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夜幕漆黑。

瀰瀰獨自一人回到高專，看着一團黝黑的寢室，她用力抹了把眼淚，將寢室門重重關上。

一個小時前，在被乙骨看到那樣一幕後，她就起了濃烈的殺心。但表面卻刻意揚起明媚的笑容，等將他騙到樓梯拐角處，才用力推他。——因為如果用咒術的話，老師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的，說不準會阻止她。但如果是推下樓梯的話，完全可以殺死他的吧？可以的吧？可以的吧！

但沒想到乙骨後仰的身體卻被突然出現的大手拖住。

巨大的、形象怪異的特級咒靈突然出現，一時之間，周圍一切色彩退卻，只剩下充滿詛咒氣息的黑色。

“不準！傷害憂太！！！殺了你！！！”

伴着詛咒女王野獸般的嘶吼，還有乙骨那條臭蟲的大聲喝止“里香，住手！”，她雖然憑着本能躲避，但還是被利爪貫穿了肩膀。

……

她沒開燈。

躲在漆黑的浴室里，一邊緊咬下唇，一邊艱困地處理肩膀傷口。因為生氣和怨恨，眼睛都泛起重重的紅，臉上的表情也猙獰恐怖。

被看到了。

被看到了被看到了。

目擊者還是那個令人作嘔的卑微生物！

一定會大肆宣揚的吧？告訴熊貓狗卷或者是真希，甚至是老師都有可能，隨便是誰，他都有可能往外說：啊，瀰瀰同學嗎？她好像有男朋友，我看到她和一個男生抱在一起，還被他親了一下。那個男生好像是普通高校的學生，不是咒術師。

會這麼說的吧？

因為這個混蛋，老師會知道她一直以來都在找代餐這種令人羞恥的事情的吧！

還有②號那個劣等人，居然敢親她。

瀰瀰用力擦了把嘴角，神情陰狠。

不可饒恕……

全都不可饒恕！！！

“我一定要讓你們後悔！”

“瀰瀰要讓誰後悔呀？”——浴室門外，忽然傳來一道熟悉帶笑的嗓音。

！！！

瀰瀰一驚。

拉開浴室門，就看到雙手插兜站在浴室門口的五條悟，他手腕挎着一個禮品袋，是今天她送的喜久福。

“哎，真的吃苦頭了啊。”他蹲下來，無奈表示，“要對同學友愛一點啊瀰瀰。憂太多可憐啊，年紀輕輕未婚妻就不在了，看他的樣子還打算這輩子都守寡。這時候身為同窗的瀰瀰不關心人家就算了，居然還要欺負，好可憐的憂太欸——”

瀰瀰努力忽略那麼一點心虛，理直氣壯：“我就是討厭他！”說完，又有些緊張，老師知道了這件事特地趕過來的嗎？那麼乙骨有沒有說具體的原因？

他笑了聲，將瀰瀰抱起來晃了晃，“憂太做了什麼讓我們的瀰瀰這麼生氣呀？”

“……！”瀰瀰臉色瞬變，猛拍他手臂：“肩膀！疼！”

“哇——你還知道疼啊。”五條悟換了個公主抱的姿勢抱瀰瀰，帶她往家入硝子的醫務室去，“憂太可是有里香保護的，你也有那麼大的膽子欺負他。老師還以為你根本不怕死呢，更別說這麼一點疼了。”

“……哼。”見五條沒有提讓她精神緊繃的話題，瀰瀰悄悄鬆口氣，嘟囔了句，“我就是討厭他。”

“原因？”

原因當然是——！！！

“……”

好吧，最開始討厭他的原因，的確是有嫉妒的因素存在。

瀰瀰臉紅，覺得丟人。

即使只是在心裏想想，但面對老師的時候，總感覺老師什麼都能看透，所以她有些不自在，將腦袋往五條悟懷裏拱了拱，乾巴巴說一句謊，“看他衣服不順眼。”

五條悟笑起來。

瀰瀰腦袋枕着他的胸膛，能清晰感知到震動。頭頂傳來磁性的嗓音：“他的衣服目前沒法換。”

“瀰瀰能不能寬宏大量，稍微看他順眼一點呢？”

瀰瀰一向對這種話很受用。

五條也是將瀰瀰的性格拿捏得很到位，這句話一出，瀰瀰的情緒頓時就好了不少。她微微仰起頭，略顯倨傲道：“再說吧~”

這個角度，瀰瀰能看到老師的下巴。

他慢悠悠的：“好喔。”

……

被家入小姐治療過後，瀰瀰又被五條悟用瞬移帶回了寢室。

看着站在她寢室門口不離開的五條悟，瀰瀰歪頭，好奇：“老師？”

他伸出手。

瀰瀰：“？”

瀰瀰更懵了：“啊？”

五條悟單手握拳置於下巴處，俯下身湊近瀰瀰端詳了會，見幾秒過去，瀰瀰依舊迷茫后，發出沮喪的嘆息：

“不會吧？”

“前天是老師的生日欸。雖然因為咒靈爆發的原因沒過上，但老師一直覺得瀰瀰有給老師準備生日禮物的啊。沒想到瀰瀰完全忘記了啊——”

“……”

好吧，她真的忘記了。

“有的。”瀰瀰一臉認真地說。

五條悟：“嗯？”

瀰瀰轉身進卧室翻找了下，扒出來一副全新的、就連包裝袋都沒拆的墨鏡。她將包裝袋上的灰塵清理了下，拿出去遞給五條悟。

這副墨鏡還是她之前網上購物發現的，覺得很適合老師就買下來了。

但老師太忙了，總見不到人。

久而久之，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

五條悟心滿意足地將墨鏡塞進口袋，說了句“瀰瀰不愧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后，就大搖大擺地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樓道中的背影，瀰瀰從外套口袋裏掏出那封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情書。

神情有些落寞。

*

隔天。

由於最近事情太多（包括但不限於咒靈爆發、決定跟老師表白，卻被乙骨撞見尷尬的一幕），瀰瀰完全忘了隔天是生理期，沒有一丁點準備。

等她臉色蒼白着走到教室門口，原本還有交流聲的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真希關心：“瀰瀰你昨晚怎麼提前走了？”

聽到這個問題，本就在瀰瀰走進教室的那一刻就變得拘謹的乙骨憂太，頓時將腦袋埋得更低了。

瀰瀰朝真希勉強笑笑：“有一些事情急着處理啦，所以就提前回去了。”

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趴下去。

有人忽然自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瀰瀰以為是乙骨，兇狠的表情已經做出來了，卻沒想到轉頭對上了狗卷棘關心的紫色眼眸。

“大芥？”他眼神擔憂。

瀰瀰這才發現狗卷棘和乙骨憂太不知什麼時候居然換了座位。她也沒心思管具體原因，沖狗卷棘沒精打采說了句“還好啦，只是有點困而已”，就重新趴在了桌子上。

狗卷棘眨巴了下紫眸，目光落在瀰瀰的背影。

發現她以往總是精心打理的黑色長發，今天居然只是簡簡單單扎了個鬆散馬尾。他又觀察了會，注意到瀰瀰的身形忽然抽了下，伸出一隻手去捂住腹部，看起來很痛苦。

狗卷棘瞭然了些，離開教室去買紅豆湯。

可等他回來，要把紅豆湯遞給瀰瀰時，以往總是卡着上課鈴聲才走進教室的五條老師居然提前三分鐘到了，他今天沒有用繃帶蒙住眼睛，而是換了個圓框墨鏡的造型，手裏拿着一個保溫杯，徑直往瀰瀰的座位走來。

“瀰瀰——？”輕浮的尾音刻意拖長，“瀰瀰，瀰瀰。”

瀰瀰耷拉着眼睫抬起頭。

就看到了五條悟神采飛揚的一張笑臉。

由於七歲就被五條收養了，他算是經歷了她的幼年時期、懵懂時期和現在的少女時期，所以對於她的大部分【秘密】都相當熟悉。

其中，當然就包括了她的生理期是什麼時候這件事。

她低頭看了眼被五條悟不動聲色塞進桌洞的止痛藥，抬眼，對上五條悟笑意盈盈的臉，以及架在他鼻樑上的那款熟悉的圓框墨鏡。

見昨天送的禮物今天就被他戴上了，被經期折磨到差勁的心情，是有那麼一點變好啦。

瀰瀰將他手裏的保溫杯接了過來。

五條悟摸摸她腦袋，等走到講台的時候，恰好上課鈴聲響起。

他拍拍手：“好了好了，上課——”

由於五條悟之前的教學實在敷衍，代了半個月的課後，夜蛾校長便每節課都安排兩個咒骸在教室門口監督。

如果咒骸受損，那麼沒多久，夜蛾校長人就到了。

所以五條悟無奈攤攤手：“這節課大家要認真些了啊。”

但瀰瀰卻全程都焉了吧唧的。

等下課鈴聲一響起，腦袋就快速朝桌面砸去，幸虧狗卷眼疾手快提前伸了手擋在瀰瀰的額頭和桌面中間。

“大、大芥？”狗卷棘嗓音輕輕的，很擔心。

瀰瀰完全沒精力回復。

抱着狗卷棘的手，就趴在課桌上。

昨天晚上因為生氣睡不着，她爬起來吃了四五根雪糕滅火氣來着……嗚……好痛，就此毀滅吧，這個此刻無法讓她開心笑出聲的世界。

五條悟也沒像之前那樣授完課就立馬閃人，而是走到瀰瀰座位旁，彎腰戳戳她肩膀。

見瀰瀰沒回應。

五條悟便很自然地將她抱了起來，一邊往教室門口的方向後退，一邊朝眾人揮手，“我先送瀰瀰回去啦，拜拜——”

五條悟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

“瀰瀰怎麼了？”熊貓好奇。

真希腳蹬課桌，伸了個懶腰，“熊貓少管人類的事。”

熊貓：晴天霹靂。

熊貓轉頭就訴苦：“棘，你看她！欸，啊咧？？棘你盯着自己的手發什麼呆。”

狗卷棘回過神，連忙將手藏進口袋。

見熊貓眯起眼睛一臉探究，他努力穩住聲線：“……木魚花，高菜？”

熊貓摸了摸毛茸茸的肚子：“我想吃竹筍蓋飯，走吧，去食堂去食堂。憂太也一起啊。”

乙骨憂太這時候已經將東西收拾好了，起身將靠着課桌的劍袋拿起來挎在肩上，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說：“不了，我先走了。”

如此說完，就離開了教室。

“咦？？”熊貓忍不住嘟囔，“除了真希，都好怪啊你們今天。”

狗卷棘沒接話，藏在口袋裏的手指忍不住摩挲了下。

他略微垂了垂紫眸。

*

五條老師給她準備了午餐，就因任務離開了。

他廚藝一向不錯。

但瀰瀰卻沒什麼胃口，只喝了兩勺湯就鑽進被窩沉沉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到了晚上七點多。

許是止痛藥起了作用，腹部沒那麼痛了。

瀰瀰鑽出被子，嘴巴幹得脫皮，她想去找點喝的，卻發現寢室里只有冰鎮飲料，而五條老師中午給她做的湯也早就涼掉了。

瀰瀰懶得加熱。

穿上外套，打算去樓下買紅豆湯喝。

她蒼白着一張臉，拉開寢室門。卻沒想到門外有個不速之客。

手裏拎着一堆外帶盒的制服少年正保持着敲門的姿勢，表情有些愣愣的，一副完全沒想到還沒敲，門就打開了的模樣。

等反應過來后，他忙後退幾步，與瀰瀰保持一米的間隙，隨即又覺得自己這種急於拉開距離的行為很不禮貌，一時間尷尬為難住。

直到瀰瀰的眼神越來越冷，他才弱弱出聲：“那個……”

乙骨憂太舉了舉手裏的東西。

有瀰瀰愛吃的那家甜品店的香草佈雷，有瀰瀰近期寵愛的那家拉麵館的豚骨拉麵，還有瀰瀰喜歡的那個牌子的巧克力球。

“對不起，我擅自向真希同學了解了瀰瀰同學你的喜好。”乙骨憂太垂垂眼瞼，聲音放低，“但是，昨晚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攔住里香，害得瀰瀰同學受了傷。雖然知道瀰瀰同學很討厭我，但還是希望在這件事上能得到瀰瀰同學的原諒……”

“……”

氣氛很安靜。

乙骨越來越不安，正想再說些道歉的話時，瀰瀰卻突然開口：

“你在說什麼呀，該道歉的不應該是我嗎？”

乙骨憂太的心臟撲通一聲猛跳了一下，他驚詫抬頭，一時間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可是——

“明明做了壞事的人是我啊，是我對乙骨同學起了壞心思，被保護乙骨同學的里香醬狠狠修理一頓不是應該的嗎？”瀰瀰臉上的笑很真誠，甚至還有些愧疚，她抬起食指輕輕撥弄了下黏在臉頰上的髮絲，“對不起啊乙骨同學，你能原諒我之前的無理取鬧嗎？我們以後好好相處吧，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