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 12 章

我以為他覺得自己撐不住的時候,總會休息的吧。

但事實上,我低估了他的極限和忍耐力。

根據A18房間用電的使用時間來判斷,他的日程時間表大致是這樣的。

早上八點多起床,送我離開,九點開始上課,上到十二點,十二點到十二點半吃飯,十二點半到一點開始做一點家務。

誠然,別墅里有許多的工作人員,但他堅持要自己清洗自己的貼身衣物,更換一次床單。

下午一點到四點繼續上課,四點以後繼續學習,一直學到管家通知我快回家的時候——那時候大概是晚上六點到六點半。

等我回來后,他就開始圍着我轉了,陪我吃晚飯,和我聊天,同我一起洗澡然後滾床單。

我睡覺的時間大致在十一點到十二點,他會陪我睡一會兒,然後在三點鐘準時醒來,三點到六點去學習,六點回來繼續睡,然後一起在八點多醒來。

一天滿打滿算也就睡五個多小時,其他的時間都用在了學習和陪我上。

於是到了周末,我早上醒來發現他也醒了,乾脆就用手壓着他的腰身,叫他陪我多睡一會兒。

但他小聲地回我說:“睡不着。”

我睜開雙眼,看着他眼下淡淡的青色,說:“那就再做一點助眠的事。”

我折騰了他一個上午,又餵了他一些吃的,然後看着他筋疲力盡地睡了過去,竟然有一種成功哄孩子睡着的微妙的“成就感”。

我下午還有約,叮囑管家不要讓人去打擾他,便出了門。

等我六點左右回來的時候,齊康卻沒有再睡了,而是已經在A18房間開始學習了。

我有點想問他:“你難道沒有休閑方式么?”

然後這話在我大腦里轉了一圈,我自己給了答案:“恐怕沒有。”

過去的十多年,他的生活一直被賺錢、伺候老公和養孩子填充得嚴嚴實實,我曾經在和他找話題的時候,試圖同他討論下最近幾年的電影和電視劇,但他只是安靜地聽着,沒有一絲一毫想參與討論的意願。

我也曾經在他居住的地方的周圍,漫不經心地打聽他的日常狀態,從他的鄰居的隻言片語中拼湊起他這些年的經歷。

很多人都在說他“真是能幹極了”,早上早早地醒來,騎着自行車送孩子去讀書,順便去早市買一堆菜,然後去廠子裏上班。

中午廠子休息,他要把孩子接回來,做好全家的午飯,下午繼續送孩子上學,再去廠子上班。

晚上負責接孩子回來,做完晚飯後,又要騎個自行車出門,這次不是去廠子了,而是去打零工,有時候是去飯店,有時候是去服裝店,有時候去富裕的人家,這麼一干就干到大半夜,再騎着自行車回去。

工廠每年開工十個月,農忙的時候會放假,然而不管是假期,還是周末,他都得不到休息——因為還要回村子裏去種田,還要繼續打零工。

他像一個不知疲倦的機械人,日復一日地用自己的血肉供養他的“家庭”,而我雖然將他“救”了出來,也給了他無須幹活的環境,但他依舊免不了勤奮的習慣——他習慣了睡得很少,也習慣了拼了命地努力,只不過他努力的方向,從讓他人變得更好,扭成了讓自己變得更好。

我實在沒有理由去勸阻他,但我希望能讓他稍微休息一點。

於是在用過晚飯,齊康很乖順地想和我一起回房間的時候,我問他:“要不要去看電影?”

他沒什麼猶豫的,直接點了點頭。

我說:“出去看電影,然後住在外面,好不好?”

齊康聽了這句話,倒是真的遲疑了一會兒,但沒過多久,他還是說:“好。”

他答應了我的要求,修改了原本準備夜裏偷偷學習的計劃,我本該是高興的。

但在這一瞬間,我又有些不高興了,因為我意識到,我的行為其實和強迫他沒什麼區別,我看似在徵求他的意見,但我們之間的關係和他的性格,都註定了他不會給出“同意”以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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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預定了我們集團投資的一個高端影院的VIP房間。

那個影院很有趣,VIP房的屏幕足夠大,只有幾個座椅,除了看電影之外,全身可以享受自動按摩服務,足部可以泡足浴機,如果想吃食物,會有各種各樣的零食和正餐提供,現在已經一躍而成本地知名度最高的影城之一。

司機將車輛停在了影院的“員工專用電梯”前,我和齊康下了車,我掃了人臉識別系統,帶着他進了電梯門,他有些好奇地盯着電梯裏側的各種海報看,最後目光停在了一個老牌的影帝身上,他說:“原來劉金先生還在拍電影。”

劉金是老牌的影帝,從業已經有三十多年了。

我和齊康讀高中的時候,很喜歡看劉金的電影,但既沒有錢去電影院,家裏也沒有放映機,只好努力攢錢,去高中後面的租碟店看。

租碟店的主要生意靠租碟片,也不是什麼專門的“私人影院”,只是在二樓隔出了幾個小房間,每個房間裏有一張床、一台放映機和一個連着放映機的電視機,收費不算高,但也要我和齊康省吃儉用一段時間。

我們去那邊看電影的頻率並不高,大概兩三個月一次,我沒什麼偏好的,但齊康很喜歡劉金,於是我們那時候就一直看劉金的電影。

我依稀還記得,有一次,我和齊康一起在床上聚精會神地看電影,還遇到了很尷尬的一件事。

——隔壁竟然有情侶突然干起了不可描述的事情,而且兩個人叫的聲音還很大。

一開始我們以為他們是覺得周日的早晨,不會有人來這裏看電影,於是我和齊康對視一眼,齊康拿起了遙控器,將聲音調到了最大,幾乎可以蓋住他們發出的聲音。

——他們不可能聽不見電影播放的聲音的。

然而,出乎我們預料,他們叫得更加起勁起來,大概、也許、可能,他們有某種不可言說的癖好。

我當時想到了兩種處理問題的方法,一是繼續看電影、順便聽他們的牆角;二是起身離開,但代價是我們支付了足夠的錢,但沒有看完電影。

齊康提出了第三種方法,他說:“我去樓下和老闆說一聲,讓他提醒一下他們。”

我覺得他的提議非常天真,但我沒有阻止他,而是說:“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不了,你先在房間裏待着,咱們要是都去了,老闆或許以為我們都看完了,那就說不清了。”

“好,那你去吧。”

齊康離開得很快,回來得同樣也很快,並且不出我的意料,是垂頭喪氣回來的。

我心裏很清楚,這種狹小的房間內還要放一張床,本身就是某種隱晦的同意。

況且租碟店老闆可謂“閱片無數”,他曾經多次建議可以多給他一點錢,他有好東西讓我們“開開眼界”,但齊康愣是沒聽懂,我則是假裝不明白,我們一直只看相對正常的電影,加上一般都是白天過來觀影,看完一部就走,過往也就沒遇到過類似的“意外”。

我嘆了口氣,對齊康說:“咱們走吧。”

齊康卻盯着電視屏幕上定格的畫面看了一會兒,說:“有一點捨不得。”

“那等下一次,咱們攢夠了錢,再過來看?”

“嗯。”

齊康點了點頭,拿起了外套,我們一起下樓離開了。

然而,當我再次提議去那家租碟店的時候,齊康卻搖了搖頭,說:“別去看了。”

“為什麼不去看,上次不是沒有看到結局么?”

齊康的耳垂有一點紅,但他的表情很鎮定,語氣也不容拒絕,他說:“但我不想再發生上次的事了,等我們以後上了大學,還會有很多機會去看電影,那種地方太亂了,我們別去了。”

“好,那聽你的,我們不去了。”

我答應得很輕鬆,也並不為此感到遺憾。

我和齊康都很篤定,等到我們去了大學,會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也會有很多賺錢的機會,可以去電影院看電影,也可以買一台二手的放映機和電視機,窩在宿舍里看電影。

然而我們並沒有料到,真正走進電影院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十多年的時光。

我原本安排的是看最近上映的科幻電影,但在電梯裏的這段時間,我改了主意,低頭給影院的工作人員發了條信息,換了個VIP室——那個VIP室可以自行選擇放映的影片,片庫里大多還是一些老片子。

我想和齊康一起,再看一場劉金主演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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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兄弟突然變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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