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雨中少年
修法修法!天天修法!
嘿!哈!
剛從北屋出來,只見阿智把書架上的書一股腦翻出來曬太陽。
我瞅見其中一本,湊近一看,咦,作者竟是南老。
話說南老不是大山的偶像嗎?
於是我翻開書本乘着空檔看起來。
這老爺爺着實有點意思,年紀一大把了,全國各地到處緊鑼密鼓地開展巡講,居然還能抽出那麼多時間寫作,且寫的大部分還是佛教圈的離奇故事。
這廂邊,一個喇嘛,開悟了,彈一曲琵琶泡一壺茶,瘋女人聽了曲子喝完茶,瘋病就好了。
那廂邊,有個和尚在啃豬蹄,一眾子弟罵他有辱佛門,他卻把吃完肉的油嘴一抹,從樹上的鳥巢里撈來一隻麻雀崽,當著眾人的面“咔咔”兩聲,把麻雀脖子一掐,弄死了。
眾人倒抽一口涼氣,還沒緩過神來,他卻再將麻雀於手掌心一捂,哈一口氣,只聽“撲稜稜”一聲,麻雀竟又活過來飛走了。
哎呦喂~我的老爺爺吶!
這種事情您不寫也罷,一寫還非要強調是真人真事,這豈非自找麻煩?
怪不得佛教圈有一半信徒奉他為偶像,像是狂熱粉一樣地到處跟着他吸粉聽故事,還有一半說他是怪力亂神,有辱佛門。
也不知大山怎麼想的,竟然十分崇拜他。
夏日的天氣就像女人的臉色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秒烏雲密佈,噼里啪啦地下起雨來。
我和阿智着急忙慌地將書冊收起來,一起站在屋檐下躲雨。
“這雨下得真大。”我嘆道。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阿智回道。
阿智又抬頭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對着我。
“這麼好的天氣,再適合打坐不過了。明慧,我去打個坐,記得在門外給我當護法。”
我忍不住對着他翻了個白眼——他說的打坐其實就是睡午覺。
他見我也沒反對,就鎖了東屋最裏間的門,開始呼呼大睡起來。
我拿起角落裏的油紙傘,撐開傘面,跑到北屋一個人清凈。
雨下得又急又大,“唰唰唰”地打在屋頂的瓦片上。
夏蟬不再聒噪,被人摁了嘴巴禁了聲。
雨珠彙集成雨簾,急急地順着屋檐傾瀉而下,洗滌着整個夏日的喧囂與炙熱。
空氣一下子變得清新涼爽起來,夏天的雨真是及時雨。
“你好,請問我能進來避避雨嗎?”門外有人喊道,聽着聲音像是個年輕人。
“請進!”
迎面進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戴一副黑框眼鏡,神情害羞、模樣斯文。
他年紀雖小,身上穿的卻是一襲傳統的廣袖禪服。
他的眼睛又大又圓,很澄澈,很乾凈,亮晶晶的,像是撒落了一夜星空。
我瞧着他不像混血兒的樣子,可瞳孔里卻透着一股淡淡的灰藍色光芒。
看他一副濕漉漉的樣子,怪可憐惜惜的,我拿紙巾遞給他。
“擦一擦吧。”
“不用。”他靦腆一笑,“謝謝你。我沒事的。”
我還想再說些什麼,他卻用手在半空比劃了一下,身上的雨水相繼蒸騰而上,衣衫很快就干透了。
“你會魔法唉!”我瞪大眼睛嘆道。
他還是害羞的模樣,也不再靠近我半步。
“快來沙發上坐一會兒吧,喝杯暖茶祛祛寒。”
他猶豫一下,慢騰騰走過來坐我對面,聲音低沉且羞澀。
“謝謝,我已經很久沒喝茶了,我以前很喜歡喝的。”
他的聲音真好聽,猶如炎炎夏日,雨後清新透涼的空氣。
我給他斟上茶,也不見他喝,但杯子裏的茶水卻是肉眼可見地從有到了無。
他說:“讓我報答你一下吧。”
他左顧右盼看見角落上撐開來的油紙傘,臉上露出一個微笑。
“讓我給您畫一幅畫好嗎?”
滴答、滴答,他的聲音又如雨珠打落在油紙傘面上。
“好呀,你是位畫家嗎?”
“嗯,也許吧,我不記得了。”
他的聲音是往下走的,乾脆、沉穩、清澈。
他略一點頭,從禪服的長袖中掏出一支毛筆來,也不粘墨,在暗黃色的油紙傘面上來去自如地揮灑一翻,只見一叢藍粉交織、正在盛放的牽牛花已經躍然紙上。
到了此時,我意識到他並非人類,但也不像從前那般害怕驚懼。
不知是修了孔雀明王的原因,還是感覺到他對我並無惡意。
也許,說不定他就是我從經書上召喚而來的小龍人……
“我這裏還有一把傘,麻煩你也給我畫一下好嗎?”
“嗯。”他點點頭。
我從屋角翻出另一把油紙傘,他刷刷幾筆,幾片紅色的楓葉像是剛從樹上落下來似的,掉在了傘面上。
“我最喜歡的是玫瑰。”他說道,“只是玫瑰花和古樸的油紙傘並不十分相襯。”
果然,夏天的雨來的快,去得也真是快。
片刻的功夫,雨勢減弱,瞬間停歇下來。
少年靦腆道:“謝謝你的茶,很好喝,希望以後我還有機會喝你泡的茶。”
“那你有空常過來好了。”我對他微笑道。
“嗯,我晚些再過來找你。”
說著,他踏出了院門,身形逐漸消失在巷子中……
到了晚上,院子裏多蚊子,可空氣卻比屋內涼爽舒適,很多茶客更願意坐在外面閑聊。
我和阿智便把各個角落裏的燭台點上了燈。
復古調的燭台款式各異,有仙女捧燈式、女媧補天式、雙龍戲珠式……
昏黃柔和的燈火隨着夜風輕輕飄動,襯着古色古香的燭台,那畫面着實十分迷離夢幻,仿若人間仙境。
夢蘭看見晾在院子裏的兩把油紙傘問道:“咦,咱們的傘怎麼變得這麼好看了?”
我對她甜甜一笑:“是白天來的客人給我們畫的,好看吧?”
她聽了很高興:“咱小院真是廣結善緣吶!”
我在一旁附和:“是呀是呀,咱們小院人傑地靈,菩薩保佑,廣結善緣!”
她聽了便更高興了。
之後幾日,但凡院子裏沒客人,這位雨中少年便會不知從哪個角落裏冒出來和我一起喝茶。
喝完了茶他總是心情格外得好,便忍不住又要給我畫畫。
我看這院子裏的風格也不適合被塗鴉成五顏六色的模樣,便讓他替我寫一副字。
“你想寫什麼呢?”他認真問道。
“嗯~”我歪着腦袋想一會兒,“就寫‘離幻即覺’吧!”
他大筆一揮,幾個蒼勁有力的行草已然一氣呵成,我拿起來左看右看,覺得實在好看。
我還讓阿智幫忙把這幅字表起來,掛在院子裏的涼亭正中間。
夢蘭見了又問:“呦,這又是哪位客人寫的?”
我故作神秘道:“是一位無名無姓的世外高人。”
她也不多追究,呵呵地笑着又和朋友聊起來。
雨中少年偶爾也會在院子裏有客的時候,靜靜地躲在角落,用他手上的毛筆在空中比劃來比劃去的,像是在臨摹。
有時,我也會跑過去問他:“你在寫什麼?”
“不知道。”他答道,“像是一種習慣,又或者是記憶的某個角落,我卻想不起來。”
客人們談笑風生,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的存在,除了我自己。
有時我很懷疑,到底是他們看到的世界是真實的,還是我看到的世界是真實的。
離幻即覺,何為幻?何為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