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校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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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無盡的沉默。
余年趴在賀行缺懷裏,手按在賀行缺的胸膛上。
賀行缺站得穩,一動不動,結實的手臂有力地攬住他的腰,防止他摔倒。
賀行缺扶在余年腰上的手掌不自覺動了動,他低下頭,狀似不經意,悄悄勾起唇角,輕輕貼了貼余年的頭髮。
賀小鶴還踮着腳,兩隻手扒在門把手上,晃晃悠悠地掛在上面。
他本來是很生氣的!
爸爸一直說“來了來了”“快了快了”,結果一直都不來,他拿着繪本在床上等了好久,都快自己看完整本了,爸爸還沒來。
爸爸明顯是在敷衍他,他才衝出來找爸爸的。
可是……
爸爸和大爸爸在抱抱耶。
爸爸出車禍失憶之後,經常摟着他,但是還沒有和大爸爸抱抱過。
賀小鶴掛在門上,眨巴眨巴眼睛,他是不是破壞了什麼?
賀小鶴咬着小乳牙,使勁晃悠了一下,想要把門重新關上。
“我不是故意的,咦——”
余年的鼻尖聞見賀行缺身上清爽的冷薄荷味,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從賀行缺懷裏爬出來。
“賀小鶴,你完蛋了!”
賀小鶴驚恐:“爸爸?”
真的完蛋了,爸爸喊了他的全名!
你爸爸正在扮演豪門老男人門咚純情男學生,你竟然敢開門!
害得“豪門老男人”顏面盡失,你完蛋了。
余年氣勢洶洶地走進卧室,賀小鶴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大爸爸。
賀行缺站在原地,低聲道:“不要緊,做得好。”
“啊?”賀小鶴不理解,他到底做得好不好啊?
爸爸和大爸爸的反應怎麼不一樣?
余年耳朵尖,一下子就聽見他們兩個在說話,抱起賀小鶴的繪本和小枕頭,噌噌地走出來,塞給賀行缺:“他做得好,那他今天晚上就跟你一起睡吧。”
余年看向賀小鶴:“你今晚和他一起睡。”
賀小鶴癟了癟嘴:“好吧。”
賀行缺從余年懷裏接過東西,看見他通紅的耳朵,明白了什麼,也沒有多說。
余年在害羞。
他不是豪門老男人,他是純情男學生,光是抱一下就忍不住害羞。
“看什麼看?”余年毫無威懾力地朝他張牙舞爪,然後關上門,把賀氏父子丟在門外。
關上門的瞬間,余年捂着臉,在卧室里轉圈圈。
他和賀行缺抱了,他還摸到賀行缺的胸肌了。
胸肌竟然是軟的,不是梆硬的,賀行缺穿西裝的時候看不太出來,沒想到捏上去還蠻好捏的……
他不是故意的,就捏了一下。
太超過了,對余年來說實在是太超過了。
門外,賀行缺敲了敲門:“年年,早點睡,洗澡的時候注意傷口,把髮帶戴上。”
余年捂着臉,趴在床上,把自己埋進被子裏,悶悶地應了一聲:“知道了……”
這時,余年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先生,我還在這裏。”
余年:?!!!
余年“咻”地一下從床上彈起來。老管家挽着衣袖,拿着毛巾,站在浴室前面。
老管家保持着得體的微笑:“您按鈴讓我來幫助小賀總洗澡,我剛清理完兒童浴缸和洗手台。”
下一秒,老管家也被請了出來,卧室門再一次被關上。
“抱歉。”老管家朝賀氏父子微微鞠躬,帶着職業的微笑,緩緩離開。
賀行缺把賀小鶴的繪本和枕頭遞給他,讓他自己拿着:“走吧。”
“噢。”賀小鶴跟在他身邊。
賀氏父子走在走廊上。
“你明天可以多吃一個奶酪棒。”
“謝謝大爸爸。”賀小鶴抬起頭看他,“大爸爸,你很開心嗎?”
“嗯。”
“但是爸爸好像不太開心。”
“他應該也很開心。”
“那我下次這樣做,還有奶酪棒嗎?”
“有。”
“耶,謝謝大爸爸。”
*
第二天清晨,起居室里。
主角攻受在客房裏住了一晚上,還沒回去。
余年坐在沙發上,捧着北城十三中學百年校慶的邀請函。
是他們的母校,邀請函封面,就是他們的合照上的那棵銀杏樹,燙金的枝葉在風中搖曳。
余年拿着的是裴玉成的那份。
“尊敬的裴先生,您好,時值初夏……”
正巧這時,賀行缺帶着賀小鶴過來了。
余年一激靈,臉頰通紅,低下頭,往邊上挪了挪。
那個被他偷偷捏過胸肌的良家男人,帶着他的孩子過來了。
余年現在還能想起那個感覺。他昨晚做夢,在夢裏捏了一晚上。
太羞恥了。
賀行缺若無其事地坐到他身邊,拿出一根奶酪棒:“年年。”
余年猶豫了一下,從沙發上滑過去,一口吃掉奶酪棒。
賀小鶴爬上沙發另一邊,堵住余年的退路。
余年誘捕器。
賀行缺把余年的邀請函遞給他:“我剛才問過醫生,可以出門,為了穩妥,我會讓家庭醫生跟着我們。”
余年一驚:“沒這個必要吧?”
所有人齊聲道:“有必要!”
*
到了下周一,余年額頭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
一大片血痂在某天清晨,余年睡醒之後自然脫落在枕頭上——被賀行缺牢牢看着,余年根本沒有到處摳摳的機會,氣死。
傷口只留下一個淡淡的紅印子,平時可以用頭髮遮住,醫生還給他開了祛疤的藥膏,讓他每天睡前抹一次。
這天上午,他們出發前往北城,參加高中母校校慶。
余年坐在車裏,被大小反派圍在中間。
余年打了個哈欠:“北城好像離這裏有點遠,我們怎麼過去?坐高鐵嗎?”
下一秒,車子在私人機場外停下。
余年睜圓眼睛,好熟悉的場景。
這不就是【賀總出差,翻修停機坪,並且拉出“歡迎來到x棠市”】的機場嗎?
坐私人飛機出場?
余年深吸一口氣,沒事沒事,私人飛機而已,迪O尼城堡都見過了,私人飛機有什麼?
余年下了車,牽着賀小鶴,和賀行缺並肩走進機場大廳。
又下一秒,穿着西裝的助理團、穿着空乘制服的機組人員,以及穿着白大褂的醫護團,同時向他們微微鞠躬。
“賀總好、余先生好!”
余年不好!
他就知道!
余年扭頭想跑。
賀行缺眼疾手快抱住他:“年年,怎麼了?”
余年努力往前:“我不去了!”
“沒事,那我跟學校說一聲,我們回去。”
“傅元洲和裴玉成怎麼去?我和他們一起去,我不和你一起!”
這麼多人圍着他,真的很尷尬啊!
余年使勁掙扎,試圖逃出機場。
賀行缺架着他的手臂,余年腳趾抓地,狠狠抓地,試圖把自己釘在地上。
“我不跟你們走!”
余年最後還是被賀行缺抱到了飛機上。
余年以為自己已經適應了豪門生活,沒想到,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余年生無可戀地倒在沙發上,醫護人員給他簡單檢查一下,機組工作人員給他送來最愛喝的奶茶,助理團給他送來耳塞和iPad。
一個一個人從他面前走過去。
好多人啊jpg.
賀行缺道:“年年,為了安全,我不放心。”
余年朝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等我的腳趾把飛機摳穿,我就拉着你一起掉下去……”
賀行缺捂住他的嘴,把一個小小的平安符塞進他手裏:“不要說不吉利的話。”
余年轉回頭,狠狠吸了一口奶茶。
他問賀小鶴:“你大爸爸一直這麼迷信嗎?”
賀小鶴搖搖頭:“大爸爸以前不迷信。”
老管家道:“先生出車禍之後,賀總才開始迷信。”
余年哽了一下,默默地把平安符裝進口袋裏收好,乖乖坐好。
嗚嗚嗚,我真該死啊。
一個小時后,飛機降落在北城機場,車隊一早就在機場等候。
車隊一路出了城,余年坐在車裏,試探地看了看賀行缺:“賀總,我們現在去酒店嗎?”
賀行缺道:“不去酒店,我們在這裏有房產。”
“噢。”余年朝他豎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他轉過頭,看着車窗外的景色。
隱約有些熟悉,但更多還是陌生。
幸運的是,賀行缺沒有在北城也建一棟迪O尼城堡,車隊一路開進了普通的聯排別墅區。
等一下……
余年拍拍自己的臉。
魚耶耶,你真敢想啊,普通的聯排別墅區,你被誰慣壞了?
車子停穩,一家三口下了車。
老管家提着行李,跟在後面,向余年介紹:“一號是先生的住處,二號是傅先生和裴先生的住處,三號至五號,分別是醫護人員和助理團的住所,如果先生身體狀況欠佳,他們可以隨時趕到。”
余年大受震撼,朝賀行缺豎起大拇指。
行啊你。
*
校慶在明天正式開始,一家三口在別墅里稍作休整。
傍晚時分,賀行缺接到一個電話。
“猴子?耗子?眼鏡?”
余年和賀小鶴正無聊地玩着拼圖,聽見他說話,說的還是這麼奇怪的話,抬起頭,從沙發上爬起來。
賀行缺並不避着他們,反倒把手機往他們那邊挪了挪。
電話那邊有些吵雜,好幾個人的聲音同時傳來。
“賀哥,明天校慶,你和小魚到了嗎?”
“兄弟們好久沒見了,過來碰兩杯,小魚也過來。”
“聽得見嗎?喂?”
賀行缺應了一聲:“聽得見,我問問年年。”
電話那邊此起彼伏的“我靠”、“熟悉的狗糧來了”。
賀行缺轉頭看向余年,剛想問他,余年已經期待地看着他了:“去!”
“嗯。”賀行缺應道,“我和年年過去,你們在哪?”
“老地方。”
“好。”
賀行缺掛了電話,余年已經穿好鞋了:“走!”
賀小鶴留在家裏,由老管家照顧。
余年坐在副駕駛上,朝賀小鶴揮揮手:“拜拜,給你帶好吃的。”
賀小鶴也跟他們揮揮手:“爸爸拜拜,大爸爸拜拜。”
賀行缺親自開車,來到老城區。
停好車,賀行缺帶着余年,走進狹窄但喧鬧的巷子裏,兩邊都是大排檔,煙火氣十足。
余年環顧四周:“你以前還會來這種地方啊?”
賀行缺低低地應了一聲:“嗯。”
“對了,我在高中同學面前,是不是要偽裝一下失憶的事情?”
“不用。”
“可是我覺得很丟臉耶。”
賀行缺笑了一下:“那可以偽裝一下。”
余年笑着道:“那我跟在你後面,哪裏不對要提醒我。”
“嗯。”
賀行缺牽着他的手,帶着他走到巷子盡頭,余年還沒看清什麼,就有人朝他們揮了揮手。
“賀哥,小魚!這裏!”
余年跟在賀行缺身後,穿過挨挨擠擠的桌椅,來到半開放的包廂裏面。
桌上七八個男人,有穿着牛仔服的修車小工,也有穿着西服的推銷員。
“賀哥、小魚,特意訂的包廂,要不我們直接在外面吃,怎麼樣?夠意思吧?”
“坐。老闆,再看着加點串,小魚愛吃烤年糕,再來三十串!”
剛準備坐下的余年:!!!
他怎麼知道我愛吃年糕?不是,三十串誰吃得完啊?
余年剛準備推辭,幫他點菜的黃毛就開了口:“小魚咋回事兒啊?怎麼不說話了?三十串不夠吃?”
余年大聲喊道:“不不不,夠了夠了!”
坐在余年旁邊的眼鏡道:“我記得,賀哥第一次帶小魚來這裏的時候,小魚一個人,抹着眼淚,狂炫三十串年糕。”
余年震驚:“什麼時候?”
“就那年冬天,下着大雪,你晚飯錢被九中那幾個小混混給搶了,擱路上邊哭邊踹雪,一腳踹賀哥臉上,被賀哥給領過來。”
“後來賀哥看你哭了,一下子就心疼了,還讓你吃點,你一開始可矜持了,使勁擺手,不吃不吃。然後你就狂吃三十串,哥幾個身上鋼鏰還不夠給你付賬的。”
“最後還是賀哥帶我們去把你的錢給搶回來了,才交上了錢。”
余年皺起小臉:“所以最後還是我自己交的錢啊?好小氣啊。”
“沒有,你說那是你一個月的晚飯錢,交了沒錢吃飯,最後賀哥給你交的。”
“賀哥當時還說,不如改名叫‘魚年糕’好了,這麼能吃年糕。”
余年震怒:“賀行缺?”
賀行缺給他倒了杯橙汁,也給自己倒了一點:“沒有的事,別聽他們胡說。”
這時,余年的三十串年糕也上來了。
余年大聲宣佈:“今晚全場由賀總買單!”
賀行缺挽起衣袖,點了點頭:“嗯,我買單。”
“賀總霸氣!”
余年吃了兩三串年糕,很快就和幾個人熟悉起來。
他們都是賀行缺高中時期的好兄弟,當然也認得余年。
黃毛學習不行,現在開了家修車鋪;眼鏡在學校附近開了家輔導班;耗子則在做房產中介。
他們都住在小城裏,平時經常見面,也經常出來小聚。
黃毛問余年:“小魚,你們家那個‘呵呵’呢?三歲了吧?過來了嗎?”
余年點點頭:“過來了,明天帶他去。”
眼鏡感嘆道:“彈指一揮間,想當年,賀哥也是在這兒,跟我們說他有點兒喜歡你,讓我們幫忙出出主意。沒想到,你倆孩子都三歲了。”
余年來了興趣,好奇地看着他們:“他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賀行缺清了清嗓子,示意他們。
眾人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記不清了。”
余年死死按住賀行缺,捂住他的耳朵和眼睛:“我按住他了,跟我說。”
眾人還有些遲疑。
余年的手橫在賀行缺的脖子上:“不然我就撕票了!”
“別別別!”
“就高三,高三上學期,賀哥不好好學習,想着跟你搞早戀。”
“賀哥本來就沒好好學習好吧?五百多名,全校墊底。”
“不是,墊底是傅元洲,不是我們賀哥,我們賀哥是倒數第二。”
余年震驚地看着賀行缺。
賀行缺,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倒數第二?!
“你們全都胡說,賀哥一開始沒打算和小魚早戀,賀哥是打算上大學再和小魚談戀愛的,都是因為那個傅元洲。”
“啊?”余年疑惑,關主角攻什麼事?
“你們都不記得?那回小魚跑去參加十佳歌手,傅元洲給他彈鋼琴伴奏,賀哥在底下氣得把凳子腿都給掰掉了。”
“他特別怕小魚跑了,變成‘漏網之魚’。”
“後來他不知道從哪本戀愛秘籍上看到,說,人在笑的時候,第一時間看的是自己喜歡的人。”
“他為了試小魚喜不喜歡傅元洲,讓我們每個人回去想一個笑話,在小魚面前說,他自己在旁邊觀察,看小魚第一時間看誰。”
眾人拍桌:“這件事我記得!”
“那時候為了幫賀哥找笑話,我做作業都沒這麼認真。”
余年連忙追問:“然後呢?我看誰了?”
“小魚,你不記得了?”
余年搖搖頭:“不記得。”
“你沒笑,我們講的冷笑話給你冷得發抖。”
余年爆笑:“嘎嘎嘎!”
眾人瞪大眼睛觀察他。
“嚯,小魚看賀哥了!”
“賀哥,可喜可賀,小魚第一時間看你。”
余年哽住,他壓根沒注意這個啊。
賀行缺翹起唇角,微微舉起橙汁杯,端出紅酒高腳杯的架勢,胸有成竹:“我知道。”
“但是……”余年疑惑地看向他,“你怎麼會以為我喜歡傅元洲啊?”
那是主角攻,他又不傻。
賀行缺頓了一下。
“何止啊。”眼鏡說,“我記得你們在首都上大學的時候,賀哥好像去國外參加了個比賽,回來以後也不去上課,找我們喝酒,他自己一口沒喝,摔了杯子,說要把裴玉成給宰了。”
“說是看到裴玉成給你送花了。”
余年震驚:“啊?”
那是主角受,他也不傻!
賀行缺怎麼誰都懷疑?誰的醋都吃?
“然後賀哥一拍桌子,連夜回去宰裴玉成……啊,不是,連夜回去找你。”
賀行缺忽然清了清嗓子:“咳咳。”
余年看向他,賀行缺把他面前的羊肉串端走:“這個有點辣,年年別吃,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