再實踐一番,然而留給我的時間不算多,為了彌補我任性返回故鄉走的這一趟,我至少需要相對規矩地工作一周左右。
我的大腦過了一遍白居易的《長恨歌》,將那些旖旎心思收了收,對齊康說:“我擬了一份婚前協議,你看一看,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們就簽一下。”
“婚前協議?”齊康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語,但他反應很快地說,“需要我簽的,我都簽。”
我將打印好的文件連同筆一起遞給了他,並且提醒他:“你可以慢慢看,等到想簽的時候再簽。”
“不需要看什麼的,你又不會害我。”
齊康低垂下頭,一頁頁翻到了最上面文件的簽名頁,拔了筆帽就想簽名。
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他這份文件的核心內容:“簽了這份文件的話,我的大部分婚前資產就和你毫無關係了,婚後與股權相關的資產,你也分不到一丁點,你最好再仔細看看,如果想改協議的話,不太過分的條件,我會考慮答應。”
“沒有什麼需要看的,我也看不太懂,”齊康一筆一劃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神色也很輕鬆,“你賺的錢都是你的,你收留了我,供我吃穿,又要送我去讀書,已經浪費很多錢了。”
我沉默地看着他翻開了第二份文件,又低頭開始簽字,低聲問他:“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少錢啊?”
“我知道你很有錢啊,但你的錢是你的,我如果要,那就太可恥了。我也有手有腳的,等以後多學一點東西,也可以自己賺錢的。”
“不會覺得失落么?很多人想嫁一個有錢人,要麼是只圖錢,要麼是又圖錢又圖感情。”
“我也是圖錢的……”齊康簽完了最後一個字,他將四份文件併攏在了一起,在桌面上磕了磕,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頭。
我正想反駁他“你圖什麼錢”,一瞬間又想到了我扔給他前夫的那些現金,雖然那些錢對我而言算是隨手打發“要飯的”,但對齊康而言,或許真的算是很大的一筆錢了。
我一時無話,為齊康不貪圖我的錢而愉悅,又為了我們之間的關係算不上純粹而陰鬱。
我沉默了一會兒,齊康或許也受不了此刻的氣氛,悄悄地抬起頭看我。
我低頭注視着他的視線,他是一個很容易就能看懂的人,他正在有些擔憂地注視着我,或許是擔心自己的某一句話,又讓我不甚高興。
我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問了他一個問題:“身上有錢么?”
“有的。”
“有多少?”
齊康不說話,似乎是不想回答我這個問題。
我鬆開了他的耳垂,順手拉開了床頭的一個抽屜,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錢包。
又打開了下面的櫃門,拎出來了一個保險柜。
“猜猜這保險柜的密碼是什麼?”
“你的生日?”
“不是。”
“那是什麼?”
“是你的生日。”
我隨口回了他一句,開始逐個輸入密碼,隨着“啪嗒”的聲響,保險柜開了,一共分成兩層,上層是一些銀行卡和各類產權證,下層則是密密麻麻的最新版的百元鈔票。
我隨手抓了一沓鈔票,塞進了錢包里,又從上方抽出了幾張銀行卡,也塞到了錢包里,這才將保險柜管好,重新推回了原處。
我將錢包遞給了齊康,齊康沒有接,我只得對他說:“這是給你的家用,你先拿着,回頭我想要什麼東西,你再去給我買。”
“我有……”
“你那點錢應該是不夠用的,你都是我太太了,我養着你,也是理所應當的。”
齊康不說話,但我將錢包塞到了他的懷裏,他還是接了,只是頭低得更深了一點,像是被打碎了名為“尊嚴”的骨頭。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只得想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想了想,我說:“我想要個圍巾,藍色的,很暖和的那種,你可以幫我織一條么?”
“要單層的還是雙層的?想要什麼圖案的?”
“你看着來就好,需要什麼材料,就在網上下單,這裏的地址你回頭問個工作人員。”
“好。”
“我還想要個毛絨絨的玩具,我以前找你的時候,看到一些手工玩具,都是你做的吧?”
“你喜歡小狗、小貓還是小熊?”
“什麼都行,也不着急,你看着做,不過最要緊的,是你要好好學習,我已經幫你安排了老師,下午他們就會過來了。”
“下午就來?”
“嗯,下午就來。”
“但我還沒買什麼文具。”
“等會兒吃完飯,讓人帶你去附近轉轉,樓下就有超市,應該也有賣文具的。”
“好。”
“齊康。”
“嗯?”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
“許皓然——”
“幹嘛?”
我正在低頭看遊戲雜誌,這份雜誌是班裏最有錢的同學借給我的,作為交換,我會跟着他一起逃課一天,去網吧做他的遊戲代打。
“你昨天去哪兒了?”
“回家了啊。”
“騙人,宿管老師查寢的時候,還問我你去哪兒了,你要請假了,她不會問的。”
“宿管老師昨兒查寢了?”
“是啊,他問你去哪兒了,我說你壞肚子了,上廁所去了。”
“謝謝。”
“所以,你到底去哪兒了,早上連宿舍都沒回。”
“我有點事。”
“什麼事?”
“不好說。”
“對我也不能說?”
我嘆了口氣,盯着他黑黝黝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從書桌里抽出了遊戲雜誌,一五一十地向他坦白:“我想借郝冰的遊戲雜誌,他讓我陪他刷夜打遊戲,就一天。”
“好吧,那你趁着課件快睡一會兒,雜誌晚上回去再看。”
“行,聽你的。”
我把雜誌收了起來,雙手交疊,趴在了書桌上,正想睡覺,齊康卻捏了一把我的耳垂。
我霍然睜開雙眼,有些惱怒地看着他,問:“摸我耳垂幹嘛?”
“忘了提醒你一件事。”
“什麼?”
“以後不要再答應這種事了,好不好?”
“好。”
“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成成成,你說什麼那就是什麼,我好好學習,以後,咱們一起去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