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現在還是白天,看見厲景淵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往外走,沈雪臣下意識地也跟了上去。
不知不覺這成了他的本能。
但很快沈雪臣發現不對,車上只有厲景淵自己,沒有司機也沒有秘書,他是要去哪兒呢?
無人問津的副駕駛,端坐着穿兔子棉拖鞋的少年。
他想想還是決定跟着厲景淵。
五月中旬的晌午,吹進車廂里的風有點熱。
開車來到陽光下,厲景淵關上窗戶打開空調。
他母親生前喜歡花,因此他特意繞到花店買了一束漂亮的花。
表情嚴肅的男人站在收銀台前付款,阿飄少年緩緩湊到鮮花跟前嗅探,看得出來他對這些美麗的植物也很喜歡。
厲景淵看在眼裏,有意無意地放輕付款動作,聲音低低沉沉:“麻煩再幫我包一束小的。”
店員小姑娘蹭地臉紅:“好的。”
不禁感嘆,這位先生長得太撩人心弦了點,說話也溫柔,好像怕嚇到了誰。
車上多了兩束花,芳香四溢。
沈雪臣坐在那裏,就好像他抱着滿懷的花,開到了他身體裏。
半個小時后,青山墓園。
沈雪臣一怔,往旁邊的男人看了一眼,原來是來看望逝去的親人,他走了走神,竟然有幾分羨慕,同時好奇,究竟是誰讓這個人念念不忘。
有‘人’發獃期間,厲景淵已解開安全帶下車,邁着兩條長腿繞過車頭來到副駕駛車門前,他打開車門,為了拿花。
沈雪臣趁機下來,產生了一種,對方專門為自己開車門的錯覺。
雖然不是,但他很開心。
下一秒他注意到,車裏還有一束花沒拿,他以為是厲景淵忘拿了,連忙有些着急地張着嘴,但想到對方又聽不見,他只好挫敗地放棄。
只能等對方自己發現了。
沈雪臣緩慢跟上。
墓園的環境清幽雅緻,碑也不多,每一個都打理得很好看,但總歸是墓園,有些陰氣繚繞。
沈雪臣挺害怕在這裏遇到其他阿飄的,於是粘厲景淵粘得有些緊,比如直接抱肩膀。
這是他第二次這樣碰厲景淵,平時都只是悄咪咪挨着享受一下對方帶來的舒服。
害怕?
厲景淵垂眸,看着環在自己鎖骨前的那雙手,唇角掀起一個漫不經心的弧度,不愧是膽小鬼,身為阿飄害怕墓園。
不由地,他想起顧澤的嚴重警告,唇邊的弧度就更大了。
好心情一閃而過,男人的面容很快又恢復清冷。
厲景淵來到母親的墓碑前,獻上鮮花,低頭和母親說話。
無非是最近發生了什麼,自己過得怎麼樣,都是厲景淵的母親樂意聽的事。
至於那些不中聽的,厲景淵隻字不提。
站着有些累,男人提了提西裝褲的褲管,坐在墓碑旁邊繼續陪母親說話。
“媽,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您,我想您是一早就去投胎了。”他眼神溫和,音色親昵:“這樣也好,留下太辛苦,我看了會不忍心。”
投胎?
沈雪臣還有一點常識,對,人死了就是會去投胎,但自己為什麼沒去呢,他也不知道。
留下確實很辛苦,像他之前過得很慘。
現在稍微好點,趴在這個人的肩膀上身體很舒服,舒服得他不想下來,想一輩子待在上面。
一片落葉從樹上掉下來,落在厲景淵的肩膀上,對方毫無所覺,沈雪臣想幫忙弄開,於是鼓起腮幫子用力吹,一下,兩下,他能力弱,花了點功夫才將樹葉吹下去。
勝利的微笑剛剛揚起,簌簌又掉下來兩片,沈雪臣傻眼。
畢竟他能力真的有限……
正懊惱着,一隻修長的手湊到沈雪臣眼前,不過目標不是他的臉,而是手主人肩膀上的落葉。
看着葉子掉下去,沈雪臣安心地繼續趴着。
午後一點鐘左右,還沒有用午餐的厲景淵終於站起來,和母親道別:“媽,我先回去了,下次再來看您。”
沈雪臣都快睡著了,這位很有孝心的先生才準備離開。
他以為接下來回公司,結果在車上眯了一下打個盹,再睜開眼睛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這裏是……?
有一個猜測浮現在沈雪臣的心頭,難道是對方的家?
想到自己竟然跟着回家了,少年感到一陣抱歉,這是越界行為,如果對方知道,一定會很不高興吧?
可是沈雪臣皺皺鼻子,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都已經跟過來了,他也不知道回公司的路,除了繼續跟着厲景淵,好像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他看到厲景淵拿起花束,帶進了電梯,原來這束花是給家裏買的。
電梯裏很安靜,有一點排氣的細微聲音。
沈雪臣站在旁邊,生出了幾分上門拜訪的緊張,他想,對方家裏會養寵物嗎?
他怕貓怕狗,祈禱對方沒有養寵物才好。
叮的一聲,樓層到了。
厲景淵走出去,一層一戶,入目就是入戶花園,採光非常好,他放下花束,彎腰換鞋時往後瞥。
那少年還在電梯裏探頭探腦,神色緊張,直到電梯門馬上要閉合,才急匆匆地飄出來,然後謹慎地打量他家。
不知道他在怕什麼……
厲景淵沒有管,換好鞋就去插花。
這束花當初心血來潮,就是給可憐的小鬼買的,於是花瓶放在餐桌上,賞心悅目。
沒有人管的阿飄少年,在這套面積寬敞,設計簡約大方的房子裏東張西望,確定沒有自己害怕的東西,他就放鬆下來了。
厲景淵家裏沒有養寵物,太好了。
而且對方還是一個人住,這點也很好,沈雪臣很高興。
等厲景淵換了一身居家服出來,就看見已經逛完他家的阿飄少年,乖乖地坐在客廳那組乳白色的沙發上,顯得特別和諧。
當初這組沙發是設計師挑的,問他意見時,他嫌顏色過於扎眼,不過也懶得說出來溝通,最後沒換。
反正他不常坐。
此刻家裏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跟沙發顏色似乎挺搭。
“……”還有厲景淵所擔心的換衣服跟着,上洗手間跟着,通通都沒有發生,對方乖巧禮貌得像個小學生。
厲景淵還沒吃午飯,他轉身進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份牛肉片,兩粒青椒,本來打算做牛柳意麵,後來想了想,又把這些食材放了回去,換成培根雞肉和口蘑,做奶油口味的意麵。
分量比平時多一點的,吃飽剩下一部分放在盤子裏。
沈雪臣今天做了壞事,本來不打算繼續偷嘗對方的食物,但是對方竟然沒吃完,剩下的倒掉也是倒掉,他就眼睛放光地‘包場’了。
沈雪臣嘗完滿意地舔舔嘴巴,是香香的奶油味。
下午,厲景淵依然在線上辦公,完成今天本該完成的工作任務。
他端着一杯紅茶,看到阿飄少年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表情看起來很認真地陪自己工作,兩隻懸空的腳卻晃來晃去,顯然內心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認真嚴肅。
厲景淵想了想,出去客廳把大屏幕打開,放電影。
發現客廳正在放電影,而厲景淵又回到了書房工作,這可把沈雪臣難住了,因為他既想看電影,又想跟着厲景淵。
他的糾結連厲景淵都看在眼裏,於是好奇他會怎麼選?
經過一番掙扎,沈雪臣最終還是屈服在電影之下,打算偶爾進去看看厲景淵就好了。
厲景淵失笑:“……”
早他就看出來了,這小鬼還是個孩子。
同時搞不明白,小鬼為什麼對自己如此執着。
憑他對自己的了解,自己看起來應該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吧。
看電影的時間過得很快,屏幕恢復安靜。
沈雪臣扭頭髮現窗外彩霞漫天,夜晚要來了,他有些羞澀,看來自己今晚要待在這裏過夜。
他聽見這座房子的男主人走進廚房忙碌了片刻,隨後去了健身房做運動,有點好奇的他,也飄到門邊看了兩眼,然後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終坐在器材上晃着腿。
矜持的距離,很符合第一天上門做客的心態。
一個小時后,厲景淵運動完畢,去浴室洗了個澡,這時飯也悶好了,簡單做兩個菜,一餐對付過去。
看着阿飄少年‘清掃’剩菜剩飯的樣子,厲景淵有種自己養了一隻寵物的錯覺,而且這隻寵物不吵不鬧,還不掉毛,挺好的……
晚飯過後的時間,厲景淵就不會再碰工作,他有個自己的愛好,做手工皮藝,馬鞭,錢夾之類的。
厲景淵以前是個脾氣暴躁的人,不管表面看起來多麼冷靜內斂,心中始終有股戾氣。因此他一開始做這個,只是為了讓自己真正靜心,後來就養成了習慣,有空就做一下,讓自己靜下來。
手工室里都是他做皮藝的材料,工具,其中一面牆上,陳列着最近做好的馬鞭,一根根的,工藝十分完美。
他喜歡騎馬,但馬鞭做得太多也用不過來。
積累太多就會拿去賣掉。
出手的作品多了,厲景淵的ID在皮藝圈也就小有名氣,人人尊他為前輩。
每個手藝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癖好,厲景淵也有,他喜歡做深色系的東西,做出來的成品也極具神秘感。
今天挑皮子,厲景淵的手指劃過一張張昂貴的材料,最後卻停在一張淺棕色的皮子上。
淺色的皮子很適合做可愛的東西。
他在做什麼呢?
沈雪臣趴在寬敞的桌子上,聚精會神地看着厲景淵剪裁,打孔,經過一段時間,兩顆精緻的鈴鐺從厲景淵手裏誕生,做到這一步可以當鑰匙扣,包包掛件。
不過厲景淵還沒完工,他繼續剪裁一張同色系但比較厚的皮子,做了一個項圈,把鈴鐺點綴在項圈上。
做完這一步,還要用專用油擦拭一遍,最後成品非常有質感和光澤。
打算接寵物那天,厲景淵就有這個想法了。
後來寵物沒接成,項圈做了也沒用。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擱置的念頭,今晚卻手癢做了出來。
厲景淵完成作品還挺滿意,他拿出手機,拍下實物圖放在自己的店裏。
很快就有人聯繫他圈內用的聯繫號:“LI神,項圈怎麼賣?”
厲景淵:“不是寫了嗎,僅展示,不賣。”
對方苦笑:“做得這麼好看又不賣,你是等着別人抄襲嗎?”
“隨便。”厲景淵回道,抄不抄襲的,在這個手藝圈裏全憑自覺,他一向不過問。
對方很吃驚,有點疑惑:“如果我沒猜錯,你是第一次做項圈吧,還不賣,什麼情況?”
有寵物了?
是真寵物還是人……?
不怪對方多想,做皮藝的大神沒幾個是癖好正常的,多多少少都有點不尋常的怪癖。
厲景淵:“別多問。”
但他不是那種人,只是突然想到了,想做點可愛的東西。
做好的鈴鐺項圈擺在桌面上,阿飄少年似乎也對它挺感興趣,總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碰碰看,可惜他的指尖有形無實,根本撥不動鈴鐺。
鈴鐺會響,厲景淵在裏面放了兩枚小巧的真鈴鐺。
他拿起來搖晃了幾下,發出清脆動聽的聲音,接着瞥見少年開心地笑起來,一臉滿足。
這幅畫面讓厲景淵有一種,對方在分享自己作品成就的感覺。
以往賣出去的那些不叫分享,那叫清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