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霧瘴(7)
年輕女子的身軀柔軟溫暖,抱在懷裏其實是很舒服的,尤其是現在散了衣襟后。
比起美色來說,她身上暖烘烘的體溫要更加誘人些。薛沉景將手貼進她柔軟的腹部,感受着她身上令人熨帖的溫度,如同在冰天雪地里呆久了,凍得麻木之時,忽然被人賞賜了一個趁手的暖爐。
他的指尖都被燙得燒起來。
薛沉景舒服地眯起眼睛,不自覺收緊手臂,恨不得將她完全貼到自己身上,早就不記得自己剛開始的時候表現得有多嫌棄。
系統無語:“……”它還是頭一次見到把女主當暖寶寶使用的男主!
他倒是舒服了,女主看上去明顯不太舒服。
系統心疼道:“主人,你不要用你冷冰冰的手去冰女主肚子,女孩子的小腹受涼,會肚子疼的。”
薛沉景只顧自己快樂,全然不管別人死活,渾不在意道:“她疼她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反正虞意也感覺不到他做了什麼。
系統:“……”可惡,渣男!
系統跟了薛沉景五年,深知自家宿主不吃點苦頭絕不聽勸的臭德行。
它身為女主的輔助系統,在最開始綁定錯人,讓女主孤獨地流落異世五年,已經算是犯了大錯,現下當然見不得女主被隨便欺負。
【系統:叮——警告!經系統判定,宿主現在的行為有損攻略對象身心健康,不利於攻略任務的順利完成,請立即停止該行為,與攻略對象保持半尺以上距離,否則,系統將為女主開啟自動防禦機制。】
薛沉景:“???”
他挑釁一般將懷裏的暖爐抱得更緊了,虛空中吐出一團團透明黏濕的腕足,將整個床榻間塞得滿滿當當,一圈一圈裹在虞意身後,用實際行動表示拒絕,不悅道:“你找死?”
【系統:警告無效,自動防禦機制已開啟,開啟時長六個時辰。】
系統聲音落下的同時,薛沉景便感覺掌心忽然一陣刺痛,好似有萬千鋼針從虞意里的肚子裏鑽出來,扎進他的手心裏。不止是手掌,只要與虞意肌膚相貼的地方,都傳來被針扎的刺痛。
這種尖銳的刺痛竟讓他無法忍受。
擁擠在床榻間的觸手飛快縮回,帶動得床幔飛揚。油燈燭火被風吹得搖曳,室內燈火搖晃,薛沉景倏地鬆開她,往後退開,低頭去看自己手心。
他手上沒有一點傷口,離開虞意后,掌心的刺痛也立即消失。薛沉景試探着伸手觸碰虞意的臉,指尖剛碰到她,立即便被蟄得縮回去。
虞意身上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像是長滿了無形的尖刺,一碰就蟄人手。
薛沉景沒好氣道:“你做了什麼?”
系統雖然事幹得硬氣,但卻很慫包,弱弱地解釋道:“我、我用積分給女主兌換了一件五彩霞衣,只要穿上它,旁人碰到她,就會被刺疼。”
薛沉景:“……”
他沉默片刻,當真被氣笑了,咬牙切齒道:“你用我做任務得來的積分,兌換了一個鬼東西,用來防備我?”
系統不吭聲。
薛沉景一個人坐在床邊生悶氣,對着這麼一個無形無質又偏心眼的系統,他當下確實沒什麼辦法。
不過沒關係,等他得到他想要的,他就親手送這個破爛系統和它所謂的女主歸西。
薛沉景靠坐在床榻前的地上,陰沉沉地盯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人。
人體有三火,心君火,腎臣火,氣海民火,薛沉景三火盡失,他整個人都猶如冰窟一般,從內到外都是冷的。方才懷裏感受到的那一點暖烘烘的體溫,也在離開虞意后,迅速地冷卻下去,比之前還更冷了一些。
薛沉景回過頭,從床上扯下被褥,就着虞意殘留在被褥里的體溫將自己裹進去。
為確保萬無一失,薛沉景半夜裏還坐起來,隔着一段距離,瞳孔里的細絲飛揚出去,滲入虞意靈台,為她加深“你相公真的很厲害”的印象。
到天快亮時,他又再次鞏固了一遍。
薛沉景只需要向她心中植入這個念頭,餘下的,她的大腦會自動腦補完成。
渾渾噩噩間,虞意做了許多難以啟齒的夢。她這輩子,穿書前後加起來,統共活了二十四年,八千多個日夜,加起來都沒有做過這麼多的春丨夢。
以至於,等她從昏睡中醒過來后,都好像還躺在雲端,渾身飄飄然,四肢更是酸軟無力,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都如同被掏空了。
虞意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雙眼無神地望着上方深色的床幔,腦子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我相公很厲害”,天知道,她現在腦子都還沒有徹底清醒。
過了好半晌,她才偏了下頭,意外地看到了沉睡在床榻一側的人。
薛湫面向著她,側身躺在床榻外側,還沒有醒。他們中間橫亘着一個枕頭,彷彿楚河漢界,將他們分隔開,大半的被褥都被他裹在身上。
虞意手腳冰涼,難怪睡着時,總覺得冷。她知道薛湫畏寒,便也不跟他計較搶被子之事。
外面天光早已經大亮,陽光透過薄紗射進來,照在他臉上,幾縷碎發搭在額間,黑髮下壓着英挺的長眉。
他的睫毛纖長濃密,如同用墨筆勾畫而成,虞意發現他右眼眼皮正中有一顆細小的紅痣,睜眼時,這顆小痣就會被疊進眼皮的褶皺里。
她忍不住伸手點了點那顆小痣,指尖順着挺直的鼻樑往下滑。
薛沉景的皮膚很白,襯得唇色略有幾分艷紅。她着迷地撫摸着他的臉,一邊思忖,他們昨晚上……真的做過了嗎?
虞意扭動着湊近他一點,指腹按上他的唇,細細感受他嘴唇的輪廓和觸感。
隨後又從被子裏拉出他的手,先用手丈量了一下他手掌的大小,在自己胸前比劃了下,又輕輕揉捏過他的指節,一根一根仔細查看他手指的形狀。
薛沉景裝不下去,終於忍無可忍地睜開了眼睛。
為了讓一切看起來都很逼真,他昨夜一直留在房間裏,聽虞意在睡夢中哼唧了一晚上,今早也故意躺在這裏,等着跟她一同醒來。
卻沒想到,她醒來后就對着自己一通亂摸,簡直就如色中餓鬼一般。她剛一碰到他的時候,他就被她身上的刺扎醒了。
“你在摸什麼?”薛沉景在被子下隔開她的手。
虞意又伸手握回去,繼續揉捏他的指節,秀氣的眉微蹙,一臉困惑道:“我只是覺得,現在的相公摸起來的手感似乎和昨晚不太一樣?”
薛沉景聞言,立即撇開眼,濃密的睫毛擋住他閃爍的眼神,從她手裏抽回手,翻身掀開被子,起身背對她穿衣。
身上的刺痛消失,他默默吐出一口氣息,“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這裏除了你我,還有別的什麼人嗎?”
“我當然不是懷疑還有別人。”虞意說著,又伸長手臂,用力抓一把他的屁股,感受着掌下的觸感。
薛沉景只覺得自己屁股像是被狼牙棒錘了一下,他痛得渾身一震,半披着衣袍往前跳開兩步,遠離床邊,回身一言難盡地瞪向她。
虞意被他過激的反應嚇了一跳,“怎麼了?”
薛沉景有苦說不出,啞聲道:“你別隨便碰我。”他說完又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僵硬,害怕虞意起疑,只好補充道,“我怕我會忍不住。”
幸好,他聽過一些人間的淫詞話本。
虞意噗嗤笑了一聲,她聽話地收回手,盯着自己的手一張一握,琢磨剛剛的手感,若有所思道:“我就是覺得,現在的你摸起來要比昨晚真實許多。”
薛沉景:“……”
系統嘆氣道:“看吧,我就說女主很聰明,你是騙不過她的!”
虞意聽到系統的聲音,眉梢輕輕一動,看來薛湫的確是在騙她。
薛沉景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圓下去,迅速將衣袍裹到身上,匆匆丟下一句“別胡思亂想”,就轉身出了房間,說要去為她熬粥做早飯。
他蹲到廚房后,問的第一句話就是:“看看好感度。”
系統很開心道:“百分之九了主人,我們馬上就要成功了。”
薛沉景慢慢睜大眼睛,臉上的驚喜像花一樣綻放開,一掃連日來委曲求全的陰霾,整個人都變得開朗明媚,不敢置信道:“真的?”
他先前努力了那麼久,好感度都一直在百分之六上下浮動,沒想到一夜過去,好感度竟然猛增到百分之九。
薛沉景沉思片刻,悟了。
為了早日完成這個該死的系統任務,他不介意再多犧牲一點色相。
薛沉景問道:“你那個霞衣,什麼時候失效?”
系統:“還有半個時辰。”
……
廂房內,虞意也已經起身,正坐在妝枱前對鏡梳妝。
雪白的寢衣裹在少女纖薄的身軀上,隱約透出內里肌膚的肉色。她輕輕拉開衣領,光滑的綢衣從肩頭滑落,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
虞意對着鏡子左右照看,沒在身體上發現一絲昨晚激烈的痕迹。
他們明明沒做過。但在自己腦海里,她還記得她相公很厲害,他們決戰到了天明,最後是她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虞意盯着鏡中投影,慢條斯理地往身上穿戴衣衫,半晌后,她眼中神色漸漸沉靜,想通了。
她不介意薛湫是帶着系統任務來攻略她,但她介意薛湫任意更改她的記憶和認知。
在這裏隱居的三年,想來都只是“在她的認知”里的三年。他們究竟相處了幾日,薛湫又究竟是不是薛湫,她都全然不知。
她分辨不出那些有關他的記憶,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既然分辨不出,那就全都當做是假的就好了。
虞意倒並不擔心自己的安危,畢竟作為被攻略對象,她對薛湫來說,應該還挺重要的。
她穿戴齊整,梳理好髮髻,伸手抽開妝屜,蔥白的指尖從排列整齊的朱釵上滑過,選了一支石榴簪子插入髮髻,對着鏡子甜甜地微笑。
簪子以赤紅的珠子串成,壓在鴉青的髮髻間,襯着她臉上甜蜜的笑顏,十分鮮亮可愛。
屋外忽然爆出一聲巨響,虞意按壓發簪的指尖一頓,提裙匆匆跑出去,緊張道:“阿湫,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位於木屋前側的廚房亂七八糟,垮塌了一半,陽光從薄霧蒙蒙中穿透進來,照亮空氣中的浮灰。
“別過來。”薛湫背對着他,惡聲惡氣地說道,他語氣里毫不掩飾的厭憎讓虞意不由愣了一下。
薛湫渾身緊繃,低垂着頭,肩膀在金色的浮灰中輕顫,看得出來,他正在拚命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虞意能從后看到他緊扣在灶台上的雙手,用力到指節泛白,手背上青筋暴突。磚石砌成的檯面在他的手指下寸寸崩裂。
在柴火上咕嚕嚕沸滾的砂鍋裂成兩半,滾燙的白粥潑灑下來,大半都澆在那雙緊扣檯面的手上。
虞意倒吸一口氣,抬手捂住嘴,目光落在他被白粥燙紅的手背,驚訝道:“阿湫,你怎麼了?”
她語氣里盛滿擔憂,卻沒有上前半步,甚至還往後退了幾步,朝着溫泉湖的方向。鶴師兄聽到響動,撲騰起翅膀,從湖中飛躍到她身後來。
虞意又感覺到了那種令她渾身發冷,每一個細胞都在警告尖叫的威脅。她聽從了自己身體發出的本能警告,與他保持着一段距離。
“主、主人……”系統小心翼翼地呼喚它的宿主,此時卻也詞窮得不知該如何安撫他才好。
在半個時辰前,它才向宿主高興地播報了女主對他的好感度已經提升到百分之九,只差那麼臨門一腳,主線任務完成,副線劇情就會跟着解鎖成功。
可就在這半個時辰里,好感度開始緩慢下降,最後再次定格在了百分之六。
任誰在剛剛得到好消息,瞬間又被打回原地后,都不會開心。尤其它的宿主還是個不太擅長控制自身情緒的人。
系統十分無奈地看一眼自己的女主,它也實在沒能想到,虞意竟然這樣難以攻略。
……
熬到軟稠的白粥即使從砂鍋中漏出來,也還在咕嚕嚕地冒着泡,熱乎乎的蒸汽拂來薛沉景鼻間,軟糯甜香,但是灼燒在他手背上,卻無比刺痛。
因為太過用力,薛沉景手背上的水泡破開,滲出的血很快染紅了白粥。
躁動的骨魔從山林間奔出來,被主人強制性的命令壓制在原地,焦躁地在原地刨土,口水流淌了一地。
噠噠噠的撞齒聲遙遙傳來,虞意聽到了這奇怪的聲響,疑惑地往樹林的方向打望。
鶴師兄感覺到危險,在旁張嘴拖拽她的袖擺,想將她拉上自己後背,離開這裏,離開那個陰晴不定的奇怪傢伙。
就在虞意打算跳上丹頂鶴後背跑路時,腰上忽然一緊,有什麼東西,如蛇一般飛快纏上她的腰肢,猛地將她扯離丹頂鶴身邊。
整座木屋被一股無形之力擠裂,崩塌。鶴師兄被阻攔在外,闖不進來,只能用尖銳的鳥喙狂啄擋在身前的無形阻礙,每啄一下,長長的鳥喙都會陷進去,又滑又黏膩,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它雙翅大張,焦急地叫喚。
虞意渾身上下都被那蛇一樣的東西纏繞緊縛,冰涼滑膩的觸感緊貼在她皮膚上,這種感覺讓她似曾相識。
腦海里閃過幾幅記憶碎片:濃霧遮掩的山道,空氣中擁擠蠕動的觸手,鑽入她嘴裏,漸漸泛出粉色的腕足末梢。
現下,她就和那復蘇的記憶碎片當中一樣,被觸手拖拽到薛沉景面前。
薛沉景轉過身,忍受着她身上五彩霞衣的尖刺,對她伸出雙手,“虞意,我手背燙傷了,很疼,幫我擦點葯,好嗎?”
少年面色蒼白,眼眶通紅,眼淚壓在濃密的睫毛下,覆蓋住黑潤的眼瞳,只要輕輕眨眼,淚珠就能從眼眶裏掉下來。
他此刻的唇色更紅,幾乎滴出血來,下唇上帶着咬出來的牙印。
虞意被觸手吊在半空,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眼瞳里深深印着他含淚的模樣,喉間不自覺吞咽了兩下,聲音發澀地說道:“你、你先把我放下來。”
她話音未散,雙腳就落到實處,只是腰間的緊縛感並沒有消失,無形的腕足還牢牢握着她的腰。
虞意腦中被篡改的認知開始恢復,此時腦子裏混亂得很,一時間是她與薛湫在這山間小屋中生活的畫面,她托腮笑看他手忙腳亂地炒菜,蹲在屋頂上檢修瓦片。
一時間又是血色瀰漫的淺灘,他從后一劍刺穿一個人的心口。
虞意太陽穴突突地脹痛,艱難地梳理腦海里的記憶,從腰間錦囊取出燙傷膏,塗抹他燙傷的手背。
她指尖每一次觸碰他的手背,都有針扎的刺痛扎進他手骨里,薛沉景咬牙忍受,啞聲問道:“你可以再多喜歡我一點嗎?”
虞意詫異地抬起頭,“什麼?”
薛沉景緊緊盯着她,眼中有着瘋狂翻湧的情緒,控制不住的眼淚順着他的眼角往下滑,目光逼視着她。
“你對我的好感太低了,還不夠,遠遠不夠,我要你喜歡我,再多喜歡我一點,求求你再多喜歡我一點。”
眼前的人看上去實在有些癲狂,虞意下意識往後退,但是視線卻離不開他,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會被男人的哭顏蠱惑到。
薛沉景一句又一句的哀求聲傳入她耳中,虞意覺得無比熟悉,她好像曾經聽過無數遍,不斷不斷地說著不夠,哀求她再多喜歡他一點。
她退一步,薛沉景就往前一步。整個身影都罩在她身前,這樣朝她逼近,實在很有壓迫感。虞意臉頰上甚至落了幾滴從他下頜滴落的眼淚。
她眨了眨眼,擦掉滴到臉上的淚,愣愣地盯着他說道:“你的眼淚好大顆啊,像珍珠一樣。”
如果是真的珍珠就好了。
薛沉景愣了下,情緒都被她打斷,不上不下地哽在心口。
他沉默地盯着她須臾,鍥而不捨地伸手解自己的腰帶,丟開腰封,褪下外袍,扯開衣襟。
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貼,尖刺讓他身體不住顫抖,肌膚都泛出粉色,含着濃濃鼻音說道:“你喜歡我的模樣吧?喜歡我的身體?你可以看可以摸,想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再多喜歡我一點,就一點點,好不好?”
虞意被逼得幾乎仰倒在身後無形觸手絞纏而成的肉床里,她睜大眼睛,烏黑的眼瞳中倒映出他一副楚楚可憐卻又無比強勢,祈求她垂憐的模樣,整個人都驚呆了。
不是,大哥,你們做攻略任務的,都這麼賣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