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終於離開了

陳國慶和陳國立連爬帶滾地離開了陳家，自家媳婦還想討個說法，都被兩人給呵斥了，恨不得原地消失，直接從這裏飛出去。

陳國強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去問二傻子。

但這註定是無用的，因為二傻子除了“嘿嘿嘿”，還是“嘿嘿嘿”。

陳國強摸着腦袋自言自語道：“怎麼感覺比以前更傻了。”

青堯:……

看來是演技過於浮誇了。

拆遷的事情勢在必行，縣裏來的幹部挨家挨戶地做思想工作，將同意拆遷的人家一鼓作氣地推了房子，並且承諾在拿到新房之前，政府會補貼所有的租房費用和基本生活開支。

原本還算密集的村落隨着一家一戶的搬遷，房子被夷為平地，那些不願地走的也動搖了思想。

是啊，他們不能只顧着眼前自己的生存，總要為了下一代着想。

陳家是在半個月後搬的家，那三隻養的肥碩的羊被陳國強給賣了，加上政府補貼的租房費用，足夠他們在外面生存一段時間，等到安置房都建完了，他們一家人就可以住進新房裏。

青堯也在盼望着這一天，這些天他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負責出門放羊，踩着點回來吃飯，雖然伙食比起每天一個雞蛋的陳聰明來說，差的有些遠，他也不在意。

出去放羊的時候，總能有辦法給自己找點東西加餐，風餐露宿這種事情，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一想到風餐露宿，青堯便忍不住想起老伴。

他們認識有多久，青堯自己都不記得了，年少時期的愛慕，年長以後的陪伴，好像這一路他們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他早就習慣了江塵陪在身邊的日子，這人已經是他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可誰能想到，一場渡劫，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青堯張開手掌，掌心裏那個“塵”字微微發燙，這說明老伴身體無恙，好的很。

他是不是也在找自己呢？

青堯將掌心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吻，輕聲道：“放心，我肯定能找的你的。”

正準備睡覺呢，屋子裏傳來吵鬧的聲音。

青堯坐起身，隔壁屋子裏住的是陳國強和王連珍，陳聰明目前也跟他們住一個屋子，只不過這小子一旦睡著了，雷都打不醒。

陳國強：“這也是無奈之舉，這要是進了縣城，二傻誰來看着，他要是出去闖了禍，你替他擦屁股嗎？”

王連珍：“陳國強，你到底有沒有良心，他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怎麼能說扔就扔。”

陳國強：“我不是要扔了他，外面的福利院比咱們家的條件要好太多了，我都已經打聽過了，有的吃有的穿還有的住，裏面也有一堆孩子陪他玩。”

王連珍：“他本來就傻，別人欺負他怎麼辦？”

陳國強：“你看他身強體壯的，跑起來比誰都快，我這不也是為我們這個家着想，將來我們總要老的一天，到時候二傻子誰來照顧，等聰明長大了，哪個姑娘願意嫁給他，還要照顧一個傻子哥哥。”

提到陳聰明，王連珍頓時沉默了下來。

她四十歲才生下了這個小兒子，遭了不少罪，也冒了很大的風險，所幸孩子很健康，比起老二不光聰明還嘴甜，當初叫他聰明這個名字，也是為了讓他別跟老二一樣。

陳國強還在繼續說著：“我不是不要他，等拆遷搬出去了，我們總不能在家裏坐吃山空，我總要出去打工，你一個人要照顧聰明，還要照顧二傻，怎麼忙的過來，我這也是心疼你啊。”

王連珍還是沉默。

陳國強：“現在社會的福利院很不錯，等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福利院比咱們家吃的可好的多了，我是他的爸爸，還能害了他不成。”

這一次，王連珍沉默的更久。

睡得正香的陳聰明翻了個身，說了句聽不清的夢話，還喊着“雞腿真香”。

王連珍摸了摸陳聰明的腦袋，替他將被子往上掖了掖：“那……那你要怎麼才能把他騙過去。”

陳國強：“這個容易，到時候我帶他過去，悄悄溜走就行了，外面的路他都不認識，只要進去了，別人就會負責任的。”

王連珍：“那……那要經常過去看看他。”

陳國強：“這就別了，要是被人發現他還有父母在，那肯定就不收留他了，為了二傻好，我們必須要這麼做。”

屋子裏逐漸安靜了下來，陳國強很快就睡著了，打起了呼嚕。

王連珍也在反覆糾結中進入了夢鄉。

唯一沒睡着的，大概就是聽了全過程的青堯了。

劍仙大人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雖然他早就計劃過要離開陳家，但那是因為他跟陳家人完全沒有關係，找到江塵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可二傻不一樣，二傻是他們親生的孩子，變成傻子也非他所願。

青堯能夠想像到，二傻待在父母身邊，哪怕是被支配着去幹活，他也是快樂的。

可人總是這麼自私薄涼，陳國慶和陳國立不是什麼好東西，陳國強又比他們好到哪去呢？

還有那個陳聰明，真按照如今這個方式教育下去，這小兒子遲早得廢。

一切事情皆有因果，不過這一切跟他青堯有什麼關係呢？

青堯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拿到二傻的身份證，真要是被送到福利院，陳國強肯定不會將身份證給他。

劍仙大人還沒有完全了解這個時代，福利院收留的都是生活不能自理，年齡幼小，無人扶養的孩子，像他這樣一米七的少年，那是沒人會收留的。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陳國強為了拋棄他給王連珍撒的謊。

縣城裏的生活壓力那麼大，多一個人就多一雙筷子，在鄉下還能幫着放羊做家務，可到了城裏，他什麼都幹不了，更不用說給他們養老了。

對他們來說，二傻子就是個結結實實的累贅。

這一切二傻子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青堯趁着夫妻兩人出門辦事，陳聰明也離家上學的時候，將家裏給翻找了一遍，很快便找到了二傻子的身份證，二傻子也是有名字的，竟然跟他有個字一樣，叫陳堯。

這名字，不比陳聰明好聽？

家裏地方就這麼大，藏東西的地方也不多，倒是好找的很。

身份證旁邊放着的就是戶口本，青堯所幸順手牽羊，連着戶口本一起帶走了。

這東西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補辦吧。

將身份證和戶口本都藏好以後，青堯就搬着小板凳坐在大門前曬太陽，心安理得的當他的傻子。

搬家的那天，天氣不是很好，陰沉沉的。

春天雨水多，瞧着這天氣狀況，用不了多久應該就要下雨了。

陳國強已經找到了租房的地方，他並沒有理會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青堯，正抓緊時間往租來的車子上搬行李。事實上，也沒人在意二傻子在幹什麼。

等到東西全都裝車了，陳聰明也跟着行李一起坐進了車裏，陳國強身邊坐在王連珍身邊，一家三口就這麼準備走了。

青堯往前走了兩步，便看到陳國強回過頭說道：“二傻你等一下，我送完東西回來接你。”

說著也不管二傻聽沒聽見，就開着摩托三輪走了。

青堯靠着樹，看着這個一家人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是連租房的地址都不願意告訴他，生怕二傻找回去。

青堯一直等到傍晚，終於等到陳國強來接他了，他開着一輛摩托車停在了二傻的面前，招呼着他上車。

車子開上大道，往縣城開過去，細雨落在身上軟綿綿的，但也涼的很。

青堯感覺他開了很久，久到他都快睡著了，身上的衣服也快濕透了，陳國強終於停了下來，這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路邊有一輛麵包車，陳國強一見面就給人一根煙。

“麻煩了，我這兒子雖然人傻了點，但是特別肯吃苦，他什麼活都能幹，只要給他點吃的，讓他活下去就行了。”

“行了行了，先說好，一分錢工資都沒有的。”

“沒錢沒關係，只要給飯吃。”

“快上車吧，在天亮之前我們要趕到S市。”

青堯被陳國強給推了一把：“快跟着這些叔叔們上車，出去要好好乾活，不準偷懶，知道不？”

二傻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陳國強轉過頭，拿了一根煙點燃了放在口中，手指抹過眼角，紅着眼說道：“你也是大人了，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快上車，聽爸爸的，下了車就有肉吃了。”

二傻從小長到大，幾乎沒吃過什麼肉，他雖然個子不算矮，但身形卻很單薄，瘦削的很，長期的營養不良讓他的頭髮也乾枯的很，臉上皺巴巴的，還因為沒人好好給他打理，一副邋裏邋遢的模樣。

吃肉對二傻來說，大概是畢生的心愿了。

青堯這個時候已經不願意再說些什麼了，他轉身上了麵包車。

從此以後，陳家跟二傻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麵包車上倒是挺寬敞，因為要走高速也不敢塞太多的人，甚至因為座椅是皮製的，比家裏的木板床還舒服的多。

青堯上了車就閉上了眼睛睡覺，將自己是傻子的事情貫徹到底。

“我們真的要帶上這個傻子啊。”

“他就是一二愣子，讓幹什麼幹什麼，免費添個勞動力不好？到時候問老闆多要點錢，我們幾個平分一下，給他點吃的就行了。”

“嘿，這陳國強倒也是心黑，自己的兒子也能送出去，這要是死外邊，他能知道？”

“這東西看命，誰讓這傻子命不好，能碰上我們算他幸運的了。”

青堯聽了一會，就沒再關注他們在說什麼，所幸直接閉上眼睛睡著了。

天亮的時候，車子終於停了下來，青堯被身邊的人給搖醒了。

“二傻，到了，待會要跟緊我們，走丟了可就沒人管你了。”

親爹都不管，他們也沒那個責任心。

青堯跟着下車，眼前繁華的都市讓他眼前一亮，不管怎麼說，這裏怎麼也比那山溝溝里來的好。

“二傻，愣着幹什麼，快跟上啊。”

前面帶路的人回過頭叫喚他。

就在這個時候，青堯突然抬起頭，看向他們的方向，言詞清晰地說道：“謝了。”

然後就在他們面前眼睜睜的消失了。

“人……人呢？我是不是眼花了。”

“不會吧，我……我也看不見了。”

“算了算了，這事別管了，邪門，快走快走。”

早晨上班的人潮里，青堯就這麼頂着一身乞丐的造型，站在了一座商場的前面。

劍仙大人還是很在意形象的。

他從衣服里兜里掏出戶口本，還有戶口本里夾雜着的八千塊現金，惡劣的笑了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商場外的廣告牌上放出了一段財經採訪的新聞。

青堯不經意地抬起頭，那張熟悉的臉就這麼撞入了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