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廢墟
這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
這還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在這條寬七八丈的青石路上,林海已經不分晝夜的走了很久,腳上的鞋早已磨爛了,身上的衣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變成了由碎布條組成的藝術裝。面對這條看不到盡頭的路,林海嘗試過停下來,可是每次都被一種奇怪的力量拉扯着往前走。很多次明明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結果卻依然還是在一路的向前。
這條路上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永遠和路面一般寬窄的灰濛濛的天空,路的兩邊則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和阻擋跨越的玻璃屏障。
林海在這條路上已經走了整整五年零六個月!
從新奇到恐懼再到絕望,如今是麻木!
如果說付出什麼代價就能換得快速到這條路的盡頭,林海肯定毫不猶豫的拿出來!
終於,在經過漫長的六年八個月零八天的漫長的行走後,林海終於走出了那條恐怖的青石路,眼前展開了一個新的廣闊的天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條寬約五六里的大河,河上橫卧着一座巨大的石橋,通身上下散發著古老歲月的氣息。
石橋的兩邊各聳立着一塊一丈多高的石碑,上面各有一個巨大的文字。興許是年月太久的緣故,左邊石碑上字跡已經模糊得無法辨認,右邊的依稀能認出來是個篆書“何”字。
橋面很寬,約莫可以畫出雙向六車道,兩邊是大理石砌成的欄杆扶手,上面雕刻着各種動物圖案,其中以虎豹為主,偶爾也能看到一兩條龍形的雕刻圖案。
這些圖案皆是浮雕,雖然沒有顏色,但是也是栩栩如生,只可惜由於年久失修,大多損壞嚴重。
踏上橋的那一刻,林海就後悔了,徹底的後悔了,想要退回來可卻被一股強大的拉扯力拽着朝前挪動。
橋上的風也很奇怪,感覺像是一直在變換着方向,一會兒是從左邊吹,一會兒又從右邊,一會兒迎面,一會兒從背後,更加離奇的還會從橋下往上豎直的吹。但不管是從哪個方向過來的風,都是陰寒刺骨,吹到身上,如果同被一把一把的小刀割着肉般的生疼。
沒有走幾米遠,林海就被吹得七葷八素了,渾身上下佈滿了無數的暗紅的小傷口,不過沒有流一滴血,似乎這些風刀是被一個精妙的手術師控制的,只輕輕一刀子將人的皮肉劃開,而不讓傷口流血。
林海早已疼得雙眼血紅——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想要流淚,可就是流不出來。
彷彿經過了千萬年,林海終於挨過了風刀的區域,來到橋的中央地帶,一陣清新溫暖的風從身體上緩緩拂過,身上的傷口在快速的癒合,不一會兒便連疤痕也消失了。
此刻,林海如同從地獄爬上了天堂,全身三萬六千七百個毛孔全部張開,吞吐着一種叫舒爽的感覺。
來到橋邊,手扶着欄杆,極目遠眺,只見灰濛濛的天空與大地融為一體,如混沌雞卵一般,虛實難辨。再往橋下看去,一眼就能看到底,約數十丈高,河底早已乾涸,卻隱隱聽到浪濤洶湧之聲。
林海看了一會兒“風景”,覺得頗為無趣,便繼續朝橋的另一頭走去。
從橋頭的台階下來,穿過一個一百多米長的幽暗長廊,一個巨大的廣場展現在眼前。
廣場的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人物雕像,大約有十多層樓那麼高,腳蹬飛天烏雲履,身着墨色長袍,腰懸一柄寬紋的盤龍劍,頭戴帝冠,一雙望向遠方的虎目不怒而威。
雕像的下方是一座八卦形的花壇,佔地足有大半個足球場大小,花壇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盆,可惜卻沒有一株鮮花。
廣場的地面全部由灰白色的巨石鋪成,巨石的形狀並不規則,各種形狀的都有,但石塊與石塊之間的間隙被精心處理過,呈現出優美的線條。
徑直穿過廣場,來到邊緣地帶,是一排半人高的石砌欄杆,欄杆的下方是深不見底的懸崖,灰濛濛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平目遠望,依稀能看見一些山巒,還有一些城市,交錯排列,顯得十分怪異。
林海繞着廣場的欄杆走了大半圈,發現一條寬超百米的凌空大道。
凌空大道同樣是有灰白色的巨石鋪成,也沒有見下方有任何的支持點,就這麼突兀的“懸浮”在無邊深淵的上方,讓人不免擔心隨時有崩塌的危險,好在大路的兩邊同樣有半人高的石砌欄杆阻擋着。
除非誠心找死,否則應該不至於會出現失足跌落的危險。
凌空大道不算長,大概有一千米出頭點,步行十分鐘多點,雙腳便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一望無際的廣闊原野上,一座雄偉的古城悄然而立,上百米高的巨大城牆,遠遠的就能給人以無形的壓迫感。
護城河早已乾涸,河底長滿了各種枯草,絕大多數比人還要高。
護城河上的橋,也破破爛爛,僅勉強可以行走,兩邊的欄杆沒有剩下幾根。
城門是開着的,準確的說只有一扇破了個大洞的城門還在門軸上,另一扇碎成了許多塊,雜亂地堆在地上。
穿過城門長長的甬道后,眼界豁然開朗,寬敞的大馬路,櫛鱗次比的高樓,一切都展現出現代化都市的模樣。
然而,整個城市安靜的可怕,整個世界只有林海走路時,腳底板摩擦地面帶來的戳戳的聲音。大街上空蕩蕩的,別說是人,連一隻貓狗都看不見,其實這些年來也沒有看到過一個人,也慢慢的習慣了。
寬敞的馬路上,積滿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風輕輕一吹,便揚起一大片烏雲。
向城裏深入,慢慢的可以見到一些汽車隨意的停在馬路邊,同樣的早已集滿灰塵,顯然是許久沒有發動過了。不僅如此,大部分的轎車都不能稱之為完好——有的車窗玻璃早沒了,有的更是擋風玻璃和車窗玻璃都缺失的,有的四隻輪胎全部是癟的,還有很多連車輪都沒有了,車身也只剩下了半個……
隨着更朝裏面深入,這樣的場景越發明顯:有大樓倒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風中搖曳不定,更多的則是遠遠看去尚且完好的高樓,走近了才發現早已千瘡百孔,樓身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洞,似乎是被什麼洞穿過一樣……
綠化帶上只有枯枝碎葉,至於馬路兩邊的林蔭只剩下了一排禿頭的,高矮不定的枯木殘枝,整個城市看不到一絲綠色,除了灰和白,就只有黑。空氣中到處散發出乾枯,粉塵和死亡的氣息。
這看起來,哪裏還像是個城市,分明是一片世界末日後的廢墟!
一陣口乾舌燥的感覺傳入腦海,林海這才想起來,這麼多年來,自己竟然沒有吃過一口東西,更沒有喝過一口水!
隨後,肚子響了起來,接着胃開收縮,那是飢餓的感覺!
一陣風吹來,身體猛的打了個顫兒,那是冷的感覺!
林海低頭看了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早已赤身裸體!
此刻,林海那一直處於渾渾噩噩狀態的大腦徹底清醒了過來,昔日的記憶如潮水般湧現——我叫林海,今年二十五歲,畢業江南某高等專科技術學校的計算機系,是一名中級軟件工程師,也叫程式設計師,在行業里則被人稱為碼農,意指是寫代碼的農民工。我在新苑軟件公司科技有限公司的研發三部上班,擔任“飛狗”移動商城項目組的副組長;我們組共有十一名成員,其中負責寫代碼的程式設計師有八個,測試工程師一個,設計兼美工一人;最後一個是項目管理員,負責項目的進度安排與跟蹤,同時還兼任資源協調、調度員,另外還有個最重要的工作——那便是負責安排團隊成員的日常生活,例如加班為大家訂外賣,幫忙集中採購加班小零食,飲料及一些平時用的小件生活物資,例如牙膏牙刷之類的;這個月,我們熬了四個通宵,我好像還摔倒了……然後,我從醫院就出來……然後,準備回家……然後,我怎麼就到了這裏?……
一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腦海里:難道我已經——
“啪——啪——啪——”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林海抬手朝自己的臉上狠狠的扇了幾個耳光。
感受着臉頰上傳來火辣辣的疼痛,林海這才放下心來,隨後雙手捂住自己最重要的部位,朝着最近的一家超市沖了過去。
幾分鐘后,林海從試衣間走出來——白色的襯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休閑拉鏈衫,配上一條深灰色的牛仔褲,腳上的是最新款的運動鞋,整個人顯得精神而又帥氣。望着穿衣錦里的自己,林海感覺頗為滿意,點點頭轉身便往食品區走去。
這家超市不算大,食品區和服裝區只隔了三排貨架。
撕開一包餅乾,還沒來得及朝嘴裏送,一股刺鼻的霉酸味直撲腦門,那股酸爽勁,差點就讓林海雙眼一翻,直接嗝屁了。
林海趕緊把手中的餅乾給扔了,取下一袋麵包來,遠離鼻子小心的拆開,同樣的酸爽勁兒,讓它在林海的手裏只呆了一點五秒鐘,就被丟得遠遠的!
接下來,林海不斷地朝地下丟東西——奶糖,巧克力,火腿腸,方便麵,橙汁,礦泉水……幾大貨架上但凡是吃的或喝的,全被林海丟到了地上,它們平均在林海的手上停留的時間沒有一樣能超過五秒!
肚子咕咕叫,嗓子在冒煙,諾大超市竟然連一樣吃的,一瓶能喝的水都找不到,讓林海近乎陷入癲狂,將貨架統統推倒,還朝着滿地亂糟糟的貨品狠踩了幾腳,四下搜索着還想找個人來發泄怒火,這才想起這裏只有他自己,最後只得摔門而出!
過了一條街,林海進入一家大型綜合商場,依舊沒能找到解決嗓子和肚子問題的辦法。
更讓人無語的是,擰開自來水龍頭,放出的竟然是又腥又臭的泥沙!
再換一家依然如此!
之後,林海乾脆放棄了嘗試,直接朝地上一癱,躺平了——難受是難受了點,反正也死不了,愛咋咋地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林海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開始在這個廢墟城市中亂逛起來,並開始徹底放飛自我,以轉移饑渴難耐的痛楚——比如撿起磚頭,把那些停在路邊汽車的擋風玻璃都給砸個稀巴爛,又或如一腳把一座本就搖搖欲墜的大樓給踹塌了……
小半個月過去,那種徹底放飛自我的激情早就消退得無影無蹤,變得麻木的、機械的隨機遊盪。
忽然,一陣奇異的香味,鑽入鼻孔,瘋狂的刺激着林海那再次麻木了的神經——
酒的香味,是白酒的香味,而且是極品白酒的醇香!
一瞬間,林海的眼淚奪眶而出,接着撒開腿,循着香味的來源狂奔而去!那速度,估計就連那位牙買加的飛人見了也是自嘆弗如。
不多時,林海在一座雄偉的建築外面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座氣勢雄偉的宮殿,金黃的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耀着耀眼的光芒,四周升起的如有若無的煙氣,配合著高大、古樸的建築式樣,無時無刻不呈現出一種肅穆和威嚴!
它就這麼靜靜的矗立在整個廢墟的中心,顯得那麼的不和諧,那麼的鶴立雞群!
紫泉宮殿鎖煙霞,欲取蕪城作帝家。
一句詩出現在林海的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