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也許是之前過得太孤獨，來到厲景淵家裏，陪伴着厲景淵做項圈的每一秒，沈雪臣都覺得很開心。
不過快樂的時光很短暫，做完項圈，這個男人就離開了手工室。
沒有夜生活的夜晚，厲景淵通常睡得很早。
接下來他會在酒櫃裏取一支自己喜歡的酒，小酌一杯，讓身體更放鬆，然後就可以睡個好覺。
客廳關上大燈，表示要睡覺了。
沈雪臣有幾分遺憾，但也只能眼睜睜看着厲景淵進了卧室，他蠢蠢欲動的心告訴他，想跟上，而理智又告誡他不可以。
活人睡覺的時候，自己這種陰寒的東西跟在身邊，對方肯定會睡不好吧？
沈雪臣擔心地想，就這麼坐在沙發上，如無意外的話，又是發獃到天亮。
但今晚很不一樣，同樣都是發獃，沈雪臣的心情卻很好。
他待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聞着鮮花的芬芳，自己喜歡跟着的人就在一牆之隔的卧室里睡覺。
他很高興。
半夜，厲景淵走到客廳倒水喝，無意中瞥了一眼沙發，就看到阿飄少年果然蜷縮在上面，沒脫鞋子，也沒蓋被子，露出褲管的腳踝瘦瘦的。
“咳……”厲景淵喉嚨微癢，不小心咳了一聲。
聽見動靜的沈雪臣，立刻睜開眼睛，看見厲景淵起來了，他沒有思考就跟上去，一臉茫然地陪着對方倒水喝。
跟一隻小狗似的……
厲景淵心想。
他喝個水，又順道去洗手間，只見白天從沒跟他來過洗手間的阿飄少年似乎睡傻了，無差別地也跟了過來。
幸好厲景淵心理素質強，知道對方的個性跟白紙一樣，跟上來並不是有意偷窺，也就心安理得地做自己的事情。
說起來自己一個三十多歲的大叔，天天偷看一個十幾歲的男孩子，在眾人眼裏才叫不可理喻吧，厲景淵面無表情地想。
沈雪臣陪對方上完洗手間，目送對方的身影消失在卧室門內，他便如同功成身退一般，繼續回到剛才待的沙發上去。
天亮后，新的一個工作日開始。
厲景淵洗漱后，從衣帽間的衣櫃裏，挑出一套最近剛送過來的當季衣服換上。
他人長得高挑帥氣，怎麼穿都好看。
而準備跟着他去上班的阿飄少年，卻永遠都是那套睡衣，那雙棉拖鞋。
厲景淵微微皺了皺眉，起心動念，想要做一些什麼讓對方過得更好，但這個念頭很快又壓了下去，還是那句話，非親非故，他不該管。
今天的早餐，他刻意全部吃完了，想看看對方是什麼反應。
會不會覺得吃他的理所當然？
不會，沈雪臣巴巴地看着厲景淵吃完，一點也沒留給自己，他不僅沒有露出不滿的表情，還抿嘴笑了笑。
彷彿很高興厲景淵胃口這麼好。
吃了獨食的厲總，心情並沒有因為自己的理智而變好，他開始後悔做出這麼幼稚的舉動。
哎，一向不吃零食的男人，在路邊的便利店買了一些零食，放在少年待的副駕駛座上。
有軟糖，奶片，巧克力……小鬼會蛀牙嗎？
厲景淵專心開車，沒有注意到對方吃沒吃。
到了公司，工作告一段落，厲景淵盯着自己拎上來的零食，良久后拿起一板奶片，剝了一塊含進嘴裏……
味道怪怪的，沒有絲毫奶香味，厲景淵的心情卻莫名變好。
怎麼會有這麼貪吃的小鬼。
今天，唐明給溫婉心那邊打了電話，催她快點給公司回款，期限快到了。
“溫女士，請你抓緊時間，不要忘了。”
“好的唐秘書，我這就給公司匯款。”溫婉心得了厲驍的準話，這邊也是害怕厲驍變卦，於是趕緊擅自把一半錢打過去，想給厲驍一個騎虎難下。
唐明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麼順利？
“好，我通知公司的財務核實。”
能還錢就行，是不是真的一會兒就知道了。
“辛苦唐秘書。”
溫婉心匯完款，立刻通知自己的前妹夫厲驍，說自己已經把一半錢匯過去了：“謝謝你，妹夫，這件事要是沒有你幫忙，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厲驍剛被厲景淵拒絕完，還不知道怎麼跟溫婉心開口，結果對方給他搞這一出，讓他心情鬱悶：“嗯，沒事，就這一次，以後你好好看着杜成。”
溫婉心：“哎哎，知道，我會好好看着他的，以後再也不勞煩妹夫你了。”
動動嘴皮子就能省下近兩千萬，她忽然就不那麼生杜成的氣了，畢竟那筆錢她也有份兒花，確實給她帶來了不少風光。
公司收到數額不對，立刻彙報給唐明。
“哎，我就知道沒這麼順利。”唐明慶幸，自己沒有一時衝動彙報給厲景淵。
他這邊立刻聯繫溫婉心：“數額不對，溫女士，還剩下一半你不想還了嗎？”
問得溫婉心也是心驚，趕緊確認：“我妹夫厲驍沒有跟你說嗎？他答應我只要還一半就好。”
唐明一怔，隨後就氣笑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這件事關厲驍先生什麼事？他在公司並不掛職，也無權過問公司的事情，我只聽厲總的吩咐。”
溫婉心急了：“是不是景淵忘了通知你？你去問問。”
感覺她的語氣不像撒謊，唐明考慮了一下，也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好吧，如果事情不屬實，我會照樣索還剩下的欠額。”
聽了唐明的反饋，厲景淵回：“是說過，但我沒答應。”
“那……”唐明等待指示。
“回她，要麼叫厲驍把錢打過來，要麼自己還錢。”厲景淵沉聲，好好的心情，又被這些破事影響。
“好的。”唐明說。
過了片刻，厲景淵還是拿起來手機給厲景泓發消息：“你問厲驍什麼時候打錢過來，我要報警了。”
收到消息的厲景泓：“……”
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大哥的兇殘，他爸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還有他，一點兒都不想當這個中間人啊！
“大哥，好的，我現在就問問。”幸好也只是傳遞消息，厲景泓趕緊硬着頭皮去問。
他爸看了沒回消息。
不是不想回，是沒時間，溫婉心正在給他打電話哭訴，問他是不是沒有跟厲景淵溝通好。
厲驍接完電話，這才一肚子火氣地回厲景泓：“你讓他等幾天，我有錢了就會給他。”
“哦……”
厲景泓直接截圖給大哥看，對方依舊高冷不屑：“沒有現錢，免談。”
厲驍看了二兒子截圖的消息，咬牙切齒：“報警就報警，你讓他報，威脅誰呢？”
對此，厲景淵只回了一個好，然後繼續讓唐明去給溫婉心下通牒。
當天，溫婉心就去了厲家主宅。
不僅厲驍煩她，厲夫人也很煩，感覺像是飛來橫禍。
本來這事應該跟他們沒有什麼關係，是厲景淵跟自己母親娘家那邊的事情，但當事人偏偏哭到他們面前來，話里話外都是他們欠了厲景淵母親的。
厲夫人被煩得沒辦法，為了堵溫婉心的口，和丈夫商量着把這筆錢出了。
“就當是買斷情分，她不是說你欠了她妹妹的嗎？這次就兩清了。”厲夫人在房間裏揉着額頭說。
“我手頭上哪有這麼多錢？”厲驍黑着臉，現在厲家的錢都抓在厲景淵手裏，家裏除了厲景淵財務自由，其餘人都得省着花。
厲夫人頭疼：“我們幾個湊湊，不然由着她鬧嗎？”
到時候牽扯出更多陳年舊事，得不償失。
“委屈你了，也只能這樣了。”厲驍點頭說道。
厲景淵收到厲驍願意付錢的消息，就沒有再回復。
事到如今別的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他只看錢。
“唐明，盯着厲驍的匯款。”他吩咐道。
唐明愕然，接着點頭說：“好的。”
他是厲景淵的大學同學，最清楚厲景淵對自己父親的態度變化過程，如果說大學時期還有點溫度，現在就是公事公辦。
誠然看着很解氣，可唐明還是很希望厲總有溫情的一面，不然這樣太蕭索了。
今天晚上，厲景淵有行程，要去參加一個義賣會。
沈雪臣跟了他一天，到了下班時間很雀躍，還以為可以回家了，誰知道車開着開着，並不是回家的路。
他扭頭看着厲景淵。
男人正在認真開車，英俊的側臉輪廓非常立體，對這方面懵懂的阿飄少年，也不免看出了神，只覺得很愛看。
忽然，對方轉臉過來，視線落在這邊。
沈雪臣有一種對方在看自己的錯覺，於是立刻心虛地移開目光，還不安地搓了搓手指，低着頭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看不見自己啊，否則早就看見了。
“……”獨自羞澀了半晌的阿飄少年，吐出了一口氣，又抬起頭來看着人家。
而厲景淵看了一眼小鬼那邊的倒後鏡，又轉過頭去，似乎的確不是在看別的。
觀察了半晌沒有異樣，沈雪臣就大大方方地盯着人家看。
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他還做了一個鬼臉，略略，反正對方看不到。
厲景淵：“……”
幸好，他天生面部表情比較少。
義賣會上人很多，多到嚇了沈雪臣一跳，他直接躲在厲景淵身後，探頭出來觀察了一圈，確定這是一個不帶孩子的場合，他這才略微鬆了口氣。
因為人太多，他不想重疊別人的身體，於是乾脆直接趴在厲景淵的背上，讓對方馱着自己。
厲景淵察覺到后，眉頭微皺。
真是膽小鬼，去墓園害怕，人多也害怕？
倒不是他不願意貢獻自己的肩膀，只是義賣會魚龍混雜，沒準會有玄門中人。
厲景淵這麼想着，迅速找了個座位坐下，免得自己鶴立雞群，讓肩膀上的小鬼也很顯眼。
“厲總？”很巧，身邊竟然是個熟人，梁總朝他笑了笑：“你怎麼也來了？”
“梁總，真巧。”厲景淵點了下頭：“市裡組織的，既然給我發了邀請函，能不來嗎？”
“誰不是呢。”梁總說道。
他們都是老熟人了，說話沒有那麼拘謹。
梁總笑道：“你帶了什麼好東西來？”
厲景淵：“說不上好，幾件小藏品。”
“謙虛了。”梁總才不信厲景淵手裏有不好的東西流出來，畢竟這可是地地道道的高門大少爺，家裏底蘊深厚，他說：“我們去看看有什麼有趣的物件？來了也不能光賣不買。”
厲景淵點頭，起身跟着梁總隨便看看，打算可有可無地買兩件東西。
義賣會上的東西五花八門，厲景淵一眼掃過去，沒有看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倒是趴在他肩膀上的阿飄少年，像是來趕集，不時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於是厲景淵有意無意地到處逛逛，連角落的陳列櫃也沒放過。
“厲總，怎麼了，越逛越有趣？”梁總笑道，一開始他就看出來了，厲景淵對這個義賣會其實興緻缺缺吧，他估計對方會隨便買兩件走，就算交差了。
但沒想到，走着走着還來了勁兒。
“還行，挺熱鬧的。”厲景淵說道。
不是他愛逛，是有隻小鬼愛逛。
和梁總說完話，厲景淵忽然發現肩上的小鬼不見了，他心臟倏地一跳，立刻放眼環視周遭，幸而很快就看到對方趴在附近的一張陳列台前，似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
厲景淵立刻向那邊走過去。
剛才，沈雪臣在一堆出售的藏品里，看到一塊讓他很舒服的木頭，他就過來待着不走了。
這塊木頭給他的感覺，和厲景淵給他的感覺很像，都是暖洋洋的很舒服，不過他還是更喜歡厲景淵一點，所以他既想要木頭，又害怕厲景淵走掉，只能頻頻回頭，表情透着着急。
來找他的厲景淵，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好像不應該直直地走過來，會露餡吧……
“……”但他觀察了片刻，發現小鬼好像沒長這根筋？
對方只會高興他過來了，卻根本不會考慮他為什麼會過來。
笨笨的。
厲景淵在心裏腹誹了一句，垂眸看看，是什麼東西吸引住了小鬼的心神。
發現是一塊不起眼的四方木頭，紋理清晰，接近黑色，他挑眉，指着那塊木頭問工作人員：“請問，這是什麼？”
工作人員看見帥哥問話，笑容燦爛地回答：“先生，這是養魂木，據說放在家裏可以滋養靈魂。”
如果是以前聽見這話，厲景淵肯定是不信的，覺得這最多是一塊稀有一點的木質擺件。
但現在，親眼看見小鬼稀罕這塊木頭，他覺得這塊木頭應該是真有點奇效的。
“厲總喜歡這個嗎？”梁總也覺得這什麼養魂木是智商稅，成年人還有人信這個嗎？
“挺有意思的，隨便買買。”厲景淵說道。
然後就買下來了。
也不貴，七十萬出頭。
梁總咂舌，不愧是含着金湯匙長大的大少爺，眼睛都不眨就花七十萬買一塊破木頭。
已不是出手闊綽可以形容了。
“厲總有愛心。”梁總誇讚道。
厲景淵覺得這句話很耳熟，但想不起在哪裏聽過。
他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木頭，隨手裝進口袋。
沈雪臣見狀，高興地重新趴回厲景淵身上，享受着厲景淵和木頭帶給他的雙重舒適，然後就再也不去看別的東西了。
接下來，厲景淵又花了點錢，然後就結束今晚的行程，回家。
因為他身上帶着養魂木，對阿飄來說太有誘惑力，於是沈雪臣就一直沒有從他身上下來。
厲景淵暫時也沒多想，直到他回到家，進了衣帽間，脫下今天穿着外出的衣服，發現小鬼就眼巴巴地守着皮椅上的那堆衣服，他才意識到，自己給小鬼買了一個小鬼很喜歡的東西。
看來，今晚那塊養魂木在哪，小鬼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