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已經工作了一個多月的邵止岐今天收到一條Su

邵止岐此時正坐在會客室的沙發上休息。拖把、掃帚之類的工具正倚靠着沙發,腳邊的髒水桶里裝滿污水,塑料和紙箱們堆積着放在門口,無視掉這些的話,幾天前還雜亂無序的會客室已然煥然一新。她剛才就是在干這個。

她拍了張照發給Summer,樸實的照片和上頭漂亮的風景形成對比,Summer的回答帶着驚呼:你就是個打雜的啊?

打雜的?

邵止岐歪頭看着那行字,她稍微有點意外,不過仔細想一想對方好像也沒有說錯。自己就是個打雜的。邵止岐沒怎麼考慮過這份工作的性質,畢竟蘇昕讓她幹什麼她都干,她一句怨言都沒有。

反正打到賬戶上的工資能花出去,能付房租,那麼就夠了。她認為自己不需要考慮太多。

不過還是得解釋一下,也不是收拾房間這麼簡單就能概括的事。邵止岐擦了擦汗,她仰頭喝掉礦泉水瓶里最後一滴水,慎重又詳細地回復了Summer:只是今天在打掃,我們換辦公地點了,有很多東西需要收拾。平時蘇總也有帶我出去開會,然後讓我給她買咖啡,熨衣服......

Summer:這不還是打雜的!

是嗎?邵止岐難得皺眉。這一個月的工作都沒讓她皺一下眉,Summer說的話倒是讓她困惑起來了。

更要命的是她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糾結,直到Summer發來幾句:干這些事你不會煩嗎?我就很討厭這種機械性勞動,把人當螺絲釘一樣。你也知道,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辭職的嘛。

想起來了,Summer如今之所以過着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根本原因就是因為她在前司過得很痛苦。說是以前管理部門的領導人很好,但她升職以後就來了個只會壓榨勞動力的主管,那段時間人人叫苦不迭。

單從網絡上的交流就能得知:Summer是個天性放肆的人,要她這種人在那種環境下工作簡直就是凌遲。

但那是Summer,不是邵止岐。

她站起來開始走到角落,拆起今早剛到的飲水機,準備去洗手間清洗一下再安裝好。

手機就放在茶几上,上面是她剛發出去的兩條消息。

勺子:你知道嗎?

勺子:其實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麵包廠流水線工人。

Summer狂發“哈哈哈哈哈”以為她在開玩笑,邵止岐卻知道自己沒有。對職業還沒有明確認知,對社會也不甚了解的孩童時期,小小的邵止岐沒有遠大的夢想,也沒有一定要達成的野心。

她真的在命題作文《我的夢想》裏寫了:“我的夢想是當流水線工人”。全無貶意。她就是覺得,她可以日復一日地做同樣的事。

當然長大后她漸漸不這麼想了。她知道了從事那些工作的人都是不得已為之,自己這想法叫何不食肉糜。但心底深處她還是覺得:自己不適合創作型的工作。當螺絲釘就可以。

就像是現在。助理的工作繁瑣且麻煩,毫無趣味。但邵止岐仍然十分投入地工作,額頭上剛擦掉的汗水又滲出。她人雖然生得高大,但細胳膊細腿兒的,低頭拆洗的時候很費勁。

上學時間還會為了應付體育考試天天鍛煉,但她只會完成必要的量。畢業后的那份工作也是在格子間裏埋頭作業,不知不覺中體力也已經差到這個地步。邵止岐嘆一口氣。

如果之後她那位上司還打算帶着自己到處去上門商談的話,那她可能得私下鍛煉一番了。

洗濾管的時候邵止岐打開水龍頭等待,聽着水聲她直起身子時伸展了下四肢,環顧四周是狹窄閉塞的洗手間,上頭有一扇天窗蒙蒙亮着。外頭是她剛才休息用的一間會客室,有沙發有茶几,都是邵止岐這幾天佈置好的。

此外還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是蘇昕的個人辦公室,另一個可能是給邵止岐的。她不確定。

現在是下午三點,前兩天早上她醒來后蘇昕給她發了個地址,說換辦公地點了,以後都到這裏上班。以及:對了,你這幾天就負責把那裏收拾一下,記得簽收快遞,拆掉后看是什麼,把它們都安置好。

說是換了個辦公地點,倒不如說,這裏才算是第一個辦公地點。

邵止岐想起自己第一天上班的時候蘇昕把她叫到一棟氣派的大樓前,邵止岐抬頭看着高聳入雲的高樓,還以為自己真的走運了一次。結果蘇昕一下車就拍着她肩膀,無情打消了她的念頭:“不是這裏。”

邵止岐這時還沒習慣蘇昕的超能力:她總能準確猜中自己心裏在想什麼。

“咖啡。”

蘇昕來之前還囑咐邵止岐買咖啡,邵止岐跟着她進了旋轉門,略有點笨拙地把手裏的紙質杯托遞過去。邵止岐本以為蘇昕對咖啡之類的會很挑剔,但給的要求倒是意外簡單。黑咖啡就可以,蘇昕只發來這樣一句。

問題是,有兩杯。

蘇昕忙着往前走,她很少回頭,黑色瘦削的肩頭前後微微搖擺,走快一點的時候,跟在身後的邵止岐可以看到藏在蘇昕黑髮下的耳朵,一隻淺藍色藍牙耳機正在閃爍白光。她右手按了下耳機,左手就這樣往後伸了過來,纖細的手指碰到兩杯搖晃的咖啡,蘇昕這才回頭,有點驚訝,又帶着意外的笑意:“你還給自己買了一杯?”

邵止岐不知為何嚇一跳,她從沒有這麼想過,於是慌忙解釋:“不、不是的......蘇總,您只說了要黑咖啡。所以我買了一杯熱的,一杯冰的。”

蘇昕眼神複雜,她隱去笑意,手指彈了下那杯冰的,裏頭的冰塊傳來咔啦聲。

“今天想喝冰的。記一下,只有喝黑咖啡的時候才可以加冰。”

邵止岐點頭:“我記住了。”

蘇昕把那杯冰咖拿走後又說:

“以後這種事,可以問的。不要害怕。”

最後一句有點莫名,邵止岐答應了一聲。蘇昕又說:“那杯熱的你喝了吧。給自己買也沒事的,別害怕。”

又說了一遍,更莫名了。但是邵止岐仍不敢問——不對,她開始為自己辯解:不是不敢問,是覺得沒有問的必要。

她沉默着取出那杯熱的放在手中,掌心瞬間溫暖,她偷偷去看蘇昕耳朵上那一點閃爍的白光。

她忍不住想,我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女人。

正因為不了解,她才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距離感。這可能和邵止岐從小到大都未曾和誰建立過親密關係有關。家人不必說,是與生俱來的陪伴。同學、朋友、同事......這些人只是和自己短暫地分享了同一段時光而已。

如今她常聯繫的對象只有Summer,就算是這種關係也只建立在網絡上,網絡也可以在瞬間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但也僅僅止步於此。

“蘇總,我想問您......”

電梯裏,邵止岐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概不知,大腦也一片空白,所以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蘇昕頭也不抬地看着手機回答:

“嗯?是問工作內容嗎?沒事的,你就跟在我後面,偶爾拿出我讓你帶的記事本寫幾句話,裝裝樣子就好了。別怕。”

第三次說了。

我難道在發抖嗎?為什麼一直在安撫我?邵止岐看了眼自己的手:才沒有在發抖。她才不怕。

既然如此——邵止岐湧上一股衝動,她問:“那您來這裏是為了什麼?”

電梯裏沒有信號,那隻藍牙耳機的白光變成了紅色。蘇昕終於回頭看她,嘴角揚起來,很細微、不易察覺。

“沒什麼,就是來刺探刺探情報。”

她輕描淡寫帶了過去,電梯緩慢上升,明明是忙碌的上班時間,這班電梯卻一次都沒有停下。儘管極其罕見,也許偶爾也會發生這種情況吧:恰好這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按下電梯的按鍵,只有19層的按鍵孤零零亮着,一分鐘的上升時間,電梯在巨大的商業機器里孤立無援,順着深邃如深淵的電梯井移動。

邵止岐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從現實世界裁剪出來的黑洞之中,和蘇昕一起。

事到如今她才發覺距離感這東西確實存在。就在這半米的距離里,明明眼睛能看見蘇昕的背影,耳朵聽着她的聲音,鼻間也能嗅到她的香水氣味。但邵止岐卻能清晰感知到:蘇昕和自己身處於兩個世界。

電梯門終於打開,蘇昕邁步向前,這是一個義無反顧踏入荒蕪之地的拓荒者,她身後躲在電梯裏的是一隻將要面對新環境,陌生的業界,還沒有什麼說服力的新上司,按理來說一定會感到不安與恐懼的小動物。

這隻小動物,可能是一隻小狗,可能是一頭小牛犢。高大的她表面沉默鎮靜,靈魂卻四肢顫抖,快要哭泣。

蘇昕有可能已經發現了,也有可能和其他人一樣被自己騙到。因為邵止岐從小到大都很會藏,她生來就是不動聲色,不着痕迹的一個人。

至於這位新上司到底是如何想的,邵止岐並不清楚。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她不在乎。

想到這裏邵止岐抓緊手指。電梯門就要關閉,她心裏在想:

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蘇昕。可是,我——

電梯門逐漸關閉的那一條空隙之中,邵止岐也邁開步伐,義無反顧跟了上去。

我還想再聽一次。

想聽她說:別害怕。

邵止岐知道的,之所以緊張的心跳聲會慢慢平緩下來,之所以願意一次又一次跟上蘇昕,是因為她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含義其實是:

有我在。

所以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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