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香無當

進到這個院中之園，園中之院的院子裏面，可見東、南、西三面都種着花草，只有北面有間閉着門的小屋，院裏靠北立着塊靈秀的太湖石，一株芭蕉樹就種在石頭後面，那碧悠悠的芭蕉葉正好掩映着小屋的花窗。摩明近到窗邊探身窺視，見屋子的床邊擺着一個落地的衣架，上面掛着一件翠綠色的衣裝，他不由得又驚又喜，因為那正是他為青蓮做的葉絲碧玉衫！

就在這時，他的耳旁傳來女子說話的聲音，他沒太聽清，回身看時，正見到那張含羞的面龐，不是青蓮還能是誰？摩明喜出望外，正要和她說話，忽然察覺身後有人，那人伸出大手往他左肩上重重地拍下，他想要躲開，可身子卻僵住了，一點不聽使喚，他大驚之下拚命扭動身子……隨着身子劇烈地一抖，他的神思慢慢清明起來。

摩明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仍坐在詩文碑的旁邊，他這才明白剛剛是做了一個夢，回想夢中的情景，彷彿還歷歷在目，不由得會心一笑。也就在這個時候，他又感到身後有人，這個感覺就如同先前夢中的遭遇一樣，他急忙轉過頭，睡眼惺忪地望過去，卻不想剛好迎着正午的陽光，那人在光暈里顯得模模糊糊的，急切間看不分明。摩明站起身反向退了兩步，那人渾身燦若明霞，一步步地從祥光之中走了過來，他這退後一看還是沒能看明白，直到那些光彩減弱了，才慢慢看清來者是個妙齡女子，她甫至此處，周遭已是異香撲鼻，摩明不由心中一盪，一時間竟陶然若醉，他連忙暗自吸了口氣，收攝住慌亂的心神。

那女子在離他五六尺的地方停下步子，這會兒她身上的霞光又減了幾分，摩明這才真正地瞧了個清楚，只見那女子穿着一襲半透不透的星河紋紗衣，上面還繪有兩條華麗的銀龍，她手腕和腳腕上都戴着精巧的銀鐲，也不知鑲嵌了什麼寶石，一直在不停地閃光。再看下去，發現她一雙赤裸的秀足正踩在兩片銀色亮片上，那亮片雖然很薄，卻能穩穩地載着她懸離地面漂浮。摩明情不自禁地去端詳她的面容，那是張極為秀美和標緻的臉，世上美貌之人通常是標緻有餘而生動不足的，可這女郎長着一雙既美又魅的鳳尾杏眼，沖雅深邃的眼波里還不乏靈動，那份顧盼暗相鉤、秋波橫欲流的風致當真使人心魂出竅！尤其右臉頰上那顆半隱半現的絕色美人痣，更是為她平添不少銷魂意味。這女子看上去雖然年歲不大，卻已是儀態萬千，美得不可方物，摩明雖自感冒昧，卻又忍不住地多看了幾眼。他心裏揣度這女子絕非俗世凡人，甚而也不是尋常的神仙，一時猜不出她的身份來，也不知應該如何應對，況且，在她的絕世姿容前，他也有些自慚形穢，思量着又往後退了兩步，見禮道：“無名小神，在此見過仙姑，不知上仙降臨，小子竟然酣睡失儀，萬望仙姑勿要怪罪！”

那女子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玉音款款道：“西海小太子敖摩明，我久聞你的大名，都說你宋才潘面，是水界中頭一等的風華人物，今日因緣際會，我特留殘步，前來見上一見，你可知我來自何方？”她的話音餘味裊裊、宛若天籟，聽得摩明清耳悅心、莫名的歡喜，他面上一熱，躬身道：“承蒙上仙錯愛，奈何敖摩明一向深居簡出、孤陋少識，還望上仙不要見責。”那女子玉手輕抬：“不必如此拘束，我乃是武當山修真的散仙，俗名李無生，道號無當。”摩明聽了吃驚不小，這李無生早時位列截教五大聖母之一，是三界公認的花魁，

早聽說她麗質天生、美艷無敵，今日一見，當真是名不虛傳……他立刻又想起了她跟廣成子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愛恨糾葛，如今廣成子已失蹤了兩千多年，這李無生卻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他眼前……一時間，敖摩明心念如電、難以遏止，待回過神來，見李無生正無言地瞧着他，立時明白是自己剛才走神失態了，便倍加恭敬地道：“尊駕原來是無當聖母！晚輩小神敖摩明參見！聖母無量壽！”

無當聖母回了禮，向前一步道：“你我雖輩分有別，看面相反倒是你更年長些許，咱們倆就以平輩相論也不為過。”說到這她不由掩口一笑：“看你年歲也不老，為何如此拘禮？貧道今番前來，正是要成全你一樁好事。”只見她左手向天一托，手中立時現出了一套黑色的衣衫，又將手向前一遞，那衣衫便輕飄飄地向摩明飛去。待摩明接過手，見是一套黑絲織就的男子中衣，領口和袖邊都用銀絲綉了海濤紋樣，這絲衣拿在手裏，簡直是輕若無物。

李無生道：“摩明，你仔細着看，這是用玄色蛛絲織成的玄水聖衣，上有銀輝坎水符，可消解水火之災。可能你不知道，能吐玄蛛絲的七星寶蛛在光妙星早已絕滅，留下的一點玄蛛絲都被天孫聖母帶到這邊，在這三界之中，也只有貧道用它來防身。”見摩明面露疑惑，就細細地解釋道：“我是天孫聖母的義女，蒙聖母寵愛，將玄蛛絲盡數賜我，又教會我織造之法，費了我多少功夫，才織出兩件聖衣，因而也從未敢輕易示人。近日，我掐算出你將面臨一道難關……所謂九陰地焰門，是由地底的陰火聚成，雖不及離火焚身之威，也絕非你們神龍族所能抵禦的。我料定你難過此關，故而特來將寶衣贈你，一來助你過關，二來也與你了卻一段舊緣。”

敖摩明聽了好生不解：“聖母盛意拳拳，在下五衷銘感，只是玉音婉轉，摩明不能完全領會，還望不吝指教。”李無生沉吟良久後言道：“摩明，此中種種，一言難盡。我知道你在此等誰，此刻我只問你，你當真非要等到她不可嗎？”敖摩明大惑不解：“我正是在此地等待一個朋友，聖母如何得知？又不知這裏面有什麼不妥之處呢？”李無生見他雖然心有疑惑，但神色間並不慌亂，就明白這是個心意堅定的，不禁娥眉微蹙：“摩明，我今日為你而來，皆因你身在是非之中，進一步或蹈窮途末路，退一步才得海闊天空，此中頗有些曲折難言之處，你也不必一再追問，世人說聞弦歌而知雅意，我講了這麼多，難道你還不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