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勸離
夏檸在這裏長到十三歲，活動範圍幾乎一直局限在袁家后宅，一個在這樣閉塞又充斥着惡意和排擠的氛圍中長大的女孩，所思所想只是能活着吃飽飯就好了。
袁家之外的世界，她除了偶爾在袁家僕從口中聽說幾句，其他的就真的沒什麼認知了。
唯一清晰的，是袁家所在的宛城屬於紀國，她是紀國人，當世還有越國，趙國，燕國，齊國，鄒國，魏國其他幾國，除此之外，還有諸多外族和蠻夷部落。
倒是有點像春秋戰國的歷史了，夏檸心裏思忖着。
不過即便這裏真是春秋戰國時期，她也沒什麼先手可以利用，作為已經高中畢業許多年，大學所學專業又跟史學毫無關係的夏檸來說，對這一歷史時期的熟悉程度，只是能說出跟祖龍有關的一些歷史事件和人物罷了。
至於其他諸國，以她貧瘠的歷史知識，還真說不出什麼來。
對了，想到這裏，夏檸猛地意識到，她所羅列的當世大國里竟然沒有秦國，這不應該啊，難道這裏不是歷史上那個春秋戰國嗎？莫非這是一個類似春秋戰國的平行世界？
看來眼下的當務之急除了離開袁府，首要就是弄清這個世界的社會環境和政治環境到底如何？要知道，諸國並立爭霸的時代，百姓的日子從來就沒有好過的。
還有袁家，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或許以前的小阿寧對蓮姬和自己所處的環境沒有明確的認知，也看不到即將到來的潛在威脅，可作為恢復前世記憶的夏檸來說，繼續和阿娘阿弟待在袁家，無疑是死路一條。
不是夏檸自誇，她如今的容貌，電腦建模都很難建出這麼洵麗絕倫的模樣，雖然年歲尚小，可這具身體，已經出落得雲發豐艷，蛾眉皓齒了，等她再長大一些，可想而見該是一種怎樣驚人的美麗。
還有弟弟安奴，他的模樣也是夏檸兩輩子以來見過的孩童里最好看的，蓮姬自不必說，她的容貌若不出眾，何以讓袁家牢牢握在手心這麼多年。
據夏檸所知，以往並不是沒有貴客向袁家郎君討要蓮姬，可袁家總有各種理由婉言拒之，再加上蓮姬還有一對兒女要照看，自己也不願離開，就這樣，她便在袁家待了這麼些年。
夏檸以前渾渾噩噩的，如今卻再不能讓阿娘繼續為了袁家的利益出賣身體，她們姐弟也不能成為蓮姬的拖累，把她死死地框在袁家后宅。
袁家，夏檸在這裏生活了這麼些年，多少知道些這家的底細。
袁家所屬宛城，而宛城雖稱之為城，實際區劃卻是縣制，宛城縣公姓梁，人稱梁公，是袁家郎主夫人梁氏的伯父，袁家祖上是從齊地遷來的小貴族，為了在這裏落地生根，便跟本地貴族世代聯姻，這一代袁家郎君姿容甚美，引得梁家女郎傾心，兩家便結了姻緣。
這也是袁家能在宛城一手遮天的緣故了。
袁家郎君喚轍，和夫人梁氏生有兩子一女，兩個兒子年紀尚且不滿十歲，只有袁家的小女郎袁靜語今年十三，和夏檸同歲，不過這位小女郎受盡嬌寵，脾氣不怎麼好，對夏檸這個舞姬之女更是極為厭惡，夏檸這次落水受寒，就是這位小女郎所為。
袁轍的父母隨袁轍的哥哥在紀國國都樊城居住，宛城袁家當家作主的就是袁家夫婦二人，袁轍是弔兒郎當的性子，梁氏卻是個眼裏不容人的，加之她伯父是宛城縣公，袁轍和她成親多年，後院也只她陪媵的兩個媵妾。
因着袁轍對蓮姬起過收攏的心思，她便先一步將蓮姬送上了貴客的床榻，此後一直讓蓮姬服侍來袁家拜訪的貴人，夏檸和安奴就是在這期間懷上的。
或許是為了更好地利用蓮姬，這兩個孩子梁氏竟讓蓮姬生了下來，就這樣，夏檸和弟弟跌跌撞撞一路長大，兩人起初連名字都沒有，蓮姬後來幫姐弟倆起了小名，一個喚阿寧，
一個喚安奴，一個寧，一個安，喻義都是極好的。
不知過了多久，吱呀一聲，門被蓮姬推開，夏檸收回心神，在阿娘的催促下喝了碗熱乎乎的粟米粥，肚子終於不是空蕩蕩的了。
蓮姬坐在床頭，摸了摸女兒的手，暖呼呼的，她心裏不知道多高興。
夏檸卻是猶豫再三，問出了個蓮姬始料未及的問題。
“阿娘，您知道我阿父是誰嗎？”
蓮姬聞言晃了晃神，神色不自然地避開女兒的視線，手收回來扯了扯衣角，好一會兒才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夏檸心知，自己生父必然是某個曾經留宿過袁家的貴人，她之所以問起這個，不是想認回生父，而是想藉此找個機會脫離袁家，單靠她們三人，不藉助外力，根本不可能脫離袁家的掌控。
“阿娘，我想帶着你和弟弟離開袁家。”
蓮姬聞言就是一驚，忙急切道：“阿寧，是不是誰在你面前說了什麼？我們在袁家待的好好的，為何要離開呢？”
離開這裏，她們可怎麼活下去呢？
夏檸知道蓮姬的顧慮，她思忖片刻，然後道：“阿娘，你看看我的臉。”
蓮姬不解，她看了看女兒如瓊脂般柔嫩妖麗的臉頰，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夏檸提醒她：“阿娘，你看我的臉，過不了兩年，夫人定會將我納入舞姬之中的。”
而在袁府當舞姬，逃避不了的命運便是成為迎來送往的待客工具。
蓮姬聽完女兒這話卻是舒了口氣，語氣頗有些沉重后的輕快，“不會的，阿寧，不會的，夫人答應我會給你找個好人家的，哪怕人才普通些，嫁出去就是當家娘子呢。”
原來是這樣，夏檸就說嘛，女兒生得如此貌美，蓮姬不可能不考慮到這些，原來是袁家的夫人先一步給蓮姬畫了大餅，這才吊著蓮姬這麼多年安安分分守在袁家。
即便有更好的前程也從未想過離開。
可她未免把梁氏想的太過仁善了，以梁氏的行事作風，更可能的情況是，利用蓮姬的同時也不會放過夏檸，等以後蓮姬人老珠黃了，再以她和安奴的安危威脅夏檸，把夏檸也牢牢鎖在袁家這個方寸之地，為袁家的利益榨乾她們的每一分血淚。
至於承諾蓮姬的事情，當個笑話聽還差不多。
最直接的證據便是，從夏檸滿七歲開始，就要跟着袁府的舞姬學跳舞了，雖說時下貴族小姐學舞的為數不少，可兩者之間的差別夏檸不會看不出來。
夏檸將這些話說給蓮姬聽，蓮姬臉上的喜色褪去，連聲道：“不會的，夫人應不會騙我的，她當年答應過我的。”
“阿娘，你真的相信這些話嗎？還是心裏強迫着自己相信？”
蓮姬雙手微微發顫，沒有言語，是啊，她何嘗不是逼着自己相信這些，因為靠自己無法幫助女兒逃離這既定的命運，便死死地抱住一個美好的承諾聊以度日。
可夫人真的會讓阿寧離開袁家嫁人嗎？阿寧將來定會出落得傾國傾城，夫人當真會放她走嗎？
她不敢肯定。
見蓮姬臉上神色不定，夏檸復又說道：“阿娘，還有袁家女郎，她向來看不慣我，上次更是將我推入冰湖，即便我什麼都不做，她也不見得會放過我。”
說到這裏，蓮姬心神動蕩得厲害，是啊，袁家的小女郎氣性極大，上回許家小郎君來做客時不過多看了女兒兩眼，待客人走後，小女郎便將阿寧推入了冰湖，還勒令僕人不許救她上來，要不是夫人及時趕到，阿寧這條命怕是已經沒了。
夏檸見狀又說起安奴，“阿娘，還有安奴，他的長相有多出挑您是知道的，聽說如今不少世卿貴族喜愛這般的貌美男童，若繼續待在袁府，安奴將來恐怕……”
女兒口中的未盡之語讓蓮姬心悸不已，她不敢相信繼續留在袁府她的兒女會遭受這般的命運，可心底卻有一道聲音告訴她，這大約會是真的。
可離開袁府，以她們母女三人的容貌，照樣是沒有活路的，何況袁府也不是她們說走就能走的。
蓮姬心裏這樣想，也這樣告訴女兒。
“所以我才想問您知不知道我的生父是誰？或者可以找到安奴的生父，這樣我們才有可能離開袁府”，夏檸解釋。
“阿寧，那些貴人家中多有主母，他們不見得會承認你們姐弟的。”
何況接待的貴人多了，蓮姬自己也不敢確信女兒的生父到底是誰。
阿寧的出生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她只恍惚記得，阿寧是她接待了一位極溫柔俊朗的郎君后才有的，可那段時間，她還接待了兩位身份不凡的客人，阿寧到底是誰的孩子，她自己也說不準。
倒是安奴，他的相貌輪廓有一些異族人的影子，她還記得當初那是位身材高大，臉龐深邃，眼睛黑中泛藍的異族人，當初他還問過自己，願不願意跟他走。蓮姬因為女兒拒絕了，時間久了，就只記得那個男人那雙深邃泛藍的眸子。
安奴的眼睛在日光下也是黑中泛着不易察覺的幽藍，跟那人一模一樣。
關於生父的事情，蓮姬到底沒給夏檸一個確定的回答，夏檸也不敢逼她太緊，說了這麼多，能讓她起了想要離開袁家的心思，已經不容易了。
更多的，還是要等她身體好些了再作籌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