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玉山動作一停,回過頭。他朝昭懿這邊走來,而昭懿則是立即退了幾步,眼裏的防備和害怕明晃晃的。
玉山腳步停下,不再前進,他好像有些低落,明明身材高大,此時卻露出像孩子一樣的表情,“收拾乾淨,你住着會舒服些。”
昭懿聽到這句話,幾乎立刻想逃,但她記得玉山回來時說的那句話。山洞外還有一處陷阱,況且她當著這個人的面,能逃到哪裏去。
她手不由地捏緊衣服,“為什麼要住在這?我不喜歡這裏,你能不能送我回官驛?”
“那裏危險。”
又是一句危險把她堵回來,昭懿看着他,忽然說:“等那裏不危險,你會送我回去嗎?”
玉山也看着她,動作比語言直白。
他搖了頭。
昭懿見此不再說話,其實暫時留在玉山這裏,對她來說是好事。因為她還不清楚是什麼樣的人要殺她,敵人在暗她在明,昨夜逃過一劫,難保對方不會再來第二次刺殺。
可前提是暫時。
她不可能一輩子跟這個菩薩蠻男奴在一起。
很快,昭懿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別說一輩子,光是一天她都呆不下去。
玉山雖然允許她出山洞,但他一直跟在她後面。
昭懿自幼嬌養在深宮,這具身體說白了當真是身嬌體弱,腳上那雙東珠繡鞋也是屬於好看但不適合長途跋涉的。
她越走腳越疼,疼到她到後面幾乎是一瘸一拐,而她越疼,心裏的氣就越多。
重生以來,她還沒有碰到這樣的挫折。
她重生后,自己決定了初夜給誰,不想面對昭霽元,有許多法子避開對方,也如願地讓昭霽元跟她的關係生分,如願地自己和親,可現在她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嶺。
她說不清是氣自己無用更多,還是氣跟在後面的異族少年。
當對方突然上前一把抱起來她時,她沒了理智,堂堂一公主像個瘋子一樣對着玉山拳打腳踢,尖叫,腳下的繡鞋都踢飛一隻。
只是她力氣本來就小,一天下來又只喝了小半碗粥,打到後面她輕喘氣,一張雪白的小臉從最深處透出粉色,那是一種驚心的艷色,好在除了玉山也沒旁人看見。
她把兩輩子的瘋都發完了,最後精疲力盡趴在玉山的懷裏,不會束髮的她黑髮散了一身,也略微遮住她無聲哭泣的臉。
快到山洞的時候,昭懿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她鼻尖哭得通紅,再配上她水盈盈的雙眸,我見猶憐四字形容得恰如其分。
她看向玉山的臉,對方是抱小孩的抱法抱着她,所以剛剛她打了對方臉好些下。
其實若不是奴隸身份,玉山這張臉完全可以用“漂亮”二字形容,他不是大昭崇尚的那種漂亮,大昭對於美男子的定義要是端方君子那種。
而玉山他是一種極具野性的人,從那雙綠眼睛便能看出。他不是楚水吳山這種富饒地長出來的公子哥,他身上既有少年的稚嫩,又有男人那種侵略性,漂亮得像草原上的一匹蒙古狼。
若非他皮相的確不錯,當初昭懿也不會挑中他。
只是現在的後悔,只能往肚子裏咽。
玉山那張臉被昭懿的指甲抓出了幾條血痕,不是昭懿存心的。她那染了丹蔻的手打人的時候,指甲不小心在人臉上撓出了傷,有一條還離綠眼睛特別近。
“你叫什麼名字?”昭懿現在還不知道玉山的名字。
抱着她的異族少年好像不知道疼痛,穩穩噹噹把她抱進山洞,其中一根手指還勾着昭懿的東珠繡鞋。
本就精緻的鞋子被他的大手一襯,越顯玲瓏小巧,也顯得**。
女子的鞋一定程度等同於玉足,雖說沒嚴謹到時時刻刻藏起來,但也絕不能讓男子隨意拿着。
一些大昭的文人騷客用女子的繡花鞋寫過不少詩句,時人對女子的審美,是柔、弱、嬌,最好一雙腳要又嫩又小,不能生繭,這樣走不了幾步路就疼得受不了,這樣的豐肌弱骨最好。
“玉山。”異族少年回話。
昭懿默默把這個名字在心裏念了幾遍,她知道自己一時半會離開不了。就算沒有玉山,她這樣子能順利抵達官驛嗎?中途如果碰到野獸,或者碰到不懷好意的人,到時候又會怎麼樣?
想清楚后,她的理智也徹底回籠了,又變成體面的小公主。
不對,體面不起來了。
小公主自己不會梳頭髮,只能用一根紅髮帶勉強把頭髮鬆鬆綁起。
她下午走路把腳後跟和腳趾尖都磨破了,珍珠白里沁出血,被玉山握着小腿脫鞋時,她自己都被雪襪上的鮮血嚇了一跳,也顧不得玉山摸住她腳了。
玉山用煮粥的鍋燒了一鍋水,倒入盆里,摻涼水,再用巾帕很小心地給昭懿處理傷口。昭懿一開始不情願,掙扎了幾下,“我自己來。”
可玉山不聽。
他仔仔細細幫她處理了傷口,還用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草藥覆在她腳上,不許她穿鞋,只給換上一雙乾淨的襪子。
他低頭給昭懿處理傷口的時候,太認真了,認真到低垂的眼睫眨也不眨。
眼睫很濃,濃到過分,明顯的異族血統緣故。
晚上吃的雞肉湯。
玉山把昭懿留在山洞裏,自己出去晃了一圈,就捉到一隻野雞回來。他還摘了些果子,其中竟有鶯桃。
昭懿認得鶯桃,因為這是貢品,每年上貢到上京的鶯桃數量都不多,自己也只是能得一碗。
沒想到這種地方竟然有鶯桃。
玉山把洗好的果子抱在葉子裏放到昭懿面前,自己去煮雞湯,兩人沒有說話。
昭懿發現了玉山的話變少了,原來在宮裏的時候,對方話沒那麼少,那天剛見到她的時候,話也沒那麼少。
現在……
她用水囊里的水給自己洗好手,再拿起一顆鶯桃放進唇里,比貢品味道要差,現下沒法挑剔。
昭懿只喝了半碗雞湯,野雞煮的湯味道不怎麼樣,而玉山的廚藝也一般,她勉強喝了半碗,就不肯再喝,但玉山沒像中午那樣,把她喝剩下的端過來喝,而是用筷子在裏面挑出雞肉喂到昭懿唇邊。
“吃一點肉。”他說。
昭懿看着他,慢慢張開嘴咬下一小口。
她吃得勉強,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眉頭越蹙越緊,臉上又有了委屈的神情,彷彿玉山在逼她喝毒藥。
玉山喂完了三塊雞肉后,停了下來,起身走開,把碗裏剩的和鍋里的都吃完了。
天色徹底黑下去,山洞裏用火堆照明。玉山去官驛的這一趟,還帶回來一顆夜明珠,他把夜明珠交給了昭懿,現在被昭懿握在手裏。
昭懿昨夜沒沐浴,她坐在褥子上,把山洞裏的東西看了一圈,自然沒有浴桶。
她看向玉山,輕聲說:“我想沐浴。”頓了頓,“我在宮裏的時候每日都要沐浴的。”
她還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說完,低下頭。
玉山聽完給昭懿用鍋子燒了一鍋水,但那鍋子前面煮過雞。昭懿看到他要拿鍋里的水給她用,往後縮,楚楚可憐,“我不要用這種水,好臟。”
她又哭了起來,這次是趴在褥子上哭,沒哭幾下,驟然捂住臉,“癢,好癢……”
玉山本就守在褥子旁,聽到昭懿說癢,當即把人捂住臉的手拿開,只看臉頰紅了一片。
這下子把玉山弄急了,他把人抱起來,笨拙地把昭懿濃厚的一頭長發弄到旁邊,用夜明珠照明,仔細看昭懿的臉。
的確紅了一片,他抬手剛想摸,昭懿忽然又遮住臉,在他懷裏直哭,“好癢,癢死了。”
哭泣着,遮臉的手變成抓自己的臉。
玉山哪裏見得她把自己的臉抓花,一把扣住。這時候他還記得昭懿手心有擦傷,只抓住手腕,“我去弄草藥來,別抓。”
昭懿不說話,只哭。玉山想出去摘草藥,可是他不放心昭懿,他把人留在這裏,她會繼續抓自己的臉。
他想了想,索性將人抱起來,帶着昭懿去摘草藥。
可剛出山洞,昭懿就發抖,哭訴癢的聲音也變成“冷”。這下子玉山進退兩難,他又回到山洞,看着懷裏的嬌嬌女,“你留在這裏,不要抓臉。”
昭懿眼淚大顆地往下落,她點點頭,反正也不看玉山。玉山把人重新放回褥子上,往外走去。
等外面的動靜漸漸消失,昭懿坐起來,她臉上的紅塊是她自己弄出來。她肌膚嫩,稍微抓幾下就會變紅一片。
此時玉山離開,她伸出手,毫不猶豫地用指甲在自己臉上抓出幾條猙獰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