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二天,齊康沒能在我睡醒前醒來,我折騰他有些狠,好在他體質尚可,沒有發燒,只是睡得很沉。
我拉開了一條窗帘,藉著這一條陽光審視着他的身體,他的皮膚很粗糙,泛着不甚健康的顏色,捏一捏還有些鬆弛,和我過往那些天天護膚經常鍛煉的情人截然不同。
但我很喜歡睡他。
或許心靈上的滿足和難以言喻的征服欲,可以彌補掉他硬件上的差強人意。
但我還是很想讓他更完美一點,更符合我的期待值一點。
於是在這一瞬,我突兀地意識到,我的思維方式也沒那麼正常,多少帶了點毛病。
我對齊康的掌控欲已經遠遠超過了正常人的邊界,偏偏齊康又是個任我行事的性子,恐怕少不了要吃一些苦頭。
我愛戀似的摸了摸他的頭髮,不甚滿意地收回了手,我將窗帘重新拉攏了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出了卧室。
家裏的工作人員已經為我搭配好了今日的着裝和配飾,我一邊用早餐,一邊聽管家彙報家裏的情況。
他謹慎地建議再雇傭五名工作人員,因為二十人儼然不夠照顧兩個人,我“嗯”了一聲,叫他去選人。
我喝了一口咖啡,又拿了個主意,問他:“我的書房最近有打掃么?”
“每日都在打掃,先生。”
“等我太太醒來,你可以建議他去書房轉轉,那裏很容易打發時間。”
“是。”
“倘若他不願意去書房,就帶他去影音室看電影,他的腸胃一般,不要做太過油膩的餐食。”
“是。”
“白天讓設計師過來量尺寸,幫我太太量身定製一些衣服,另外找幾個我慣常穿的牌子,讓他們送一些成品服裝來,叫我太太挑一批。”
“是。”
我又想了想,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了,於是起身,讓工作人員幫我套上了外套,出門上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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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發家史還算有趣,讀大學的時候熱衷於發明製造,寫的專利做的小軟件剛好補足了某個科技大鱷公司的短板,於是一手交錢一手交專利,我獲得了第一桶的資金。
畢業后,買我專利的公司想讓我過去當高級工程師,我過去九九六加班了三個月,意識到這樣的生活性價比並不高,於是果斷辭職,開始獨立做小遊戲和小軟件,運氣不錯,做一個火一個,漸漸對“賺錢”這件事習以為常。
積累了大量的現金流后,我開始買房子、出租、再買房子、再出租,很快,我就擁有了源源不斷且穩定的來錢的途徑。
再之後,我開始搞投資、玩金融,用錢生錢,我投資的運氣也很不錯,隨着一個又一個項目落地、一個又一個公司上市,我在福斯富豪榜的排名也越來越向前,最後到了可以隱藏排名的地步。
這期間我認真納稅,積极參与公益活動,資助貧困學生讀書,因而在幾次風波中屹立不倒,成了圈子認可的“新貴”。
我走的路彷彿開了掛,一路都很順,到現在的階段,我隨時都可以退休,但我實在太年輕了,出於對員工和某些人的責任,我至少還要再工作個三十年。
司機開車送我去了總公司,總公司並沒有上市,子公司倒是有幾個上市的,因為沒有引入外部的資本,公司稱得上是我的“一言堂”。
我先和宋律師打了個照面,叫他按照我的需求起草婚前協議。他非常專業,甚至建議我提前預支未來三十年的工資,然後將婚後的工資定為每年一元錢。
我對他的專業素質表達了讚賞,然後對他說:“這一條就不必加了。”
“但您可能會因此損失……”
“不必加了,”我看宋律師的表情依舊有些迷惑不解,想了想,說,“我是有些喜歡我太太的,我們稱得上青梅竹馬,他以前是我兄弟。”
宋律師推了推眼鏡,似乎在通過這個動作來緩解自身的驚訝和尷尬,過了一會兒,他說:“如果只談感情,那我不得不提醒您,婚前協議被很多人視作一種防備和不信任,可能會損傷您和您太太之間的感情。”
“沒關係,你聽我的命令做事,有任何後果,我來承擔,不會責怪你的。”
“是。”
宋律師離開后,我召開了高層會議,從早上九點開到了晚上九點,期間除了必要的用餐和去洗手間,全程都保持工作的狀態。
等到九點鐘會議結束,我喝光了杯中的冰咖啡,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
工作人員貼心地為我披上了外套,遞來了私人手機,我翻看了一下,發現齊康並沒有給我打來一個電話,或者發來一個消息,他安靜得彷彿不存在,或許是不敢,或許,是不願。
我的心情變得糟糕起來,或許是因為我的生活過得太順風順水了,很少有會偏離掌控的人和事。
返程的路上,我的助理張峰猶豫片刻,低聲詢問我:“要不要幫您安排一次宴會?”
張峰所說的“宴會”,是專門為富裕人士準備的一種合規消遣。
宴會一般由十幾位富商和上百位明星及網紅組成,富商們聚在一起聊天吃飯,明星及網紅也聚在一起聊天吃飯,但是會輪流上台表演個節目,也會組團過來敬酒攀談,聊着聊着,如果雙方覺得有意願繼續發展一段關係,就會讓下屬和經紀人接觸,洽談出來一個“章程”,富商圖色和情緒價值,明星及網紅圖錢和資源,各得其所、其樂融融,共同開展一段或隱秘或公開的關係,為期可能幾個星期,也可能幾個月,甚至幾年。
這種關係比純交易來得更高級一點,但是又稱不上正式交往,將將地踩在灰色地帶。
我參加過幾次這樣的宴會,也尋找過幾個短期的情人,不過都是純感官的衝動,從來都沒有過心動的感覺。
圈子裏倒是有不少富商在婚後依舊玩這樣的遊戲,而他們的伴侶要麼忍氣吞聲,要麼也在外面玩同樣的遊戲。
我不太想把我的婚姻生活弄得名存實亡,把我的太太逼得歇斯底里,所以這類的聚會,以後應該會完全排除在我的候選之外。
所以我搖了搖頭,對他說:“以後都不需要了,我已經有了太太,很快就會正式領證結婚。”
張峰道了句“恭喜”,又問:“需要通知您太太準備好接您么?”
“通知管家吧。”
“是。”
夜裏九點半,我自電梯走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管家旁邊的齊康。
他穿着一身新衣服,髮型已經變了,臉上甚至還上了一點薄薄的妝容。
看得出來他已經盡量站直身體,但整個人依舊有些局促,像是個剛剛經過上崗培訓,但從未實戰過的工作人員。
我將手中的公文包隨手遞給了一個保姆,又任由另一個保姆幫我脫下了外套,然後我走到了齊康的面前,用手指抬起了他的下巴,略低頭吻上了他的嘴唇。
他顯得過於乖巧了,甚至會生疏地回應着我的親吻。
我一邊親他,一邊想着,他似乎終於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我的太太。
——取悅我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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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了齊康的大腿上,他用手指幫我做頭部按摩,他的手指還是那麼粗糙,但比昨日多了一點香氣,於是我閉着眼問他:“塗過手霜了?”
他“嗯”了一聲,又說:“管家送來的,很好用。”
“想要什麼就直接和他說,他的工作內容之一,就是幫你解決生活的小麻煩的。”
“好。”
“今天在家做了什麼?”
“去書房看了一會兒書。”
“看了什麼書?”
“有一本按摩的書,還不錯。”
“按照書上的學了,再幫我按摩?”
“嗯,我想,你每天都很累了,我幫你按一按,你也能歇一歇。”
“那你幫他按過么?”
我沒有提“他”是誰,但我想,我們都心知肚明,“他”是誰。
齊康沉默了一小會兒,我低笑着催促他:“回答我。”
他不得不開了口,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那就是有過了。”
我睜開了雙眼,自下而上地打量着他,剛好抓住了他來不及躲避的視線,原來他也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複雜,我其實看不太透,換位思考一下,倘若我是他,此情此景,也決計不會太舒服。
可惜我同理心和同情心着實有限,本質來說,我是個過於重視自身感受的俗人,所以我抬起手,用手指點了點他的嘴唇,很惡劣地笑了笑,說:“你有幫他……做過這個么?”
齊康動作很緩慢地搖了搖頭,他說:“我來幫你吧。”
——和齊康在一起,無論多麼溫情脈脈的場景,最後總會淪為庸俗的愛情動作片。
半夜的時候,我想要下床找杯水喝,齊康啞着嗓子,對我說:“你手邊的茶几上就有。”
“我想喝點溫水。”
“我向保姆要了恆溫墊,應該就是溫水。”
我伸手摸了摸,果然是,仰頭喝了大半,誇了他一句:“你倒是細心。”
齊康向上拉了拉被子,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說:“我可以喝一點你的水么?”
“當然。”
我將水杯遞了過去,齊康雙手接了過來,慢吞吞地喝了幾口,然後說:“謝謝。”
我接過了水杯,放在了原處,饒有興緻地問他:“謝什麼?”
他沉默了一小會兒,給了一個在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說:“謝謝你願意收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