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那當然不是我第一次和別人接吻。
事實上,我都記不清我到底親過多少人。
但我還記得我的初吻,很不幸的是,正是和眼前這個男人。
——不過他應該是不會有任何印象的,我是偷偷地親的他。
那是一個臨近高考的灼熱的午後,我和齊康在圖書館的角落地複習功課,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教室或者宿舍午休,但齊康不捨得睡覺,他只會在書桌上趴着睡一小會兒。
不知名的花草香氣順着暖風滑進了窗,我見陽光灼熱,便立起了一本書,想為熟睡的齊康擋一會兒光。
齊康睡得很沉,他的睫毛也很長,他的睡姿很健康,只壓着半邊臉,露出了高聳的鼻樑和微微乾涸的嘴唇。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輕輕地喊他的名字“齊康”,他沒有醒,而是睡得很沉。
圖書館內很安靜,靜到我能聽到自己怦然心動的心跳。
我一點點湊近了他,身體甚至都在微微顫抖,我當然知曉我的行為是不道德的,但內心的渴望壓過了我的理智,我衝動地想做些什麼……
但事實上,在我的唇距離他只有幾毫米的時候,我的理性制止住了我的衝動。
雖然我們都成年了,但在未經允許、沒有確定關係的前提下,趁着人熟睡去親吻人,是一種可能被美化成“浪漫”但實質上無異於“道德敗壞”的冒犯。
我那時候大概還是一個好人,最後的道德感和理性束縛住了我的行為,但在我想要抬起身、離齊康遠一點的那一瞬,齊康或許是因為睡得不太舒服,換了個姿勢,稍稍抬了抬頭,然後他的唇無比精準地印在了我的唇上。
我花費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確認了這個事實,隨即湧上心頭的,就是遠超我預期的喜悅和滿足。
我一動不動了幾秒鐘,略抬起身,結束了這個嚴格來說不算親吻的親吻。
並不是我不想繼續下去,而是相比較繼續下去而言,我更想在齊康清醒的時候,在他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吻上他的嘴唇。
我那時候真切地抱有着一些看似很容易實現最後證明是不切實際的幻想,譬如我和齊康可以順利進入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最好能分到同一個宿舍,譬如我可以慢慢試探齊康的性取向,一點點地流露出對他的喜歡,然後順理成章地在一起,譬如我們可以手牽着手一起去教室、去圖書館、去食堂、去宿舍,可以光明正大地對每一個詢問的同學說我們正在交往,可以偷偷地親吻,然後在親吻后做一些情侶才能做的事……
你看,我的幻想着實有些瘋狂,最後果然一個也沒有實現。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都認為,那個夏日午後幾秒鐘短暫而偶然的親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算得上命運賜予我的最後一顆糖——甜甜的,卻稍縱即逝,最後消失得乾乾淨淨。
在那個吻之後,很多年,我都沒有親吻過別人,當然也有學業和事業繁忙的客觀理由,但主觀上,我仍然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我幻想着或許有一天,齊康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可能是想通了考上了大學過來找我,也可能是過得太不如意選擇來向我求助。
但不管哪一種,只要他來找我,或者,只要他願意撥通我留給他的號碼,我都願意拼盡一切去幫他,然後,用盡招數去追求他。
我幻想過很久我們重逢的情景,幻想過很多次我們再續前緣的結局,然後有一天,我突然就清醒過來了。
那天和往日沒什麼區別,也沒有經歷什麼刻骨銘心的故事,就是我在忙完工作后,像往常一樣回憶和齊康之間的過往,然後赫然發現,我已經記不清他的模樣了。
我很清楚,如果我打開我的手機相冊,翻找出高中時候的照片,我還是可以一眼就認出他。
但我沒有那麼做。
因為在意識到我記不清齊康面容的那一瞬間,我的心中先湧起的並不是悲傷,而是一種解脫。
原來時間真的可以讓人慢慢地遺忘一個人,也可以撫平所有的遺憾和傷疤、遺忘掉那些本就不該存在的感情。
我沒有再看齊康過去的照片,沒有再刻意去回憶和齊康的過往,也沒有再回過老家、再打聽過齊康的近況。
幾個月後,我在昏暗的燈光中默許了他人的投懷送抱,我攬着對方的腰身,默許對方親吻上了我的嘴唇。
他親了親我,我除了覺得香水味有些刺鼻,倒也不怎麼排斥。
他用舌頭給櫻桃打了個結,我捏着這個陌生人的下巴,湊過去和他舌吻,周圍都是起鬨的聲音,我的腦海中短暫地滑過了齊康的名字,但絲毫沒有影響我的動作。
他有他的路,我亦有我的路。
我管不了他,又何必為他堅守着什麼。
然而,人生總是有那麼多的“可能性”。
我不會料想到,我有一天會重新踏上故土,會和過去的同學一起聚餐,會在聚餐后醉醺醺地去曾經的“秘密基地”,會在那裏和齊康重逢。
縱使十多年未曾相見,縱使腦海里想不起他的臉,我卻在遇見他的第一秒鐘,就認出了他。
他變得落魄、平凡、老態、疲倦不堪。
他猶豫了片刻,卻只敢喊我:“許先生。”
我渾身的細胞卻都在叫囂着——“得到他。”
本能的野性在咆哮,卻偏偏要披上屬於人的禮義廉恥,遵循做人的原則禮貌。
——只可遠觀,卻不能靠近褻玩。
——他是別人的伴侶,是別人的父親,那些年少綺夢應當隨風飄逝,我與他,橋歸橋,路歸路。
然而總歸是不甘心,受不了唾手可得的誘惑,選擇推波助瀾,做了當年年少時絕不會做的事。
而現在,我正在試圖傷害他,他卻湊上來親了我。
我分明是那麼擅長親吻,卻被他親得愣了神,在這一瞬幾乎毫無招架的力量。
——我曾經是那麼地期盼着這個動作、這個場景,以至於終於得到的時候,竟然也顧不得嫌棄它來得太遲,只願短暫地沉浸在其中。
我沒有主動回吻,但也沒拒絕,這似乎給了齊康更多的勇氣和鼓勵。
他伸出舌頭,試探地舔了舔我的嘴唇,我張開了口,放他“長驅直入”。
他的吻技也談不上生疏,但他的目光一直在注視着我,我們四目相對,彷彿心意相通,又彷彿間隔千山萬水。
他的手抱緊了我的腰,稍稍用力卻將我反壓在了溫熱的地板上,我們的身上沒有半寸布料,身體碰觸間很輕易地“擦〇槍〇走〇火”。
他吻得越來越深入,卻不帶有丁點的侵略性,他像是只是為了取悅我。
我放鬆了身體,承接着他的吻,也體驗這種別樣的“被動”的親吻。
我們都會在接吻時呼吸,因此吻得難解難分,吻到嘴唇都有些疼痛。
齊康送了我一個黃色的臍橙,我欣然接過手,擦了擦,並表示很甜,下次還想要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