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府
林海怔怔的站立着,相對那兩扇對開的巨大的朱紅大門,足一米八的個頭也顯得十分渺小。
門前是一對左右蹲守的巨大石獅,將目光穿越渺遠,似乎是像望穿那千百年來的莽莽蒼蒼。
進入大門,便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了!
殿內聳立着許多跟硃紅色巨柱,每個柱子上都刻着一條迴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金龍,分外壯觀;大殿四周則裝飾着倒鈴般的花朵,花萼潔白,骨瓷樣泛出半透明的光澤,花瓣頂端是一圈深淺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陣陣酒香從大殿的後面飄來,隱約還夾雜着百花的芬芳中混有青草的青味,直催得林海,口水直下三千尺。
顧不得仔細欣賞,三步並兩步朝氣味的源頭趕去。
穿過大殿,經過一座五開的偏殿,拐了個彎兒走了約不到兩百步,便拐進了一個狹窄的長廊。
長廊的頂端被茂盛的荼蘼覆蓋,大白天也顯得十分幽暗,兩旁每隔幾米就有一盞古樸的琉璃燈,映照着青石鋪成的路面,蜿蜒着伸向遠方,走了七百八步便是盡頭,正前方是一堵築在粉白的牆,約兩米高,上覆墨青色的瓦,牆頭砌成高低起伏的波浪狀,正中一個月洞紅漆大門虛掩着,那誘人的酒香和混合著青草味的花香,就是從裏面飄出來的,門上黑色金匾額上書“酆苑”兩個燙金篆字。
推開虛掩的大門,裏面是一個大花園,蜿蜒曲折的小徑四通八達,數個大小不一的苗圃里種植着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花卉,白的、黃的、藍的,粉的……團團簇簇,爭奇鬥豔,在微風中扭動着妖嬈的身姿。
花園的中央是一塊巨大草坪,綠草如茵,偶有一兩朵野花點綴期間,增添了一份別緻的野趣。
草坪的南邊有一座假山,嶙峋的怪石聳立其上,怪石之間有“飛”出一條白練,伴隨着潺潺的水聲。假山的旁邊有一座八角小亭,亭中央是一個漢白玉石桌和四隻石墩座位,小亭的四周則是青石雕砌成的寬條形石凳。
越發濃烈的酒香,便是來源於此地。
林海順着味兒找過去,只見一個身穿真絲綉龍睡袍的老者,微翹着二郎腿,赤着一雙大腳,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雞窩,臉上鬍子也亂糟糟遮住了小小半邊臉,就這麼斜躺在長條石凳上,發出如雷的鼾聲,如半個小人高的黃色酒葫蘆緊緊抱在胸口,頭微微的歪向一邊,流出的口水打濕了小半個胸口的衣服。
林海上前去,咽了咽口水,彎下腰推了推老者,道:“醒醒,老師傅,醒醒!”
老頭停止了打鼾,翻了個身,眼皮也沒有挪動一下。
“醒醒——醒醒——!醒醒!”見沒有響應,林海只得繼續加大幅度,由推變成了搖。
終於老頭睜開了半隻眼,瞅了瞅,然後挪下了身子,將另外半隻眼也睜了開來,盯着林海看了大約有半分鐘,將林海直盯得渾身發毛。
就在林海要再次開口的時候,老頭的雙眼突然瞪成了牛眼,還冒出來危險的光芒——驚訝,興奮、感動、甚至還有那麼一絲貪婪!
面對如此複雜情緒的注目禮,林海感覺背後涼颼颼的,菊花不由的緊了緊,趕忙向後縮了兩步,並暗中蓄力隨時準備開溜。
“&%#@*)%&”
正當林海在“逃”和“留”兩個選項之間猶豫不定是,老頭忽然拋下懷中的酒葫蘆,怪叫着跳起來,一把將林海緊緊抱住,然後原地轉了幾個圈,再放降下來,一隻手還拉着林海的左手不放,嘴巴如機關槍一般,快速地吐出奇怪音符——
“@#¥#¥%#¥##¥%,+!@#@¥¥”
“%¥%*(&*……--@#@@#“
“!@@!#^%^%^*&**&***(%%^#$”
林海想把手抽出來,可是老頭那隻大手就如一隻鐵鉗子一般死死的夾住不放。
“疼!疼!疼!”
林海連忙大叫道。
老頭終於放開了林海,卻撲通一下子朝東方跪倒,連拜了三拜,這才起身坐下,拿其酒葫蘆往嘴裏猛灌了幾大口酒,打了個飽嗝,還微笑着將酒葫蘆遞給林海,示意他也來兩口。
“咳——咳——咳——”
林海接過酒葫蘆,也有模學樣的往嘴裏灌了一大口,濃厚的醇香,夾雜着一股辛辣從喉嚨流下,接着便是一股火熱的辣氣息從胃底部翻騰開來,直衝腦門,沖得林海鼻涕眼淚一鍋熟。
看着林海的出糗,老者搖了搖頭,微笑不語。
好一會兒,林海才緩過神來,仔細打量了下眼前的老頭——看起來年紀六七十歲光景,正方國字臉上佈滿皺紋,彰顯出歲月的風霜,一雙略顯渾濁的老眼,射出滄桑而銳利的光芒,直達人心的深處。雖然看起來是那麼的其貌不揚,但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那是一種久居上位者方才有的氣場,這個林海是不懂的。
“老師傅,您好,我想請問下,這裏是哪裏?”
林海輕聲問道。
見老者無動於衷,林海趕忙換用英語重新問道。
老人還是沒回答,只是笑眯眯的望着他,不時得朝嘴裏灌兩口酒。
“莫非他既聽不懂普通話也不會英語?”林海暗自狐疑:“難道要換棒子語、扶桑語試試?可棒子國的話,除了一句思密達外,咱啥也不會啊!至於扶桑島國的語言倒是會一些,可那僅限於‘雅蔑蝶’之類的,要更進一步,那就是‘八格牙擼’,‘米西米西’、‘吆西’和‘花姑娘的死啦死啦的’了——”
就在林海一籌莫展的時候,老者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身子微微一晃,便站到了林海的面前,伸出右手的食指朝着林海的眉心一指點了過去。
無數的圖案和符號,如決堤的洪水一般衝進林海的腦海,將他的腦殼漲得生疼,就在感覺大腦要被沖爆了的時候,輸入恰好停了下來。
“見你的鬼體如此凝實,還以為你至少是個鬼兵了,卻不想你還是個生魂!”林海突然發現,能聽得懂老人的話了,“十萬年了,你是唯一個到達本帝帝宮后苑的,而且還是個生魂!”
“鬼,鬼體——鬼兵——?還,還十,十萬年?!帝——地宮——?”
老人短短的兩句話實在包含了太多的未知信息,林海的腦子一下子根本無法消化,只能化成結結巴巴的問話,用的居然是和老者說的是同一種語言,一種和某視頻站點上古漢語發音有幾分相似的語言。
沒有理會林海的結巴,老者坐到石桌邊的石凳上,然後指了下對面的石凳,示意林海也坐下。
見林海依意坐了下來,老者點了點頭,道:“為了能讓我們更好的交流,我還是先做個自我介紹吧。這裏是地府的大帝宮,我叫酆都,是地府的最高負責人。”
“地府!”林海如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你說,我已經死了!?”
酆都搖了搖頭,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你這點頭又搖頭的,是什麼意思啊?”林海急忙問道:“說清楚呀,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啊?”
喝了一大口酒,酆都才道:“你既然是生魂,那說明你肯定是沒死;然而你卻來到了地府,還凝結了鬼體,那麼就和死了沒有什麼區別了。“
“大爺,拜託,您老能不能把話講得明白點?”林海急道:“我到底是死還是活?”
“你陽間的身體還活着,但卻因沒有了靈魂,只能一直限於沉睡。”
酆都的話還是那麼的不緊不慢。
“植,植物人?”林海這回明白了,頹然的坐了下去,自語道:“那的確和死了沒有什麼差別。”
一陣沉默,林海猛的抬起頭來,滿臉期望地看向對面的酆都,直把老頭子給看得渾身不在,皺着眉頭道:“你要幹嘛?”
林海的臉上裏面堆上了萬分討好的笑容,再次站了起來,對着老者連連鞠躬道:“對了,您老剛才不是說您是這地府的最高負責人嗎?那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把我給送還陽啊?您放心,不管需要多少錢,我回去之後一定燒給您!另外,逢年過節,我還有額外的孝敬!您看,可好?”
噗嗤——
湊過來的林海冷不防的被一大口酒水噴了一臉,愣了兩秒,坐了回去,用手抹了把臉,不滿的道:“我說酆大爺,您老不願幫忙直說就好了,還噴什麼酒啊!”
“你這小子,不光膽子不小,還挺逗的,”酆都也笑了起來,說道:“你以為我地府是什麼地方?有錢就能使鬼推磨?竟然當我這個地府最高負責人的面,公然行賄,就不怕我將你打得魂飛魄散?”
“少裝了,如果你真的要把我打得魂飛魄散,早就動手了,還用得着說出來嚇唬我,當我三歲小孩子呢!”本來林海還有一些害怕,但見酆都老傢伙笑嘻嘻的,並未真的動怒,於是撇撇嘴,回道:“按理說,我可算是陽壽未盡,你作為地府的最高負責人,是有送我還陽的義務!否則就是有違天條,要是被玉皇大帝知道了,哼哼,你吃不了兜着走!”
“哈哈哈——哈哈哈——”
酆都突然站了起來,毫無形象的大笑起來,邊笑着嘴上還不停的說道:“有趣,有趣,真的太有趣了!”
林海被這頓笑給整得有點懵,不確定的道:“有趣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對,你說的都對,哈哈——“酆都又忍不住笑起來,把酒葫蘆遞給林海,道:“來,再喝一口,好好的跟我說說,你一個大活人,是怎麼知道我地府這麼多東西的!”
林海也沒客氣,接過來直接灌了一口,然後道:“這有什麼,我從小,我爺爺奶奶就這麼跟我說的,後來長大了點,看電視上都這樣演,還有各種神話故事書里也是這樣寫的!我們村裏的男女老少都是知道的!”
見酆都一臉期待的表情不說話,林海感覺自己蒙對了,興奮之下連喝了幾大口酒,紅着個臉,大着舌頭更加得意地賣弄起來:“我還知道,你們地府有十殿閻王、十八層地獄、黑白無常和牛頭馬面!”
酆都的臉本來就不算白,此刻更是連連變換着顏色,似乎憋得很辛苦,而林海藉著酒勁還在那裏侃侃而談:“黑白無常是你們派去陽間的勾魂鬼差,牛頭馬面是閻羅王手底下負責刑法的鬼卒,我可有說錯?對了,你說你是地府的最高負責人,莫非,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最凶、最沒有人情味的五閻王?”
“閻王本是鬼,何需人情味?”
酆都笑道。
“卧槽,酆大爺,您老還真是五閻王啊!”林海嚇得一個激靈,趕忙拱了拱手,陪着笑臉道:“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要是我之前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或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您老千萬千萬別往心裏去呵,您就當我是在放屁,對,就是放屁!或者您老乾脆就當我是個屁,噗——直接放了——”
“我不是五閻王,”酆都忍不住打斷林海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糾正道:“我是酆都。”
“不是五閻王,那就好!可,酆都是個什麼鬼?”
在酒精的刺激下,林海的眼前開始出現了重影,站起身來,搖晃了兩下,撲騰一聲摔倒在地。
看着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知的林海,酆都咂着嘴道:“好小子,一個生魂凝聚鬼體也就算了,竟能視我大帝宮萬重防護大陣法如無物,直闖到了這后花園裏,喝了我這麼多口的鬼仙釀,竟還能撐這麼久,真是個神奇的好小子!”
“十萬年了!竟然等來了這麼個小子!真——“酆都一把抓起來林海,如提着一隻小雞一般,朝花園的外面走去,一邊嘴裏還念叨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