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計算世界（4）
白天逸配合地躺在水缸中，庄澤說這個水缸是他們的意識監控裝置，在這個裝置里進入夢中世界才能夠保障他的安全。
這明顯就是為了欺騙白天逸而故意編出來的假話。
自己在躺在水缸中之後，又會進入那個電信號模擬的假世界，等到再次被喚醒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多久之後了。
更有可能的是，自己被徹底困死在這個世界當中。
機會不抓住，就不會再有了。
在白天逸腦海中不停思考着解決辦法的時候，庄澤也在囑咐着他：“你接下來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在夢中世界當中隨意轉轉，只要一有什麼特殊情況，在外面的我們會立即將你的意識拉出夢中世界，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白天逸表面上點點頭，心底卻是暗想，誰信誰弱智。
庄澤說完自己應該說的話之後，就到一邊去配合著自己的隊員，把腦波動檢測儀、意識地址溯源裝置、心靈屏障、源世界創造儀……所有跟意識創造相關的設備全部一一跟“水缸”相接。
看着即將躺入生命維持機中的白天逸，庄澤的腦中不自覺地閃過一開始的公式化回答，心理不禁湧起一絲可悲。
一個即將死去的人類，被他們當做誘餌，在死之前連知道事情真相的資格都沒有。
生得迷迷糊糊，死得渾渾噩噩。
可是庄澤心裏十分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不能告訴所有人的。
要是所有人都知道真相的話，這個世界會崩潰的。
現實就是如此，只有面對現實，才不至於被現實的洪流所吞沒。
任務結束后讓白天逸的意識安全地回到真實的世界，不讓他死在假世界裏，只是庄澤一長串任務列表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個。
“你快躺進去吧。”
看着四周的隊員已經向自己打出了一個“準備好了”的手勢，庄澤卻發現白天逸仍然在看着自己，於是連忙催促道。
白天逸沒有搭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庄澤。
就在庄澤想要再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腰間突然傳來了電話的震動。
他連忙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讓他對着周遭的隊員和白天逸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後接通了電話。
“喂，局長，我在……嗯……什麼，停止行動？”
庄澤的聲音在此刻大了些，然後他立馬注意到了不對，於是減輕了聲音，接下來他說的話，白天逸就聽不到了。
只是剛剛的那幾句，已經給了白天逸一個提示，他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等到庄澤掛斷電話，白天逸笑眯眯地看向庄澤，然後說道：“庄隊長，我們合作吧？”
庄澤看向他，表情有些不悅：“你怎麼這麼不配合，你是真的想死嗎？”
說完，庄澤便看向一旁的隊員們，意識到隊長的注視，隊員們先是面面相覷，然後低頭假裝做着事情。
“收拾東西，走。”
聽到隊長的命令，隊員們立刻開始收拾，庄澤望向白天逸：“你先跟着我，其他的事情，待會再跟你說。”
“庄隊長，我可以幫你。”
“你幫我？你怎麼幫我？”
白天逸將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猜測告訴了庄澤，庄澤雖然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可是白天逸還是注意到了他額頭微微沁出的細汗。
白天逸笑了，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終於掌握了主動權。
“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庄澤的聲音沉且大，
近乎於低吼。
“我想知道更多。”白天逸指了指四周，“我已經知道這些東西是幹嘛的了，現在只是想從你嘴巴里聽到一些前因後果，這很困難嗎？”
庄澤猶豫了片刻，問向白天逸：“你能幫我什麼？”
“你先告訴我更多，我才知道怎麼幫你。”
“原來你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你應該相信，在我知道更多的事情之後，我是可以幫你的。”白天逸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腦子，“我這裏比較好使。”
庄澤拳頭微握，露出慍怒的神情，可是轉瞬又收了起來。
“你想聽的話我可以告訴你，只是你聽了之後，就沒有反悔的機會了。”庄澤盯着白天逸，然後說道，“你確定你要聽嗎？”
“只要你說，我就聽。”
庄澤扭頭看了看隊員們，隊員們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猶豫的，有堅定的，也有漠不關心的。
他雖然也不相信白天逸真的能夠拯救這個世界，但是畢竟多一個選擇，總要多一絲可能性。
他不是第一次討厭領導們所謂的大局觀了，也不是第一次想要反抗，但是他不知道怎麼了，這一次，是他第一次做出反抗的決定。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類，包括你在內，”庄澤指向了白天逸，“從來就沒有在真實的世界生活過，你們從出生開始，生命就被生命維持機接管，也就是你現在躺着的水缸，而你們的意識，直接就被接進了政府創立的21個虛擬世界當中。”
“自你有記憶開始，你就會覺得自己的人生過得很順利，這是因為這一切都是系統設定好的，你會在歡樂中，度過自己的一生。”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對你們好，世界的真相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躺在一棟摩天高樓當中一個閉塞房間的生命維持機里，在一個月才換一次的營養液當中維持着自己的生命。”
“為什麼要讓我們躺在這裏？”白天逸問道，“讓我們來到真實的世界，我們一同建設這個世界，不好嗎？”
“不好，”庄澤緩緩地搖頭，“因為你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這個世界不允許你這麼做。”
“這個世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白天逸追問，“不知道真相的話，我怎麼幫你？為什麼，剛才那個給你打電話的人，要你停止行動？他到底給你說了什麼？”
庄澤沒有回答，他看向了自己的隊員們，隊員們此刻的眼神統一了起來。
他們知道自己的隊長要幹什麼了，而他們的選擇是支持。
庄澤緩緩說道：“他告訴我，我們這次大規模的行動，影響科研進度了。”
庄澤的話讓白天逸滿頭問號。
“你們這幾個人也叫大規模行動？還有，影響科研進度是什麼意思？”
“你聽我慢慢給你說。”
“這個真實的世界，存在一種叫做宇宙算力的東西。”
“宇宙算力理論是整個人類物理學的基礎，大到天體運動，小到螞蟻行走，都需要遵循這套理論。”
“天體運轉需要遵循一套複雜的天體動力學規則，人類繁衍需要遵循一套生物遺傳學規則……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有規律可循，可是這套規律，需要大自然來維護，而大自然的維護能力自然不是無限的。”
“一切基本的生存需要是可以滿足的，但是超越生存之上，對於大自然更多的干涉與改變，則需要消耗大自然的計算力。”
“這是著名人類物理學家沃茲基碩德博士的重要研究。”
對於這個博士的名字，白天逸嘴角止不住地抽動，竭盡全力才憋住笑。
庄澤沒有注意到白天逸的異常，只是自顧自地說著。
“人類繁衍得越多，平均分配給每個人的算力就越少，當星際殖民開啟之後，人口爆炸性增長，算力被極大地佔用，科技發展都因此停滯了整整兩百年。”
“直到一百四十年前，政府通過了一項名為‘計算力控制法案’的計劃，控制人類的算力消耗，就成為了每一屆政府的必備工作。”
“計算力是奢侈品，而且是無法人造的奢侈品，必須將其用在最有價值的地方，不能讓每個人都享有同樣的權利，所有人無意義的逛街閑談，也抵不上對撞機一次粒子對撞對人類的貢獻大。”
“將人類控制在虛擬的世界當中，究其一生都無法在現實世界活動片刻，這樣……每一個人與世界的接觸最小，算力消耗也最小。”
“這就是‘計算力控制法案’的本質。”
在庄澤話音結束的那個瞬間，一道聲音在白天逸的耳邊響起。
【世界真相獲取度已達到70%，已完成世界脫離標準，是否選擇脫離？】
白天逸的耳邊響起了聲音，可是他注意到庄澤和周圍的人對於這個聲音沒有任何反應。
想來應該是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現在他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70%的真相，獲得了脫離這個世界的資格，可還有30%是什麼？
他很好奇，他想要探求到底。
而且直到現在為止，他都只是跟着事情的發展，一步一步地往前，就順利完成了任務。
這新手任務會不會太簡單了點？
要是自己貿然結束新手任務的話，會不會遺漏掉什麼重要的提示？
多重考慮之下，白天逸在腦海中向那個聲音回復，自己並不准備脫離。
他現在腦子裏還有很多的疑問不清楚，這個世界的真相遠遠不止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