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交朋友
“那些檔案我剛剛已經看了。”
寧衛順着長長的甬道走向驛站出口時，笑哥全程都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說明。
“不得不說，驛站這幫人整理的資料實在太沒創意了......哦不是說他們做得不好，就是很沒創意。你看，我給他們的案卷檔案做了下優化，這樣就強多了。”
他說著翻開個筆記本，在胸前攤開，在寧衛面前倒退着展示給他看。
筆記本上畫的是一些火柴棍小人和小學生塗鴉般的簡筆畫，還有一些指來指去的箭頭。非常有笑哥個人特色的思維導圖。
但其風格過於抽象寧衛也看不大明白，他用眼神示意笑哥解釋一下。
之所以沒開口問，是因為他新被分配到的搭檔、術師岑玥小姐正在邊上跟着。
身邊有人的時候跟笑哥說話，會被人誤以為自己不正常的。
好在跟笑哥還算默契。他讀懂了寧衛的眼神，翻着他抽象的簡筆畫筆記解釋道：“幾起案子裏受害的可憐傢伙們就這些案卷看確實沒什麼共同點，除了地區，所有人都住在城南地區......
......你知道城南地區有個脫衣舞俱樂部不？那是老李的俱樂部......啊，老李我跟你提過沒？”
寧衛不顯眼地搖了下頭。
“哦那是我的不是，老李可是我的鐵哥們。”笑哥嘻嘻地說道，“現在暫時還不是，但很快就會是了。”
城南脫衣舞俱樂部，三號衛星城的老市民都知道那可不僅僅只是個文人雅士聚會之所而已。俱樂部的老李可能是你在這座城市裏最不想招惹的傢伙之一，他手下的人里有竊賊、走私犯、謀殺犯、人口販子，所有城市裏最糟的傢伙。
顯然他不是個正經生意人，但知道這一點的人並不多，而知道的人更是不敢隨便亂說。
“他們說這傢伙在城南無所不知，有時妖靈的事沒準也有消息。”笑哥興緻勃勃，“然後你看第四起失蹤案的倒霉蛋，這傢伙就是老李手下的人。”
寧衛大致似乎跟上了笑哥的節奏。
自己的人在自己的地盤上被人暗算，像老李這樣的人很可能會知道點什麼風聲。
只是一般人想叫他開口可不太容易，治安官找到他多半也打探不出什麼訊息。
“我早就想去交個朋友了，多個朋友多條路嘛。”笑哥興奮地搓手。
岑玥安靜地跟在後面，同時偷眼打量着走在前面的寧衛。
這位就是她的獵魔騎士......
雖然是初次見面，但之前她已經聽過這位騎士先生的一些事。比如說他是這屆訓練營里成績第一名的騎士，而且連小翎神官也不止一次強調過說這位騎士先生會有一些特殊，更對岑玥強調了一定要配合他的行動。
更讓她有些不安的是，前一天小翎神官專門將她拉到一邊，小聲提醒說，務必還要留意這位騎士先生的精神狀態。
當時岑玥就打了個寒顫。她開始有幾分緊張，但同時也對這位騎士先生產生了一絲好奇。
在她想像中，對方應該會是個相當高大強壯，徒手掰彎鋼筋胸口碎大石的人物，很可能瘋瘋癲癲，或者至少行事異常令人不安。但現在看來好像和她想像中的有點不一樣。
不僅沒有兇悍強大的感覺，反而給人印象像個文弱的書生，看起來溫文有禮，感覺很親切也很正常。
而且長得居然還有那麼些清秀？
“岑術師？岑玥術師？”
寧衛連續叫了幾聲，小姑娘才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急忙應了聲：“到......到！”
她有些緊張地站定，小臉緊繃起來，然而如此嚴肅拘謹的表情反倒顯得有點更幼了。
寧衛見她的反應倒也不覺得奇怪。
雖說是優等生，但畢竟頭一次參加工作嘛。就像前世很多大學同學剛出去工作時跟人說話也都拘謹緊張，沒什麼稀奇的。
可能是比較內向乖巧的性格吧。
“我們接下來要去城南脫衣舞俱樂部......”
“是。”
岑玥立刻應了，但旋即立刻小臉一紅，感覺好像不對。
“咦......誒？”
隱約覺得自己一個女孩子，跟着初次見面的男人一起去那種地方......好像有哪裏不是很對？
“那裏有個重要證人，他可能會有關鍵線索。”寧衛解釋道，“我們去問問情況。”
“哦哦，原來這樣。”岑玥點頭，鬆了口氣的樣子。
然後居然真就沒多問了。
這讓寧衛突然想，萬一真有人忽悠她去一些不該去的地方，想必應該也很容易。
總之就是不是很聰明的亞子。
笑哥在後面樂不可支：“我喜歡她。”
說話功夫里他們已並肩順着階梯走出驛站，回到了衛星城的街巷。
“我的車就停在那邊。”寧衛指了指街對面。
準確點說那其實是笑哥的車。
寧衛看了眼術師小姐：“是坐我的車一起去，還是......？”
“嗷不用不用，我自己開車了。”
岑玥摸出遙控鑰匙，向街道另一頭摁了一下。路邊一輛遠遠望去就散發著鈔能力氣息的灰黑跑車的車前燈閃爍了兩下，就像認出主人的坐騎。
寧衛：“......”
......
約莫十五分鐘后，他們的車已經停到了俱樂部門口。
大門緊閉，不像是歡迎客人的樣子。寧衛示意岑玥等在門口，自己則下車走到了門邊。
當他來到門外時，笑哥已經站在了邊上，笑呵呵地向他手裏塞進了一團事物。
寧衛拿起一看，放心是一枚銀色徽章。他知道，那是衛星城治安署的徽章，代表治安員的身份和權力。
他有點不想知道笑哥這枚徽章是從哪來的。
於是寧衛敲了敲那扇大門。
片刻後門開了，裏面出來兩名戴墨鏡的保安，身材高大得令人不安。兩人開門看了眼，發現門外的寧衛後有些不耐煩地問：“幹什麼的？”
“很抱歉打擾。”寧衛出示了徽章，“治安署的。我們在調查一起案子，有些問題想問一下李先生。”
“治安署的？”一名墨鏡男愣了下，問，“請問您貴姓？”
“姓林。”寧衛說，“林松。”
徽章背面刻着這個名字。
兩名保鏢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相互對視了一眼。旋即其中一人說：“您稍等一下。”
兩人退了進去，大門重新關上。
但沒多久，門便再打開了。但這次出來的是個穿治安官制服的，身材矮矮胖胖。那兩名保鏢跟在後面。
穿制服的治安官怒氣沖沖地瞪着寧衛：“勞資就是林松，上星期剛丟了我的徽章。就是你小子偷的是吧？”
寧衛心裏咯噔一下，心說卧槽這麼巧，真就碰到正主了？
他偷眼看向旁邊的笑哥試圖尋求答案。只見笑哥懊惱地一拍腦門：“啊，見鬼，我早該想到的。
城南三街是這姓林的白痴的轄區，他當然跟本地的地頭蛇有一腿。大意了......”
這看起來還真是撞上失主了。
“嘿，算你運氣不好，被你林爺我逮到，你馬上就會後悔被娘生出來！”
“呃，抱歉，”寧衛禮貌地說，“但我想肯定是有什麼誤會，咱們能好好談談......”
“談NM！”
林松從制服腰側倏地抽出電棍，呼地一下就打了過來。寧衛向旁一讓，出掌在林松持棍的腕部一拍一帶。林松一棍被帶偏，啪地一下打在了自己胸前，整個肥矮的身子頓時被電得一陣抽搐，翻着白眼癱倒在地。
後面倆保安大驚，急忙一左一右也攻上了前來。
為首一人起腳欲踹，但被寧衛看破動作截踢踢斷小腿，順勢重擊胸部，慘嚎着滾倒在地。
第二人揮拳打來，寧衛右手拍擊撥開拳鋒，提膝重擊小腹，後者頓時五臟六腑有如移位捂着肚子慘叫倒地。
“......哎，暴力是不好的。”
寧衛看着地上一個抽搐兩個慘叫的傢伙，不由輕嘆。
“大家和和氣氣談話解決問題多好？”
笑哥在旁邊捂着肚子，像是快笑岔了氣。
他回頭看到街對面的岑玥有些不安地向這邊張望，像是想上來幫忙，於是寧衛朝她比了個手勢表示一切盡在掌控。小姑娘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又退了回去。
寧衛徑直向里走去。他走進俱樂部，穿過嘈雜的人群。他路過舞池時發現笑哥正趴在舞池邊，手裏端着杯不知哪來的高腳杯，一邊喝酒一邊對着台上衣衫襤褸的小姐姐指指點點，說左邊這個車燈太小，中間這個氣缸估計有問題，右邊這個根據經驗目測發動機漏水云云......
知道的能聽懂這是在開車，不知道的指不定還真以為他在開車。
寧衛從沒來過這裏，閃爍的燈光和熙攘的人群讓方向更難辨別。不過他每走出幾步就會發現笑哥出現在前面，就像在給他引路。
順着笑哥的指引，他一路來到了某個VIP包間。這裏原本似乎也是有幾名黑墨鏡站崗把守的，但這會兒已經人事不省倒了一地。
寧衛進門前蹲下身，挨個探了鼻息。
“哦別擔心，他們都還在喘呢。”笑哥出現在旁邊，聳聳肩說，“但老實說其實不用介意。你看，這裏這些都不是什麼好人......誰知道呢？也許躺在地上的某個傢伙就殺過人劫過色呢，哈哈哈......”
“不行，這些不是妖靈。”寧衛搖搖頭，說，“殺人是違法的。”
“當然，你說了算。”笑哥笑了笑。
寧衛站起身，推門進了包廂。
這會兒俱樂部的老李正在包間裏跟人吃飯。在座都是他手下有頭有臉的人物，每個人手上或直接或間接多少都有過幾條人命，是衛星城裏有數的危險傢伙。
所有的視線齊齊投向了門口的寧衛。
“請問一下，”寧衛客氣地問，“你們哪一位是李先生？”
一桌人都愣了，一時有點搞不清這是什麼路數。片刻后桌邊一個男人開口了：“我就是。你是誰？”
他視線投向門口的方向，顯然是在奇怪自己的下屬為什麼沒攔住對方。而且憑道上多年的經驗和直覺，他隱約感覺到來者不善。
只是對方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那種危險人物，瘦瘦弱弱的還一副斯文相，像個讀書人，這讓他少有地開始懷疑起了自己的直覺。
“哦，只是想向您請教個問題。關於衛星城近日連續綁架的事......”
“條子？”老李微微皺眉，旋即擺擺手，“算了，我不關心你是誰，但無可奉告。這裏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鐵手。”
他話音落下，桌邊一光頭男人已站起了身。那小山似的身軀橫在了寧衛面前，十指拉得喀啦作響。
“確實不好意思，不過只是些簡單的問題，不會佔用您太多時間。今天實在不方便，您可以約個時間我下次再來。”
寧衛試圖繞開光頭男人——這傢伙擋住了視線。
但那光頭顯然脾氣不是很好：“聽不懂人話是吧？叫你滾。”
說著很不客氣地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噗哈哈哈，我就說了，你得學會語言的藝術。”
笑哥的聲音從上方響起。寧衛抬頭，看到笑哥居然坐在包間的吊燈上。
“交朋友的秘訣就是叫大家都開開心心和和氣氣的，然後他們就會像倒過來的垃圾桶一樣知無不言。
瞧，我演示給你看。”
說著他身子向前一拱，從吊燈上跳下來，落到了寧衛面前。寧衛聳聳肩，抱着胳膊退到了一邊。
“咳咳，我這個兄弟不太會說話，大家請見諒。”笑哥笑嘻嘻地上前，“別這麼嚴肅，咱們今天是來交朋友的，不用搞得這麼緊張兮兮......”
“......”
有那麼一瞬間，老李感到了一絲詭異。
就好像面前在說話的這個年輕人，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和剛剛完全不同的口吻，眼神也似乎截然不同了起來。感覺就好像......
......對，就像傳說中的“鬼上身”一樣。
如果說剛才這人讓他覺着人畜無害，那麼這一秒之間，他現在開始感到了威脅。
分明看上去還是這麼個年輕人，不過是換了個語調變了個表情，但他就是沒來由地感到了危機感，就好像藏在這笑嘻嘻表情之下的是某些可怕的東西，一些他絕對不想招惹的東西。
老李看人一向很准。
“哦當然，咱們都只是無名小卒，我知道您現在肯定對我們不感興趣......不過我打賭您會對我們的提案感興趣的。”
笑哥歪頭想了一下。
“嗯......四十二街和二十四街的交界處有個倉庫，我猜你肯定應該知道對吧？
畢竟......咱們可不希望有人亂動那裏面的東西對吧？”
在座其他人還是一頭霧水，只有老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那裏確實藏着一間倉庫，裏面堆滿了各類的毒品，是他們在三號衛星城最大的貯存點之一。這件事就算在內部也是機密，在場幾人里也只有老李一個人知道而已。
這個人怎麼可能會知道？
不等他想清楚，笑哥已經慢悠悠地從衣袋裏摸出了個小物件。黑色的機械物件，簡易小巧，安置着一枚紅色按鈕。
某種起爆裝置。
老李臉色陰沉了下來。
“啊別激動，我這一激動就容易手抖......哎呀。”笑哥咔嚓地按下了按鈕，一臉無辜相，“你看，手抖了。”
老李倏地拔槍，一旁其他人也一同拔槍出鞘，槍口齊齊指向了笑哥。
“你做了什麼？”老李沉聲問道。
“噓~”
笑哥豎起手指放在嘴唇上，一臉神秘，對四周圍住自己的槍口視而不見。
“別急，就要來啦。”
在有人來得及決定下一步怎麼做之前，手機鈴聲的音樂便在房間裏響了起來。
老李冷着臉，視線依舊停留在笑哥身上，手槍交到了左手繼續指着對方，右手則摸出手機，點擊了接通鍵。
“是我。”
他接聽手機，沉默了一陣。
接着他很快便將其掛掉，以像要吃人的表情瞪着笑哥：“你這個瘋子。你炸掉了我們的倉庫，你知道那裏面的貨在衛星城能賣多少錢么！？”
寧衛也有些意外。他沒想到笑哥居然還準備了炸藥，而且顯然早就提前安置好了。看來跟老李“交朋友”的計劃顯然不是今天才有的了，笑哥肯定是早就盤算有一陣了。
此時旁人雖不知道那倉庫的存在，卻也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那光頭男再踏上一步：“老闆，還是讓我直接把他做掉......”
老李伸手攔住了他，冷冰冰地問：“你想要什麼？”
“我？噗哈哈，李哥真是健忘。就像我說的，我是來交朋友的。”他笑呵呵的。
老李險些給他氣樂。
神特么交朋友。行啊，那你先過來勞資給你上個BUFF。
“嗨，不就是點貨嘛，李老闆還有那麼多，想必自然是不在乎這麼區區一處的。比如說......嗯......”
笑哥跟變魔術似地，手腕一翻又摸出另一個機械裝置，同樣安着個紅色按鈕。
“......三十二街的那個？”
老李眼皮又是一跳，手上槍幾乎都拿不穩。
還沒完，笑哥接着從懷裏又摸出來一個：“或者，第四大道上那個也不錯。”
他將前面三個按鈕都排在桌上，然後從兜里摸出來第四個：“對了，聽說李哥的郊區別墅建得也挺漂亮，一直好奇有沒有時間去看看。哈哈，希望等我去的時候它還在......
啊對了，鐵手哥聽說也有個小金庫？聽說它質量很好，就是不知道有多好，哈哈哈......
哎，這樣怪麻煩的。你們稍等一下，不如......”
緊接着眾人見他索性直接將外套脫了下來，將其倒過來雙手提着使勁抖。只見裏面嘩啦啦地一口氣又掉出來十幾二十多個開關，橫七豎八零散地落在了桌上。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笑哥空着手，正歪着頭拿着那件外套抖啊抖的，分明他們才是拿着槍的那個。可笑哥卻跟沒事人一樣，而他們有人拿槍的手都已經開始抖了。
“你......”老李幾乎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到底想要什麼？”
“嗯？我沒說嗎？”
笑哥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是來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