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認識
待夏檸她們坐着大車離開袁家,府上的人才後知後覺知道這件事,誰能想到呢?那個性子綿軟好欺的蓮姬竟然靠着女兒享福了,王都的貴人之女,她們想都不敢想。
偏偏這事是真的。
袁靜語氣得連砸兩套漆器,她怎麼也想不明白,阿寧那個小賤人,昨日還是任她欺凌的舞姬之女,今日搖身一變,就成了王都貴人家的女郎,還被接回了她從小就嚮往不已的王都生活。
梁氏見不得女兒這般沉不住氣的樣子,雖說她心裏也頗為氣苦,可這事已經發生了,現在該擔心的,應是蓮姬母女得勢后怎麼辦?若她們記恨袁家,那便要糟了。
“快別作些怪狀了,你以後也是要去王都的,如今阿寧成了王都貴胄之女,你先前將她推進冰湖,害她險些喪命的事情,一旦她追究起來,還有你什麼好?
你不尋思着想想這些,反而一味亂髮脾氣,依我看,還是別去王都的好,左右我也不放心你這性子,且王都有了蓮姬母女這個變數,人家若要跟你較起真來,你娘我這天高路遠的,還真幫不上你,至於你伯父那人,最是個會看風向的,靠他?怎麼指望得上!”
梁氏氣得對着女兒好一番訓斥。
袁靜語聽着話音,阿娘似乎真的不想讓她去王都了,這怎麼可以!
就算阿寧父族真的不凡,可她一個舞姬生的庶女,能被接回去就不錯了,期望成為真正的世族貴女,那是做夢!光一個嫡庶之別,就能把她壓得死死的。
聽說王都的世卿們更看重女子母族,蓮姬的出身,說句上不得檯面都是抬舉她,有這麼一個母親,阿寧還不知怎麼被人厭棄呢?何來翻身得勢一說?
袁靜語心裏這樣想着,嘴上也對此直言不諱。
梁氏卻笑她天真,道:“你說的確實有些道理,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
袁靜語不解地看向母親,“最重要的一點?”
“你要知道,阿寧身上最珍貴的,可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那讓人屏息驚嘆的容貌,如果她依舊待在袁家,做一個小小的舞姬之女,那這副容貌,與她而言,便是枷鎖和桎梏,她將來多半會走她母親的老路,可如今境況不同了。
她被人帶回王都,即便只是一個貴人家的庶女,這身份也和曾經天差地別。曾經她徒有美貌,身份卑賤,可現在,她有了一個高貴的家世身份,庶女又如何,單她的容貌,便讓人不能輕易忽視她,世人誰不慕美,而她這樣的驚世美人,更是奇貨可居,便是用來聯姻,她也能許給一個不錯的人家。
若是她的家族野心再大一些,獻美於王室公卿,也是極有可能的。”
梁氏心中的擔憂正基於此,可袁靜語聽了這話,卻覺得母親言過其實,未免太看得起阿寧了,就蓮姬母子那樣軟弱的性子,即便登了高位,也成不了大氣候的。
不過她不想再惹怒母親,便只暗自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梁氏確實思慮周全,不過她對於阿寧生父,最大的猜測便是紀王后的母族陰家,陰家現任的當家人已經官拜太宰,太宰總領一國政務,為眾官之首,不僅如此,陰家先祖自紀國建國以來,便被封為上卿,陰氏傳承至今,可謂累世公卿了。
遑論如今的紀王后就是陰家女,而阿寧能勞動王后內使親自來尋,最有可能的,便是她出自陰家。
至於更深一層,梁氏是想也不敢想的。
“對了阿娘,阿爹去吳縣訪友也有些時日了,他何時歸家?”
梁氏聞言冷哼一聲,道:“你爹在外面瀟洒度日,哪裏還記得府門朝着哪邊,且等着吧,歲末祭祖他准要趕回來的。”
當年府里接待的大多是袁轍的酒肉朋友,或許從他那裏,能知道蓮姬那時伺候過的貴人有誰。
不說袁
家的烏煙瘴氣,且說夏檸這邊,坐在圍着氈毯的大車之中,聽着車輪駛過路面骨碌碌的聲音,再將安奴往懷裏一抱,身邊偎着母親,心裏的滿足瞬間溢滿。
當然,車上除了她們三人,另還有兩個女子,同坐一車,雙方不免要交談一二,正好夏檸想多探聽些外面的事,上車安頓好便主動問候對方。
那位年歲小的女郎約莫也是十三四歲,自夏檸上車便一直盯着她看,夏檸就笑:“我臉上有東西嗎?妹妹怎這般盯着我?”
小女郎聽到問話臉上微微有些緋色,似是有些羞澀,倒是一旁的婦人笑着答道:“平娘是覺着女郎你生得太好看了,所以才一直盯着你,別說平娘,便是我活了這麼些年,看着你都有些移不開眼呢。”
說著,她又看向蓮姬,道:“妹妹是這位小女郎的母親吧,我和平娘也是母女,我喚鸝姬,因着嗓子好聽,原先在奉縣一戶人家做歌姬,妹妹你呢?這位小郎君也是你的孩子嗎?”
因着對方言辭溫和,蓮姬便也介紹了自己三人的來歷,雙方將生辰年月一算,鸝姬較蓮姬小上兩歲,平娘卻是比夏檸大上一歲。
平娘知道自己年歲略大,心裏高興,便對夏檸說道:“你該喚我姐姐的。”
夏檸笑着應是。
鸝姬也在一旁湊趣,喊了蓮姬一聲姐姐,還順帶摸了摸安奴的小手,心裏暗嘆,多麼好看的小郎君啊。
雙方初識,都有意處好關係,車內的氣氛自然融洽和樂。
平娘剛開始還有些放不開,待夏檸拉着她多說了會兒話,兩人變得熟悉起來,她便也跟夏檸嘰嘰喳喳起來,到底是小娘子,這年歲正是活潑的時候。
兩人的母親一個是歌姬,一個是舞姬,身份經歷大致相似,這開了話茬,一時間倒也停不下來。
夏檸便趁機發問:“妹妹也是被那位女使尋到的嗎?”
平娘點頭,跟夏檸說了女使來尋自己的過程,鸝姬也在一旁插話,道:“正是這樣,我當年千難萬難求了主家郎君生了平娘,萬萬想不到有朝一日平娘的父族竟能尋來,還答應帶我一起回去,雖說這是好事,可我這心裏總泛着嘀咕,也不知這一遭到底是好是壞。”
說著,她拉住蓮姬的手,道:“姐姐也知道,咱們給人當歌姬舞姬的,身家性命都握在主家手裏,半點不由人,咱們自己命苦也就罷了,可像平娘和阿寧這樣懂事乖巧的小娘子,叫人如何忍心看她們命途舛惻呢?所以啊,那位女使找來的時候,我心中高興極了,我的平娘,將來也是貴人家的女郎了。”
為此,只要對方願意帶走女兒,即便要她自戕她也是肯的,不過對方行事出乎意料,竟一併帶她同回王都,這讓她欣喜之餘,心頭不免惴惴。
蓮姬倒還沒想這麼多,不過她同樣為女兒感到高興。
聽完這些,忽地,平娘突然冒出一句:“這樣推算,我和阿寧妹妹會不會是同父所出的親姐妹?”
這還真有可能!
於是兩人的關係更近了些。
鸝姬還向蓮姬母女透露了一個她們不知道的消息,夏檸聽后大吃一驚,追問道:“您說那位女使,是紀王後宮中的內使?”
“是啊,我這不是心裏沒底嘛,便一路小心留意打探着,聽說那位女使喚丹,我聽人叫她丹女使,是服侍紀王后的宮中使女。”
紀王宮?夏檸覺得有些荒謬,這跨度未免太大了,昨日她還是宛城一個舞姬之女,今日就和紀王宮扯上了關係,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麼因由,才勞動這樣身份的人不遠千里前來尋她。
莫非她是紀國王上流落在外的親女不成,不過看丹奴對她們那不冷不熱的態度,想來也不大可能。
多思無益,夏檸索性放下這茬,掀開車窗上的氈毯一角,想要看看外面的
情況。
車隊行進約莫已有一個多時辰,此刻她們已經到了宛城城外,入目所見是一片荒林,寒風吹過,樹上枯黃的殘葉在空中打着擺子緩緩落下,冬日肅冷,可見一斑。
大車旁騎馬護衛在側的男人察覺到動靜,轉頭看了夏檸一眼,猜度着對方的身份,她下意識向對方揚起笑臉,繼而乖巧地掖好氈毯,縮了回去。
男人心中微動,覺得這小女郎怪乖巧的,看着和他家中的女兒年歲相仿。
車隊晃悠着又行了半個時辰后終於停了下來,有軍士招呼她們下車休整,丹奴也走了過來,讓她們去不遠處解決內急,夏檸往四野一看,不遠處正好有個緩坡。
幾人輪流放風,沒過一會兒,待她們從坡上下來,便見那些扈從在埋鍋造飯,乾糧大概是預先準備好的,只稍微熱熱,燒些滾水,便可以吃了。
她們這車一人被分了兩個麥飯糰子,夏檸坐在車前邊啃邊看着不遠處的丹奴,她正和為首的一個男人說話,男人時不時點頭回應,接着便沖所有人大聲吆喝一句,意思是接下來的路程要加快行進速度,務必要趕在歲終祭神之前回到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