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議和（1）
一個月後
東大陸聯合政府廳軍警大樓01001號辦公室
左靖海和金髮碧眼的穆古爾·沙拉夫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擺放着一份黃色封皮的文件，卻都沒有打開的意思。
“左，國際聯盟已經決定議和，東大陸應該讓民眾知道這些，”沙拉夫伸手點了點文件，用溫和的語調說著，“我知道這對於你來說是如此的令人難以接受，但我們無法改變這些。”
“那些該死的政客只顧眼前的利益，請明白，我清楚你現在的憤怒。”
“但我們沒有選擇，左，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左靖海壓抑着即將脫口而出的國粹，臉色陰沉：“沙拉夫，東大陸的民眾沒有做好議和的準備，國際聯盟在搞什麼！”
“聯盟政府會在一周內開始談判，你知道的，我們沒有多餘的時間。”沙拉夫嘆了口氣，這位常年以溫和脾氣好出名的西大陸將領此時也神色難看，放棄了做和事佬，“左，那幫政客和白痴沒有任何區別，他們會把人類拖進地獄！”
……
送走沙拉夫，左靖海在辦公室坐了好一陣。
最終還打開了辦公桌上的信息屏。
呆板的電子音響了起來：
“工號0982人工智能為您服務。您好，請問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0982，接安全部方紙鷂少將。”
“正在為您轉接……”
“左帥。”電子屏幕上出現方紙鷂的面孔，他似乎正在處理公文。
自從遲山和顏望春離開軍警大樓後人手就有些不夠，信息部現在已經完全歸屬於安全部，方紙鷂為此忙的不行，譚途和橫天揚也分別接過了軍部一區和二區的事務，同樣忙得不可開交。
“國際聯盟已經決定與怪物組織議和，具體公告會在三個小時後向全大陸信息網公佈，屆時安全部注意控制輿論。”
天降驚雷。
方紙鷂懷疑自己聽錯了：“您說什麼？議和？”三小時后信息網公佈，他怎麼現在才知道？怎麼就突然議和了？為什麼他沒收到一點消息？
左靖海十分冷靜：“是的，你沒聽錯。”
“這是國際聯盟的決議，我們無法拒絕執行。方紙鷂，執行任務。”
通訊被掛斷，方紙鷂坐在09001辦公室，被左靖海的幾句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坐在位置上思索良久，方紙鷂最終還是打開安全部加密網絡下達了左靖海的命令。
……
三個小時后
信息網上東大陸聯合政府官方賬號發佈了一篇名為《終結戰爭》的文章，並在文章最後清晰地表達了即將與怪物組織和談的消息。
民眾在前一個月剛剛勉強接受了怪物擁有智慧的事實，還沒從絕望中走出，就看到了政府的態度。
和談
出乎意料的是，東大陸的所有民眾大多數都顯得很平靜，初始還有一些激烈反對的聲音，但還沒等安全部的人下場，另一波贊同的人就慢慢蓋過了反對的聲音。
軍警大樓02001辦公室
譚途面無表情地瀏覽着信息網上的贊同言論，彷彿透過每一個或平靜或激動的字眼看到了網絡另一端已經絕望麻木的人們。
他突然想起了一個月前陳理所說的：
‘沒有人認為人類會取得勝利。’
‘既然是一場註定的失敗，那就沒有理由還要繼續下去。’
……
軍警大樓08001辦公室
橫天揚捧着早已冷卻的茶水，
垂眸看着面前新下達的‘保持克制’的書面命令，突然沒有勇氣去看電子屏上滾動的評論。
慢慢的喝了口涼掉的茶，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滴在手背上。
有些燙，但很快就變涼了。
……
軍警大樓03001辦公室
陳理正在處理文件。
桌上的文件大部分都是和四級監獄相關的，四級監獄此時有胡秀坐鎮倒是不必多費心思。而主城區和一共十四個生存區駐紮的警員也已經全部撤出，轉而由軍部全權接手，第九生存區的倖存民眾也都已經通過抽籤分配到其他生存區。
相較於這一個月來已經差不多忙到飛起的譚途三人，陳理倒是比以往還要清閑許多。異警司的管轄範圍大縮水，全司上下都無比清閑。
他們原本就是負責基礎治安的，但現在治安已經無需他們負責，故而許多警員都在做上戰場的準備。他們以為，國際聯盟是打算將異警司定位到前線，這段時間過的既清閑又緊張。
當國際聯盟觀察使到來的消息傳出，不少警員都在期待他們的新任務。
但當他們享用完一頓不錯的午餐后，卻在沒接到新任務之前就看到信息網上的消息。
《終結戰爭》？
和平談判？
不少警員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大着膽子向周蜻蜓求證，卻在從陳理辦公室出來的周蜻蜓那裏，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不，這，這一定是場夢……”一位警員癱倒在地，從他手上掉落的紙張上，隱約可見‘轉正’二字。
……
左靖海獨自一人坐在37001會議室，一身軍裝的他沉默的坐了很久，直到腕上的通訊器響了起來。
是穆古爾·沙拉夫。
沒有理會不斷響着的通訊器，左靖海突然覺得厭煩。
他大約能猜出沙拉夫會說什麼，甚至腦補出了對方滿是遺憾與悲傷的神情，或許這個虛偽的人在抱怨過後還會提一提議和的進程。
他從來沒指望過國際聯盟能做出什麼英明的決策，但讓他最為痛苦的是，自己誓死效忠的東大陸聯合政府，默認了國際聯盟做出的決定。
就像是信仰在一夜間崩塌，他為政府找了許多個理由，卻仍舊無法說服自己。
直到看到了民眾的評論與留言。
左靖海在那一瞬間，羞愧的恨不得拔槍自殺。
是他們無能，保護不了民眾，也給不了他們安全感。
可是議和，真的能讓普通民眾過得好一些嗎……
左靖海痛苦地閉上眼。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做，也不知道人類的命運會駛向何方。
他只能站在那，像個木偶一樣。
……
周蜻蜓再次敲開了陳理辦公室的門，手上還帶着一沓很厚的文件。
沒等陳理出聲詢問，那一沓文件就被擺在了他面前。
哦，原來是辭職信。
隨手翻了翻，大約有幾百份。
看了眼牆壁掛鐘的時間，距離信息網發出的消息到現在才過了不到五個小時。
他們的動作倒是快。
“全部批准。”陳理根本沒細看的意思，他知道周蜻蜓必然已經提前整理看過了，“讓招辦的警員進行全員問詢統計，想走的全部批准。”
周蜻蜓答應下來，卻沒走。
有些不安地看着對面的青年，她深吸了口氣：“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說。”
“關於議和，民眾與警員的態度幾乎是兩極化，聽聞軍部那邊差點就起了嘩變，橫中將和譚中將正在儘力安撫，我們是不是，也安撫一下情緒激動的警員？”
陳理拒絕的十分乾脆：“不用。”
“可是……”
“沒有可是。”陳理將那一沓厚厚的辭職信重新交到周蜻蜓手裏，“異警司以後主要負責四級監獄和抓捕罪犯，人少了並不影響什麼。”
周蜻蜓渾身一震，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陳理。
“警官，我們被降級了？”
異警司原本是可以和軍部四個區平起平坐的存在，甚至在某些方面，異警司的作用還要強上軍部，加上陳理這個戰力超強的總警監，他們甚至一度被考慮拉上前線正面與怪物對抗。
可是現在……
“警官，是因為您不同意議和？所以才會遭到排擠嗎？”
陳理看上去並不在意：“並不是，這是怪物組織提出的，議和的前提要求。”
“異警司縮小規模，退出軍警大樓，以後按獨立分支存在，總部設在第九生存區。”
周蜻蜓忽然有些說不清的心慌：“那您呢？”
陳理曾經殺過許多怪物，甚至在一個月前還親手將怪物高層智妖打的重傷，要說那些怪物最恨的人，名單里一定不會少了陳理。
“我會留下。”
心頭一松，周蜻蜓不再打擾陳理，很快離開了03001辦公室。
重新安靜下來的陳理又批了幾份文件，似乎覺得有些累，放下手中的筆打開了電子屏幕。
……
“只要不再死人，政府隨便怎麼折騰。”
“議和，挺好的……”
“是不是要體驗一下成為下等人……但只要不再死人……我什麼都能接受……”
“我寧願死，也不願意跪着！”
“全家只剩我一個了，議和開始當天我就自殺。”
“不議和遲早被殺，議和跪着之後也不能保證不被殺，但是至少，議和能讓活着的人多很多……我知道我很懦弱……但我真的只想活着……”
……
安靜的閱讀着每一條評論，直到太陽逐漸落到地平線，沒開燈的辦公室有些暗，電子屏幕上冰冷的藍光映照着陳理臉，顯出幾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