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關於小黑屋的危險念頭
胡亂揮舞着的斧子上已經沾了血。
被砍傷的受害者一邊掙扎着往前爬，一邊痛哭流涕地求助。
還有被嚇暈過去的正被自己的親友死命拖着逃離。
牆壁上，地板上，四處是噴濺流淌的鮮紅色。
尖叫的人群四散奔逃，慌張得像是從高處傾瀉而下滾得毫無章法的碎石瓦礫。
人群中心形成了短暫真空的地方，垂手站着一個衣衫破舊，形容邋遢的中年男人。
渾濁的紅血絲在他廉價棋子一般的黑眼珠周圍織起致命的蛛網。
“我已經報警了！”中野拓也咬着牙喊出一句。
和那個人對視的第一眼他就知道，溝通和談判大概率都行不通了。
眼看着跑得慢的傷者和老幼病殘就要死在這個劊子手的斧頭下，中野拓也硬着頭皮就要往前沖，卻立刻領口一緊，被人單手拎回了診室。
“既然報警了就交給警察。”
剛剛還看着虛弱不堪的單薄少年清冷的嗓音擦過他的耳邊。
像是天空掠過一隻輕盈的飛鳥。
緊接着他眼前一花，染血的斧頭揮下，黑色運動衣的下擺晃動，難以捕捉的身影快得像是一陣風，又好像有着某種特殊的韻律。
泛着血腥味的一場凄慘人禍，眨眼間平息消弭。
失去人性與理智的兇犯被北川柊小雞崽似的提着，另一隻手則從兇犯的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遙控器模樣的東西。
“安靜！我是警察！犯人已經被抓到了！”北川柊深吸一口氣，胸腔腹腔鼻腔一起共鳴地大喊出聲。
整層醫院彷彿都能聽見這路見不平的一聲吼。
周圍的喧鬧立刻安靜了一瞬，只剩下小孩子的哭鬧和傷者的□□格外明顯地冒出一兩聲。
北川柊皺着眉揉了揉嗓子，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兩遍，最後總結——
“請各位保持冷靜，原地等待醫生救治。”
短暫的安靜過後，此起彼伏的呼救聲再次響起，卻不再像剛才那樣絕望而混亂。
“醫生，他腿上流了好多血……”
“醫生，我女兒昏過去了……”
一旁藏在護士站桌子後面正在報警的小護士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北川柊兩步走到對方面前，“抱歉，借用一下。”
隨即不由分說地奪過用來報警的手機，“我是警視廳警察學校鬼冢班的北川柊，我也在現場。犯人已經被我控制，但他身上綁着炸-彈，沒有定時裝置，遙控器被我拆掉了，記得讓爆處班的一起來。”
手機重新回到護士手裏。
“多謝。炸-彈的事情麻煩不要跟其他人說哦，避免引起大規模恐慌。”北川柊湊近對方耳邊低聲道。
護士捏着手機，蒼白的臉頰恢復了一抹血色，獃獃地點了點頭。
手腳麻利地把犯人手腳捆好后，北川柊暫時鬆了口氣。
不涉及命運點的事件，對於各項技能滿點的北川柊來說，解決起來再輕鬆不過。
中野拓也人也足夠機靈，在他控制住犯人後，很快就開始領着嚇傻的同事們維持秩序，疏散人員，救治傷患。
瞧，這麼好用的人才還是活着更好，不是么？
然而幾道熟悉的腳步聲很快靠近。
“柊！”
“北川！”
“你沒受傷吧？”
北川柊：……
果然還是來了嗎。
“我們剛剛聽說這裏發生了惡性傷人事件，估計你應該還沒離開醫院，就趕緊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班長目光四處掃了掃，“維持秩序的人手不太夠，我去幫忙。”
昏迷過去的犯人已經
被北川柊解開外套，拆掉金屬蓋板，露出身上捆着的複雜線路。
“他身上有炸-彈，我這邊拆掉還有一分鐘。你們可以去給班長幫忙，或者回去給鬼冢教官寫檢討。”
北川柊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
想到暴跳如雷的教官，萩原研二立刻一副哭唧唧的表情，“柊醬你好無情啊，我們可是為了你才臨時申請外宿的。”
嘴上說是一分鐘，北川柊手上的動作卻快得讓人心驚肉跳，好像他拆的不是炸-彈，而是貓貓弄亂的毛線團。
萩原研二看到他在幹嘛之後立刻飛快地閉上了嘴。
十幾秒之後，北川柊剪完了最後一剪子，將手裏的工具還給護士小姑娘。
“就算是為了我，鬼冢教官也不可能同意你們五個一起因為這個理由外宿的。”
“可惜你們顯然沒聽教官的話。”
萩原研二還想說什麼，被北川柊抬起手掌制止，同時一根食指貼在唇邊，彷彿在側耳細聽某個聲音。
“噓……”
隨後北川柊走到兩步靠近窗邊，看了眼樓下驚慌失措向外跑的人群。
“Zero來電話了，”諸伏景光神情嚴肅地將萩原研二和北川柊兩人拉近了一些，壓低嗓音，“炸-彈不止這個人身上這個。”
剛剛他們幾個發現這裏出事之後，害怕電梯無法正常使用就走的樓梯。
幾人正往樓上跑，松田突然在樓梯間的滅火器旁邊停下腳。
“因為怕你這裏也有炸-彈，萩原就跟着我們倆來找你，零留下陪松田一起查看情況。”景光小聲解釋，“現在松田那邊已經確認了，這邊急診樓只有一層和三層的滅火器後面藏了炸-彈，威力不大而且構造簡單，住院樓數量多一些，不過倒計時都沒來得及開啟。”
“既然這樣，剩下的工作還是交給爆處班的前輩們吧。咱們畢竟還只是沒有畢業的警校生，擅自行動不太好。”北川柊收回看向天花板上方的視線，“你們幾個也去一起幫忙疏散人群，確認炸-彈的分佈情況，我還有點事兒，一會兒把犯人交接之後就要先走了。”
“擅自行動不太好——么？”景光目光古怪地掃了一眼犯人身上被剪得七零八落的線路，“柊你做的可跟你說的不太一樣。”
“我剛剛報警的時候不知道其他的炸-彈也存在，你們有沒有再打電話上報？”北川柊乾脆沒有接他的話茬。
景光點頭，唇邊的笑容有些無奈，“已經跟教官彙報過了，剛剛Zero還跟我抱怨他被教官好一頓數落。”
畢竟是數量不少的炸-彈，醫院人流量又很大，景光和萩原兩個沒有多說，很快跑去幫忙。
北川柊這邊在看不到那兩個人的背影后，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目光不再掩飾，直接看向頭頂處天花板內看不到的通風管道。
不只是樓梯間裏面而已。
他剛剛分明聽到了許多炸-彈倒計時裝置一同啟動的微弱電流音與提示音。
不應該是這樣的。
在他既往三十六個周目的記憶里，這起惡性傷人事件都不應該有什麼炸-彈出現才對。
更何況是數量這麼巨大的炸-彈。
在他監控的過程中，近期也沒有發現那麼大量的火-葯走-私或失-竊案件。
是因為他傳遞給警視廳和警察廳的情報太多引起的蝴蝶效應嗎？
還是因為昨晚他的計劃意外干擾了那五個人的命運線，導致如今更為危險的情況發生了？
會導致那五個人死亡的命運點已經確定是在他們幾個畢業之後。
同一個人是不可能產生兩個導致死亡的命運點的，所以無論這一次再怎麼兇險，那五個人都絕對不會死。
但他們會
不會受傷，甚至留下什麼難以治癒的後遺症卻很難說。
命運點事件一定會發生，命運線一定會確保被它所束縛的個體能夠合理地以既定的身份出現在那個時間點，至於其他的“小細節”，則不在它管轄的範圍內。
但那些“小細節”，才是他最為關注的點，甚至可以說，是他能夠為那五個人爭取到的，唯一一線生機。
如果能夠把那五個人藏起來就好了，他一定會找到一個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絕對不讓那五個人受到任何傷害。
絕對絕對，不再受到任何傷害……
“……北川先生，北川，北川！”
北川柊在越來越響亮的喊聲里回過神，緊緊握在手中的工具由於過於用力，已經刺破了手心，但由於他對疼痛已經習以為常，這一點疼痛甚至沒有被陷入某種危險狀態里的他察覺到。
“啊，抱歉，”北川柊穩穩地站在梯子上，目光重新聚焦在已經打開的通風管道口內，“剛才太專註了沒聽到你說話。這裏的炸-彈已經啟動了，倒計時還剩不到兩個多小時。”
“身體還沒完全恢復的話，還是先不要太過勉強自己。警察們已經來了，剩下的就交給他們吧。”中野拓也蹙眉看着對方手心裏滴落下來的血跡，“北川先生剛才制服犯人的時候是不是受傷了？”
“沒有。我只是皮膚比較薄，剛才拿工具的時候不小心被划傷了而已。你剛剛檢查的時候也看到了，我的皮膚很容易留下傷痕。”說完這些，北川柊將小手電叼在嘴裏，動作飛快地開始拆除炸彈，
只是拿工具就會受傷的話，對方真的能夠受得了警校裏面那些各式各樣的術科訓練和裝備訓練嗎？
中野拓也眉頭越蹙越緊，“總之，北川先生你還是趕緊下來吧，我先給你處理下傷口。”
“機動隊的警官們已經上樓了，北川先生你趕緊下來吧。”
“北川先生……”
“行啊。”北川柊在對方的反覆嘮叨和勸說下跳下梯子。
當然不是因為北川柊聽從了對方的勸阻，而是因為這枚炸彈他也已經拆除完畢。
中野醫生在幫他給手掌纏上繃帶的時候，北川柊用手機再次確認了那五個人的位置——還是在這家醫院，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果然。
僅僅是鬼冢教官無關痛癢的責備，是不可能讓那五個人自覺自愿地返回警校的。
有人需要幫助，有民眾遇到了危險，那五個永遠不懂得保重自己安危的傢伙，一定不可能放着不管。
雖說他會豁出性命去保護那五個人。
但如果那五個人自己不長教訓，他怕自己總會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所以他親愛的小混蛋們，真的能毫髮無損地撐到命運點到來的時候嗎？
在所有人都活下來之前，他可還不能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