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羅生門
騎馬,與砍殺。
從清晨打到黃昏。
從平原殺入山林,從山林殺入峽谷,從峽谷殺回山腰。
手上的名刀染血無數,天狗切鋒利,曾經切落過天狗的羽毛,飲血無數的寶刀震顫蜂鳴。
它絲毫不覺得疲憊。
可眼瞧着天色從清晨來到了黃昏,步入了夜色,青年緩緩吐出一口氣,他是有些累了。
哪怕還佔着少許英靈饋贈,也不能再這麼砍下去,大部隊在哪裏,他根本不清楚,不懂配合,不懂兵法,很容易露餡,所以他高調的一個人衝殺進來,之後一路砍殺一路轉戰。
他已經迷了路,不知自己的方位究竟在哪裏,找了一處地方洗乾淨了身上的血污,卸下盔甲。
不知不覺,順着月光,看見了十幾座荒涼的墳冢。
“哈,怎麼又回到這兒來了。”
他坐在墳頭前,看着這一地的墳冢,突然覺得自己死在這兒也挺合適的。
這群人中不少都是為忠義而死的武士。
他為了報恩死在這裏,也沒有什麼不對,好歹有個埋骨地,總比凍死街頭被野狗啃食的下場好。
“欠你柳生家的,今日一併結清吧。”
他走向山谷深處。
本以為這裏會有大量的惡鬼把守看守,可他看到的卻空空蕩蕩。
繼續往前,山谷之間,月光灑下,有一個人,坐在堆砌如同小山那麼高的屍體堆上擦着刀。
他穿着散亂的和服,頭髮綁的很凌亂,臉上蓋着一副狐狸面具,神色冷冽。
“你來遲了。”左兵衛說。
“……艹。”青年罵了句:“誰把你放過來的?”
“沒人放我,我自己過來的。”
“不,我的意思是,那群熊孩子拿了錢沒辦事?我把你葯昏過去,他們應該把你丟上去神州的船。”
“嗯?你原來還安排了這手?”左兵衛挑起眉毛正要發怒,但看到青年氣急敗壞的表情,不由得心情暢快的大笑:“誰讓你對那群小傢伙太好了,他們也不想看着你為我一個陌生人送死,知道攔不住,不阻攔但也不幫忙,還給牽了一匹馬,找到了被你丟進池子裏的刀。”
“媽的,熊孩子。”白維罵了句。
“你太輕視自己了。”他又說:“你從來不欠柳生家什麼。”
“你說了不算。”青年問道:“你真不打算回去?”
“我做夢都想再殺進去。”左兵衛笑容嗜血:“這麼多年苦練就是為了這一刻!”
“那就跟緊我。”青年說:“這次真的沒有退路了。”
“向死而生。”左兵衛從屍體堆上跳下,和青年並肩:“但這次,我想活着回去,和你一起。”
“如果能活着回去,我就不會躲着你妹妹千代了。”
“好啊,一起回去,讓她替你我斟酒。”
兩人對視一笑。
左兵衛摘下狐狸面具,而青年接過面具,懸挂在腰間。
且拔刀,向生行。
……
他們找到了羅生門,沒有花費太多功夫,它就這麼敞開着山谷的最深處,如同一座無字石碑。
從惡鬼的群落中殺出一條血路,硬生生踏入羅生門中。
他們還不知道該怎麼關閉這扇門,可踏入門的那一刻,就聽到了鏗鏘的聲響。
原來,只要活人踏入這裏,它就會封閉。
“接下來,看我們能堅持多久了。”青年輕聲說:“堅持的越久,這扇門就封閉的越久,能守住多久的人間泰平,全看我們能支撐多久,一天就是十年泰平。”
“多久?”
“不知道,但既然進來了,就出不去了。”青年低沉的說:“這是活祭。”
“原來你早就知道。”左兵衛詫異。
青年無聲的搖頭,他雖英靈之理破碎,但曾為英靈,只要觸碰到羅生門,總能獲取到關鍵信息。
一天是十年,兩天就是二十年,十天就是一百年。
左兵衛滿意的笑了。
他並不怕死,戰死在這裏,他心甘情願,有摯友陪着,刀山火海地獄冥府都敢走一遭。
哪怕註定出不去。
短暫的喘息結束了,之後他們甚至沒什麼機會交談,只能選擇抵背而戰。
無窮盡的殺戮淹沒了兩個人。
好久后,有人說了句。
“說起來,我有點餓了。”
“這次,我沒帶飯糰。”
“鬼,能吃嗎?”
“大概可以?你嘗一口試試看吧。”
……
“過去多久了?”
“哪有計時的功夫,我問一下。”
“問誰?”
“它說,這是第三天。”
“繼續。”
……
“不眠不休,到底人要幾天才會死?”
“有時間想這個問題,證明你還不會這麼快狗帶。”
“多久了?”
“第四天中午!”
……
“你走神了。”
“我也不是鐵打的,似乎是有些累了,我不是DOOM……”
“DOOM?”
“僅僅一個人就能不眠不休殺穿地獄,殺到地獄惡魔們聞風喪膽的超級狠人。”
“多……”
“第五天。”
……
“你還撐得住嗎?”
“我比你持久。”
……
“對不起啊,白維,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別?廢話,不過就是七天七夜沒合眼,說的彷彿要猝死似的。”
“到最後,我可以跟你說個秘密嗎?”
“不行!老子忙得很!”
“就一句話而已,其實我……”
“好了,閉嘴,當心咬到舌頭!”
咔的一聲,牢牢封鎖的大門打開了,第八天清晨的光亮照亮了漆黑一片的羅生門,刺目而耀眼。
左兵衛表情錯愕,為什麼羅生門會打開?
“活祭,只要一個就夠了。”
左兵衛聽到了青年的耳語。
後背彷彿有電流流淌過,他本該枯竭的意識驟然清醒了一彈指,全身爆發出一股力量,試圖抵住雙腿,可那股衝撞的氣力那麼強烈,硬生生將他拋出了門外,他落在地面上,滾動了好幾圈,灰頭土臉,披頭散髮。
“白……”他不甘的嘶吼。
“活下去。”徐徐閉合的羅生門的縫隙間,青年將面具覆在面龐上,拋出手中天狗切,拾起左兵衛滑落的寶刀,嗓音溫和而寫意,彷彿僅僅是出門遠遊一趟:“等我回來!”
左兵衛雙手攥住泥頭,跪在地上,額頭貼着泥濘,眼淚決堤,撕心裂肺的哀號,直至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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