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修)

第7章(修)

寒風蕭瑟,大雪滑進衣領里,簡直冷得凍骨,穿三件棉袍都嫌冷的溫度。

但剛剛從馬車上下來的青年身着銀色綉竹葉暗紋的寬袖大袍,單薄春衫襯得他越發頎長挺拔,腰間一根白玉腰帶束起他勁瘦的細腰,走動間,隱約可見修長有力的雙腿。

他的手上撐了一把油紙傘,淡黃底,邊緣一枝梨花攀出,風一吹,梨花似簌簌落下——

梨花是真的簌簌落下,裹着風雪,落在青年周圍。

他的身後是霧色氳氤的雪色山景,好似山中仙人來。

青年似察覺到什麼視線,微微抬頭朝上看去,傘也移開了些,終於露出了臉。

他有一雙美麗的鳳眼,遙遙看人時,只覺得裏頭似有瀲灧春水,長睫輕輕一眨,漆黑的眼又顯清凌冷淡。他的唇紅得像是白雪中唯一的紅梅,勾勒出精緻的弧線。

冷白的肌膚,每一處都像是畫中人一般,俊美昳麗得不似凡塵中人,雖神情淡淡,卻依舊有種攝人心魂的勾人風姿。

梨秋從驛館二樓的窗子往下,遙遙與衛時玉對視。

一時無言。

她沒想到衛時玉竟會追來。

梨秋眉頭微蹙,很是不解,就算他不和那隻狐狸愛來愛去,也應當會如同以往那樣恪守責任留在羲和。

她的目光微微一轉,看到了馬車後面躲着的兩人。

一個是棘九,另一個嬌美少女是……狐酥酥?

梨秋神色一頓,瞬間收回目光。

“蒼驟,關窗。”

“是!”

原本跪坐在在榻邊的蒼驟立刻起身抬手去關窗,垂首間,與驛站門口立着的衛時玉對視一眼,桃花眼一彎,砰得一聲關上了窗。

衛時玉捏緊了傘柄,看到蒼驟的一瞬間臉色就冷了下來。

一路化作原型跟在馬車後面跑,棘九和狐酥酥都跑得快死過去了,身上都覆著厚厚一層雪,兩邊臉頰暈起兩團高紅,鼻涕不可抑制地流淌,滑稽又凄慘。

狐酥酥氣得快哭了,卻因為歸心契不得不跟着棘九,若不是她掙脫了棘九給她綁的鎖鏈,她現在即便不死也受盡苦楚折磨。此時看着棘九躲在馬車後面,手裏拿着一籃子梨花不停往前吹,極為不解:“你這是做什麼?”

棘九哈哧哈哧喘着氣,瞥她一眼,沒好氣道:“自然是為我主人增加幾分風采。”

衛時玉收了傘。

棘九立刻住嘴,並熟練收起花籃,當做普通隨從幾步跟上了衛時玉。

狐酥酥不想跟着,但不得不跟了上去。

這靠近東邊邊境的小小驛站里又來了這麼個風姿極俊的男子,連他的侍女和小廝都俊俏無雙,再次引起驛站內眾人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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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鳥準備好茶果點心端着過來時,恰好看到了對面朝她走來的衛時玉。

長睫下,衛時玉冷冷朝她掃去一眼。

迫於幾百年來的威勢,青鳥腿一軟,下意識就想跪下喊主君饒命。

但衛時玉很快收回了視線,來到門前,抬手敲門。

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只是漆黑的鳳眼裏醞釀著黑霧與浪濤,裹着冰雪寒意,壓得身為妖族的青鳥三人都快直不起腰來。

其中只有狐酥酥死死咬着牙強撐着昂頭不屈,一雙圓溜溜的眼瞪着衛時玉。

但顯然衛時玉的注意力只在屋內人身上,他開口的聲音低沉柔和:“阿秋,我來了,開門。”

簡單的一句話,透露出無人可比的親昵。

蒼驟的桃花眼極快地抬起看了一眼梨秋,見到她垂着眼睛,彷彿注意力在手中隨意拿來看的書卷上,沒有理會衛時玉的打算。

他又垂下了眼睛。

梨秋在發獃,她不懂,為什麼衛時玉要追來。

他追來並不能改變她的決定,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經過思考且不會更改的。

衛時玉與她相伴近千年,他應該是羲和最了解她的人。

所以,他為什麼要追來?

“阿秋?”衛時玉等在外面,姿態清雅,極有耐心。

梨秋不想見衛時玉,為了自己,為了羲和,她都不能與他糾纏下去,若能和平分開,是最好的,他曾為羲和付出了很多。

他是依然不相信那封休書里她字裏行間的決心。

想了想,梨秋對蒼驟招了招手,“蒼驟,你出去,這樣和他說……”

蒼驟在榻邊彎下腰湊了過去聽,聽完后,桃花眼裏略有驚訝,但斂着眉眼,只道:“屬下記住了。”

衛時玉等到了門開,抬眼看到的卻是蒼驟的臉。

他面無表情,漆黑的鳳目卻一眼掃到了蒼驟的腰上束着的那根金色腰帶,臉色更寒了幾分。

那腰帶以金線織成,綉着梨花暗紋,是當年蒼驟成為護衛隊長后,梨秋命人織成,親手相贈,傳聞上面還有梨秋親手綉上的蒼驟二字。

他一直也很想要這麼一根腰帶,可當年他還未成為護衛隊長就和梨秋成婚了,之後接管王軍,再沒有機會獲得。

而蒼驟穩坐護衛隊長的位置,此後再沒有人能獲得這麼一根腰帶。

衛時玉記得自他和梨秋成婚後,蒼驟就沒再戴過這根腰帶,但如今,他卻戴上了。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空氣中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殺意在衛時玉周身瞬間升騰,他冷冷看了一眼蒼驟,就要越過他走進去。

但蒼驟攔住了他,並反手關上了門,他的態度說不上恭敬,更像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殿下給你留了話。”

衛時玉抬頭,面無表情,“何時我與她說話還用你來傳?”

蒼驟生得美艷,卻不常笑,此時只是桃花眼一動,就像是嫵媚的狐,他只往下說道:“殿下說‘你我恩義隨着休書已斷,從前種種皆成過往,今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們相識近千年,我不欲與你鬧得兩敗俱傷,如此再不相見最好,等你離開羲和,我願意送你法寶財物。’”

“說完了么?”衛時玉耐心聽完,只淡聲問道。

蒼驟:“殿下說……”

“如果我是你,現在就離開這裏。”

兩人身高粗看相差無幾,站到一處才發覺衛時玉要比的精壯的蒼驟更高兩指。

衛時玉面對蒼驟早已沒了耐心,他面無表情,精緻的鳳眼裏沒有一絲情緒,漆黑如墨。

蒼驟抬眼去看他,渾身肌肉緊繃著,桃花眼也暗了幾分,他嘗試着想抬腿,卻發現雙腿之上猶如被按上秤砣,動彈不得,

他的臉色都變了,美艷的臉一下凝滯,他盯着衛時玉只吐出一個字:“你——”

衛時玉鳳眼微微抬起,眼裏流露出濃郁的佔有欲。

這是他們第一次對上,一個,是羲和王軍首領,一個,是梨秋的護衛隊長。

蒼驟的實力是護衛隊第一,甚至遠超王軍另外的五大衛隊長,是羲和族人中少有的同時擁有兩種天賦的人。

羲和靈族與普通人族修士不一樣,因天生擁有靈力,不必凝氣入體,故境界上只有靈力的深與淺,沒有具體的境界,當靈力至臻之時,便能夠渡劫直接飛升成神。

族中人皆都以為蒼驟靈力已經相當於人族的化神境,而衛時玉這個外族人與他應是不相上下。

但現在……

蒼驟的臉色極為難看,身為護衛隊長,他甚至有些狼狽,桃花眼都紅了。

“蒼驟,你下去。”屋子裏,梨秋平靜的聲音傳出。

蒼驟立刻收回視線,同時感受到身上的壓力頓消,他垂着頭,握了握拳,卻有些不甘,但只能道:“是。”

他下了樓。

青鳥膽子小,趕緊跟着蒼驟也下去。

這裏只剩下了衛時玉,以及門裏屋內的梨秋。

衛時玉在外面站了會兒,直到夾着雪的寒風將自己吹得冷靜下來,才握拳敲了敲門,他垂着眼,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到了此時此刻,他已經意識到——

梨秋要與他分開必定不是真的因為吃那隻狐狸精的醋。

“有什麼話,我們當面說,好不好?”他的聲音耐心而低沉。

梨秋坐在榻上,眉頭緊蹙着,總是玉雕一樣的臉上也露出些煩惱,沒有立刻回衛時玉。

該說的已經都與他說了。

衛時玉閉上眼,腦子裏是在羲和的那天早晨到現在發生的事,他的心中難得產生了迷茫。

梨秋……究竟是為什麼?

“當面說和隔着門說沒有區別,你就當我對你沒了情意。衛時玉,你走吧。”梨秋的聲音此時在屋裏傳來,顯得越發清冷。

越發無情。

衛時玉心中一直壓着的情緒在堆疊幾日後終於爆發,他靠在門口,閉了閉眼,深呼吸幾口氣,開口的時候,張了張嘴,只說出三個字便頓住了。

“梨秋你……”

梨秋正疑惑,以為他要說出什麼話,卻聽門外衛時玉壓抑着的聲音傳來,他似是咬着牙,啞着聲,音量不高,卻聲聲入耳——

“梨秋,當初你撲進我懷裏非要我娶你時說好了只我一個,再不分開!現在近千年過去,你是不是又看上別的小白臉了?!是誰?蒼驟?!”

梨秋:“……”

衛時玉見裏面的梨秋不吭聲,胸口起伏越發大。

他閉了閉眼,竭力平復氣息,但是越說越來氣,甚至低沉似輕喃的聲音說到最後竟是有些委屈:“梨秋,說話!一年一次夫妻敦倫我都忍了,每次我都虔誠焚香,使出渾身解數令你滿意快活,之後每一天獨守空閨守身如玉,結果你說不要就不要我了?!你說無情便無情了?”

說到最後,他竟是氣得聲音都發抖了。

“梨秋!你開門,這事我堅決不同意,你不給我個理由,那我就……”

話音還沒落下,門忽然打開,梨秋站在那裏,琉璃色的眼睛無動無波地看過去,她看着門外面色鐵青眼尾發紅的衛時玉,聲音清泠泠的:“那你就什麼?”

衛時玉緊緊盯着她看,試圖從她那張如玉雕成的精緻面龐里看出什麼來。

兩人眼神交鋒,無聲對峙,氣氛凝滯。

衛時玉凝着的雙目忽然一軟,抿了抿唇,他拿出一塊搓衣板,沉聲道:“那我就求你開開恩,讓你消消氣,再把休書收回去。”

“……”

梨秋靜靜地看着他,他漆黑的眼一眨不眨與她對視。

衛時玉自省從未做過對不起梨秋的事,他的心也自始至終都在她身上,此時再苦思冥想,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梨秋給休書的前一日,正是他們一年一次的敦倫日。

衛時玉沉下眼來,皺了皺眉,莫非,是那一晚他太過激動勤奮,力道大了一些,令她受不住了?

趁着梨秋沒開口之前,衛時玉探究着她的神色,妥協道:“我知錯了,敦倫一事,最多可變成三年一次,再久真的不行……好好好,你說多久一次就多久一次,我都聽你的。”

他心裏清楚,根本無關夫妻敦倫一事。

因為梨秋的身體等不了三年一次。

他此時只想找到梨秋如此的真正原因,此刻見她臉色變得難看,便知也不是敦倫的原因。

衛時玉朝着梨秋伸手要去牽她,低下頭來,聲音低啞,“阿秋……我們再談一談,還有萬海東島一事,我也有事要說。”

萬海東島?

梨秋有些警惕地皺眉,自從做了那場夢,有些事她便避着衛時玉了。

她不想在門口與他對峙下去,轉身往屋裏走。

衛時玉到了此時才有心神去注意到梨秋穿了水青色的裙子,裙擺平整沒有褶皺,衣襟收攏,沒有鬆散的痕迹,一頭柔軟的青絲挽起,以白玉簪固定,又散下大半,但沒有凌亂的痕迹。

見到這些,方才看到蒼驟與她共處一室的燒心才好受一些。

“阿秋……”

梨秋打斷了他:“先說關於萬海東島一事。”

衛時玉卻沒有立即上前,只站在門口位置遠遠地看梨秋在榻上坐下。

他雖不說話,但渾身刻意散發出來的氣息卻實在讓人難以忽視。

寒颼颼的,陰沉沉的,屋子裏的光線不足,令他身上多處一份水意,便多了一份委屈。

梨秋被這氛圍裹挾着,沒忍住抬起頭看過去。

衛時玉的瞳仁顏色極深,微微上挑的鳳眼精緻美麗,盯着人看時,總像是含着深情,即便他此時心情極差,眼裏沉甸甸地壓着情緒。

他見梨秋終於看過來,屋裏又只有他們二人,沒忍住酸澀的語氣,道:“阿秋倒是舒服,帶着人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

梨秋也想起了跟着衛時玉的狐女,臉色冷清:“你不是說有關於萬海東島的事要與我說?說吧。”

衛時玉緊繃著臉,但終究沒忍住,幾步上前,決定今天使出十八般武藝也要把梨秋莫名其妙歪了的心哄回來。

心裏是這麼想的,但衛時玉臉上再正經不過,他緩步朝着梨秋走來,在榻邊坐下。

梨秋想起預言夢,心裏就對衛時玉多了防備,盯着他坐下,白玉似的臉冷冷淡淡的。

衛時玉知道梨秋等着自己說萬海東島的事,但那萬海東島平時最排外,他也懶得理會他們,對那裏了解並不多。

但他心裏清楚,對梨秋來說,羲和在她心裏是排第一位的,當年她被丹書卷擇主,成了羲和十三族的王女后,便將守護羲和作為己任。

所以,她忽然去萬海東島能為了什麼?

必是為了羲和這個累贅。

衛時玉抬手,撩起了自己的兩隻寬袖,露出兩隻冷白卻肌肉分明的手臂,抬手就按在梨秋的腿上。

梨秋這幾百年來被衛時玉在房內伺候慣了,沒覺得哪裏不對,甚至非常誠實配合地舒展伸直了雙腿。

血紅色的蛇鈴鐲隨着她的動作從裙角下晃出來一些,襯得她肌膚越發瑩潤如雪。

衛時玉定定看了幾秒,微微俯身,輕薄的春衫領子便散開了一些,他一偏頭,如山巒般起伏漂亮的鎖骨似要斜飛出來。

梨秋原本就等着衛時玉說話,目光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衛時玉自然知道梨秋在看自己,他也不開口,他微微低頭,露出自己清雋雅緻的側臉,修長的脖頸,隨後仔細感受到梨秋的視線掃過他的臉與脖子,便心下大定。

但他也知道梨秋極難被引誘,否則也不會如今一年才一次敦倫。

所以他見好就收,在梨秋不耐之前,先開了口:“阿秋這次去萬海東島是為了羲和吧?”

梨秋一雙流霧似的杏仁眼直直看過去,等着他往下說。

衛時玉盯着她的神色,稍加思索,緩慢道:“羲和如今擁有大地之力的族人越發少了,大地靈脈也將枯竭,若長期以往下去,不出百年,聖地結界破除,不說陰鬼族,憑着羲和的典藏瑰寶以及丹書卷,到時恐怕到時誰人都想來分一杯羹。”

梨秋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凝神安靜聽着。

衛時玉能想到這些很正常,他本就是王軍統帥,需要時常關注聖地結界狀況,而王軍選拔人才更是要對族人的天賦了如指掌。

整個羲和,除了她之外,就屬衛時玉最了解羲和的狀況。

說這些時,衛時玉觀察着梨秋的神色,見她漂亮的眼睛裏是凝重與認真,心裏已經肯定她去萬海東島是為了什麼了。

他看着梨秋嚴肅的小臉,心底一軟。

衛時玉湊近了一些梨秋,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聞萬海東島有大地靈脈。”

梨秋果然玉顏一變,看向衛時玉的目光灼灼。

丹書卷前兩日才預測出萬海東島有大地靈脈,可看衛時玉的樣子,他似乎早就得到了一些消息?他是否知道大地靈脈準確位置?

衛時玉從沒見過梨秋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

他一時忘了休書一事,盯着她,忽然話題一轉:“阿秋,這次你去萬海東島,那我?”

衛時玉的鳳眼直直看了過去,薄唇微抿,意味非常明——

“我和你一起去。”

作為夫君一起去。

說來說去,迂迴來迂迴去,他不願意承認那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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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我是渣男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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