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四更)

我不信(四更)

時井稚低頭看着自己抓空的手,震顫的瞳孔被遮掩在劉海的陰影里,臉色白得不像活人。

許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犧牲…了?”

“小時你沒事吧?”宋遷擔憂道,“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時井稚突然一把摳住了他的肩膀。

“你剛剛說荊煥燁他怎麼了?你說話啊!”

“好好好我說、我說!你先別激動……”宋遷着實給他這樣子嚇得不輕,“我也是兩年前在新聞上看到的,上面說秋分難的時候,荊長官在任務中犧牲了。”

秋分難…又是秋分難!

那時我在幹什麼?!時井稚只覺得耳膜被血液一下一下擊打着。

我被叮囑留在醫院不要出去……所以才會錯過報道嗎?

兩年……

不,不可能!荊煥燁死了兩年了?開什麼玩笑!

那他媽可是荊煥燁!上輩子戰功赫赫的捕夢者,格洛最年輕的總指揮官!

我死的時候他都活得好好的,這一世怎麼可能已經死了呢?!

“可是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樣——”

腦中突然響起一道冰冷的聲音,像是宣判:

上一世幻想種沒有這麼早地肆虐,捕夢者的工作依然是不為人知的。

上一世你被林玄衿收留,這次卻沒和她走。

上一世你一直在荊煥燁身邊,這一世剛睜眼你就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如果你還能和他並肩作戰,說不定他不會死。

他本來不用死的!是你的逃避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荊煥燁嗎?

虛空中法槌落下,時井稚就像一個終於被定罪的犯人,起伏扭曲的心忽然歸於死寂。

“小時?小時?”

宋遷的呼喚明明近在眼前,卻好像隔了很遠,“你先鬆手,周圍這麼多人看着呢。”

一旁果然已經聚集了不少好奇的學生駐足觀看,就連鄧薩他們都聽見動靜過來了。

對了,鄧薩剛剛不是還說要幫他轉告荊煥燁嗎?只要問問他就……

這時那道冰冷的聲音再次無情響起:如果他的意思是向已經逝去的荊煥燁轉達呢?

仲夏毒辣的日頭下,時井稚打了個冷戰。

就在鄧薩要走到兩人身邊時,時井稚突然抬起手,他撫平了宋遷肩膀上被自己抓出來的褶皺,然後又俯身撿起滾落在一旁的保溫桶,塞回到他手裏。

“抱歉,老師,我就先走了。”

他看起來十分平靜,離開時也不緊不慢,腳步沒有一點虛浮。

宋遷卻搓了搓掌心。

方才碰到時井稚手的時候,他好像貼上了一塊冰。

時井稚本來是打算回教室上課的。

然而經過教學樓的樓道口時,他沒有停。

經過操場,他還是沒有停。

最後他走到了籃球場盡頭的一片灌木叢里,被一片鐵網攔住了去路。

下意識地,時井稚抬手摳住了鐵絲網之間的空洞,然後抬腳,爬。

他完全是憑着本能在行動,須臾之間便已經來到了數米高的鐵絲網最上方。

就在要跳下去的瞬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高喊:

“喂!你特么幹什麼呢!”

那聲音似乎有點熟悉,時井稚動作遲滯地扭過頭,盯着那個黑衣黑髮的人看了好久,才想起這個人叫林玄衿。

她真的和荊煥燁長得好像啊。

久違地,他又生出了這樣的感嘆。

上一世他之所以會在第一面時就對荊煥燁感到親近的原因,似乎就是這個。

同樣瓷白的皮膚、深黑的瞳孔,同樣一頭及腰長發,他看着林玄衿的時候會想起荊煥燁,遇見荊煥燁的時候又會想起林玄衿。

“時井稚!”林玄衿已經趕到了鐵絲網下,抬頭朝他喊,“你坐在這裏是要幹什麼?想逃課嗎!”

天知道她只是打算過來溜達一圈視察,沒想到剛好抓到一個要翻牆的便宜弟弟。

“我有點事,得出去一趟。”時井稚也很奇怪自己居然還能這麼耐心地回答她,“姐姐你不要告訴別人。”

“那也得走門啊!你翻什麼牆!”林玄衿有些焦躁地揉了把頭髮,“你快下來,等放學我帶你出去。”

“你以前不是還說沒翻過牆的高中生涯是不圓滿的嗎?”

林玄衿:“?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啊,又記混了。時井稚想。

他現在似乎被裹在一團棉花里,做什麼事想什麼東西都是飄的,落不到實處。

只有一點格外清晰——

“我得去找個人。”時井稚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必須現在就去。”

荊煥燁沒有死,他不會死的。

時井稚想,我現在就要見到這個人,然後確保這一點,否則……

否則什麼呢?

否則他大概會瘋掉吧。

林玄衿哭笑不得:“什麼人啊這麼著急?跟對象約會還是網戀奔現啊!”

如果按和荊煥燁上一世的關係,兩者多少都沾點吧。時井稚愈發恍惚起來,畢竟朋友和上下級之間不會做而情人卻常常做的那些事,他們上輩子一樣也沒落。

上面的時井稚在犯懵,底下的林玄衿卻拎着心,看出他狀態不對,生怕這孩子一不小心摔下來。

“行吧,我也不問你見誰了,你告訴我個地址,我送你去。”

然後她就聽見時井稚用無比冷靜的聲音告訴自己:我不知道該去哪。

林玄衿:“……”

不是?逃課也得有個目的地吧?

“姐姐你不用管我。”時井稚的聲音輕到彷彿要散在風裏,“我就是不想在這裏待着,出去透個氣而已。”

說完,男生抓着鐵網的手一松,整個人栽了下來!

林玄衿心裏一驚!剛要開異能接人,時井稚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了。

“草,這小兔崽子!養兒不防老啊。”

林玄衿氣不打一處來,心說這異能都已經強到能瞬移了,果然不抓他去當捕夢者還是太可惜了。

她頂着不太美好的心情進了學校大門,守衛連忙腳後跟一磕行禮。

“林長官好!”

“在學校呢,別那麼大陣仗。”林玄衿拜拜手,“我就是來看一圈,又不是閱兵。”

她繼續往裏走,沒多久居然在教學樓下看到了來回踱步的宋遷。

現在已經是上課時間了,這個時候他一個老師不在教室或者辦公室,八成也是因為時井稚的事兒。

林玄衿決定去問問。

誰知宋遷一見到她就跟見了救星一樣撲了過來:

“太好了林長官,您可算來了!小時他……”

“他剛剛從我的眼皮子底下翻牆出校了。”林玄衿糟心地說。

宋遷:“……”

教師的職業病讓該中年男子火氣“噌”地冒上來了,然後又想起這是新撿的便宜兒子。

“哎呀,怎麼能跑出去呢!”宋遷急得一錘手心,“那孩子剛剛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跟丟了魂一樣。臨走的時候看起來倒是好好的,結果我不放心去他教室掃了一眼,人果然不在班上!”

“你之前有跟他說什麼嗎?”林玄衿問。

“有的有的。”宋遷忙點點頭,“一開始我們在食堂吃飯,我給他帶了雞湯,後來他追出去找一個捕夢者聊了幾句。等我到的時候剛好聽他們提到了荊長官的名字,然後我就順口……”

林玄衿目光一凜:“你是說荊煥燁?你順口說什麼了?”

宋遷心裏咯噔一下,知道壞事了。

“我就說荊長官青年才俊,就是可惜走得太早……”

“估計就是這個了。”林玄衿長嘆一口氣,“之前在醫院他就向我打聽過荊煥燁,說那是他救命恩人,我就沒敢告訴他煥燁兩年前就已經……”

“那現在怎麼辦?”宋遷的神情活像指望不了兒子轉而拜託女兒的老父親。

“能怎麼辦,找唄!或者我去找,你在這等他回來。好歹時井稚也快成年了,身手又不差,總不至於出個門人沒了。”

宋遷點頭稱是,想想還是覺得蹊蹺:“不過小時這反應,也太激烈了點吧。”

“誰知道呢。”林玄衿捏了捏眉心,“畢竟是救命之恩,大概對他來說確實有很重要的意義吧,更何況……”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樣樣出眾的荊煥燁。

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便在教學樓下分開了。

--

時井稚在開瞬移前完全沒有想好要去哪裏。

但是當周圍的景色逐漸清晰起來時,他發現自己竟然站在了格洛學院的大門口。

明明重生時自己最不想來的地方就是這兒,明明這輩子最不想扯上關係的就是捕夢者……

可當他沒有安全感,漫無目的又無家可歸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還是回到這裏,回到這個唯一對他和荊煥燁來說,可能算是“家”的地方。

時井稚剛一靠近,大門上的鐵藝花紋就開始自動扭曲變形——

捕夢網紋樣的中央浮現出一隻長相似龍的生物,吐字時帶着金屬的震顫與嗡鳴:

“試問,汝緣何至此?”

“我來找人。”時井稚說。

“何人?”

“……荊煥燁,格洛第一軍團最高指揮官荊煥燁。”

時井稚說完便屏住了呼吸。

良久,那龍頭終於再次開口:“汝欲尋之人已不在此處,請回吧。”

“不在此處是去了哪兒?”時井稚急道,“荊煥燁在哪裏?”

“無可奉告。”

說完,那花紋便隨着消退的迴音漸漸扭曲回了原狀,無論時井稚怎樣拍打呼喊都再無反應。

離開格洛,荊煥燁他還能去哪兒?

時井稚茫然地站在原地,仰頭看着面前高聳的古堡。

那個男人分明和自己一樣,除了這裏再沒有其他的牽繫。

他試着回憶前世自己與荊煥燁相處的點滴,卻發現一切都像籠了層薄紗一般,每每要觸上那不清晰的影像又飄遠了。

難道我全都忘了嗎?

時井稚突然抬手,狠狠砸向自己頭部!

兩年了,他故意剋制着自己不去想前世和荊煥燁有關的一切,卻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那些曾經極度渴望遺忘的記憶會讓自己如此瘋狂,好像沙漠裏的人哪怕撲進海市蜃樓的綠洲里,也比在現實中毫無希望地死去要好。

他拚命捶着腦袋,就在眼淚快要被晃動下來的瞬間,時井稚終於撈住了一個片段——

那是上一世,兩人的初遇。

沒多猶豫,時井稚立刻開了瞬移。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隨着白光閃動,林玄衿也出現在了門口。

鐵藝花紋再次動了起來:

“試問,汝……”

“喂!”女生抬手給了龍頭一巴掌,“老龍,剛剛有沒有一個小孩來這裏找過人。”

龍:……

就挺不想理這孽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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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守寡開始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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