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玉山回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他在靠近洞口的那個陷阱里,發現了一個被雨淋得可憐兮兮的美人。
美人烏黑的頭髮濕潤着,可憐兮兮地抱着手臂站在洞裏,察覺到有人來,微微側過臉,像是不願意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狽。
只是這陷阱也就那麼大,就是過深,讓昭懿爬不出來。
她的狼狽無處可藏,被人瞧得清清楚楚。
昭懿兩輩子加起來可能都沒有那麼狼狽,狼狽到她看到玉山回來,竟然暗中鬆了一口氣。
玉山見到昭懿在坑裏,沒說什麼,他先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放進山洞裏,再利索地跳進陷阱里,把昭懿抱出來。
昭懿腳一落地,就想掙開玉山,但玉山牢牢捉住她,“別亂跑,附近還有個陷阱。”
昭懿掙扎的動作頓了頓,只是當她看到玉山是牽着她往山洞裏走,又再度掙紮起來。
可玉山不鬆手,甚而還想把她抱進去。
玉山有玉山的理由,他剛剛進山洞,發現昭懿根本沒碰兔肉,人衣服也是濕的,當然要帶人回山洞把衣服換了,再把肚子填飽。
但他沒想到他的行為差點把人逼哭了,其實跟哭也差不多了,總之說出口的聲音裏帶着哭腔,表情憤怒里又帶着羞。
“你放開我!”昭懿對着玉山又捶又打,堂堂大昭國公主兩輩子都沒打過人,今兒算是徹底破戒。
她急得都快咬人,“你鬆手,我、我不回山洞,我要……”
眼圈通紅,一張芙蓉嬌面可憐得不行,她“要”了半天,說不出口接下來的話。
讓她怎麼說?
她想小解,這話哪裏好意思對玉山說。
先前在陷阱里她就想小解了,那會子雖然沒人,可她實在不願意在陷阱里小解,她自己就在陷阱里,多臟啊。
昭懿的羞惱和急迫,玉山不光看不懂,還把人抱得更緊,生怕人跑了,弄得昭懿氣得胸口直起伏,可她沒辦法,她現在拿有一把子力氣的玉山一點辦法都沒有。
最後,昭懿不得不氣急敗壞地說:“我要小解。”
幕天席地上廁所對於昭懿來說是頭一回,她原來更衣,就算在外,也有宮女搭好帷帳,焚香燃爐,用的是白玉恭桶,上好的綢緞用來擦拭,用完丟棄也毫不可惜。
哪怕是上輩子最落魄的時候,也沒在這種事情太過委屈。
但現在她蹲在樹后的草叢裏,雙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裙擺,不遠處還站着一個少年,雖然對方背對着她,可是……大概還是能聽見聲音的。
昭懿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但也不得已羞辱地在野外小溺,不然她這輩子大概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被自己尿憋死的公主。
一結束,昭懿就迫不及待要站起來穿褲子,可她剛站起來,便看到先前背對她的異族高大少年就把身體轉了過來。
她手上一抖,眼淚又多流了點,人也重新蹲了下去,“你別過來!我還沒有弄好……”
那聲音是真委屈。
但玉山還是大步走了過來。
昭懿被他拉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快昏死過去。她竟忍不住想如果死在昨夜,她是不是就不用受這樣的屈辱。
玉山不懂昭懿在想什麼,他只是在做自己覺得要做的事。
他一隻手從昭懿的後面穿過拿着水囊,再用口咬開水囊,把裏面的水倒在絲帕上。昭懿看清他的動作,反應過來他想做什麼后,立刻扣住對方的手臂。
她手指細白柔軟,盡最大力氣抓着玉山,阻攔對方手往下,“我、我自己來……”
玉山看了下昭懿的手,搖搖頭,“你手受傷了。”
他先前把昭懿從陷阱里抱出來的時候,就發現了昭懿手上有磨傷,大概是想從陷阱里出來,把自己弄傷了。
昭懿是從小到大都有人在旁伺候,沐浴更衣時,人數最多的時候可以到八名宮女,可那都是宮女,不是男子。
她力氣沒玉山大,說服也說服不了對方,最後被玉山穿好褲子的時候,她整張臉蒼白,一點血色都沒有。
玉山倒好像在做最平常不過的事,他還給昭懿洗了手,見人一動不動地站着,想了想,直接把人抱起往回走。
他一邊走一邊說:“你要打我,等手好了再打。”
他還知道昭懿生氣了。
昭懿沒說話,她現在能說什麼。
她實在是低估了這個菩薩蠻男奴,原來在宮裏的時候,她一時心軟,放過了對方。原來她就覺得這傢伙像不通人性的畜牲,但那時她在宮裏,她能控制住對方。
可現在,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沒有擁躉的公主就不算公主了,自然也壓不住對方。
這傢伙表面上說她可以打他,彷彿她才是佔上風的那個,的確她也打了,但他想做的事也一件沒落下。
所以真正佔上風的人是玉山。
昭懿咬住唇,這個菩薩蠻男奴纏上自己,無非是因為馬廄那一夜,因為色相,她不覺得自己如果一直跟菩薩蠻硬着干,對方會一直容忍她,對她好。
這個世道想折辱一個女子,辦法實在太多了。
她也在宮裏聽多了、見多了美貌卻失寵的女子。
譬如,大昭的高祖皇帝便有一名極其出名的寵妃。
據說那位后妃色澤瑰麗,其容艷絕,剛進宮就封了婕妤,後面未有身孕便又晉了妃位,最令人議論紛紛的還是這位寵妃的出身。
她並非良家女子,而是青樓楚館裏的花魁娘子,被帝王看中,當日便帶回宮中。
高祖皇帝不顧群臣之反對,銷賤籍,封婕妤,封妃,為了她,其他后妃那裏去都不去。
可這般的寵愛,僅僅只持續了一年半。
傳言是這位寵妃根本就不願意進宮,也不願意當皇帝的寵妃,哪怕皇帝給她再大的恩寵,於是突然的一日,高祖皇帝看着那張依舊美麗的面龐,心裏生了膩味。
他膩味倒也罷了,可絕情到竟然重新將寵妃丟回青樓楚館。
皇帝的寵妃再度淪落煙花柳地,且宮裏放話出來,高祖皇帝的寵妃還好好在宮裏,至今花街里的這一位,可跟高祖皇帝沒關係。
但整個上京的誰人不知真正的寵妃在哪,連販夫走卒都知道。
這事細想,只讓人毛骨悚然。
一件事傳得再廣,也不該傳得整個上京都沸沸揚揚,恐怕是有人在背後故意為之。
那位因美貌而被成為寵妃的花魁娘子,兜兜轉轉又回到原處。人人都想一見這位把高祖皇帝迷倒的女子,想知道被皇帝獨寵一年多的女子有何妙處。
這種羞辱尋常人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僅半個月,她就自縊了,可喪天害理的是,此事並沒有因她的死而結束清凈。
青樓辦了一場艷鬼會,將已死的寵妃放在水晶棺里,只要十兩銀子,人人都可以近觀這位傳奇女子的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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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懿沒有說話,只是疲憊地閉上眼,後面換衣服的時候,玉山倒是沒非要幫他換,他背對着她,在煮粥。
他這一趟出去,帶回來不少東西。昭懿身上更換的衣服就是他帶回來的,而且還是昭懿自己的衣服。
昭懿發現后,按捺不住問:“你去了官驛?”
玉山嗯了一聲。
昭懿沉默了,他竟然獨自回了官驛,還拿回來她的衣服,他是不準備送她回去了嗎?
這瞬間,她腦海里閃過很多,她還盯着地上的石頭看了一會。
不行。
她現在殺不了這個人。
昭霽元在上京如此大張旗鼓地圍捕菩薩蠻男奴,他都能平安活下,且一路跟隨她到這,還在昨夜那種情況,將她帶走。
她怎麼靠一個石頭就殺了對方。
她舉起石頭偷襲這個菩薩蠻男奴,不僅不會有她想要結果,相反很有可能會激怒他。
種種念頭湧現又如退潮消失,她不再開口,只用巾帕擦自己濕了的頭髮。
粥煮好了。
玉山裝好一碗,送到昭懿面前。昭懿肚子的確也餓了,她不再跟自己身體過不去,保存體力,才有可能擺脫這個人。
玉山看昭懿接了自己的粥,綠眼珠子明顯一亮。他自己不急着喝,就守在昭懿跟前,看着昭懿小口小口地喝粥。
昭懿的禮儀是挑不出錯的,哪怕是現在這種情況,進餐用膳依舊文雅,一點聲都沒有,唯有過燙的粥將她的唇潤得更紅,透出艷色。
她的耳根也開始變紅,因為玉山直勾勾的視線。
昭懿喝了半碗后,實在無法在這種注視下再喝下去,只能放下粥碗。
玉山看昭懿只喝了半碗,有些急地說:“不喝了?”
“嗯。”昭懿低聲道,她用絲帕輕輕擦了擦唇。
玉山想說什麼,但又忍住了。
他把昭懿放下的粥碗拿起,絲毫不嫌棄那是昭懿喝剩下的,一口喝完了,又跑回鍋子旁邊,把鍋里的也全喝了。
用完膳,他開始收拾山洞。
又是收拾地面,又是鋪褥子,他帶回來的東西也被歸整好。昭懿看着他如此行徑,心裏不禁急迫,“這是在做什麼?”
他難不成要在這裏常住?
那她呢?
被迫成為他媳婦,在這個鬼山洞裏跟他生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