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鐵匠鋪
正午剛過,明燦燦的陽光從窗戶斜照進來,整個屋都亮堂了不少。
老約翰晃晃悠悠地下樓,皮膚還泛着紅,頭髮亂糟糟的像個鳥窩。
徐清已經收拾好了餐具,填好爐子,打掃完地板,坐在矮凳上拿着一把菜刀端詳。
打鐵是徐清從小到大最鍾愛的行當,看到異世界的鐵器,他難以移開眼球。
以他的標準評判,製作這把菜刀的人手法有許多不足之處。
不說材料的缺陷,也不說重心、舒適度、平衡性這些細節上的處理,單說熔煉、鍛打、淬火還有打磨拋光這些基礎流程,製造者的完成度都很低,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如果說這是一把菜刀未免太過牽強,按我的標準,這隻能算開了刃的鐵片。”徐清搖了搖頭暗自評價,聽到樓梯的響動,轉過身正看見老約翰滿臉慈祥的微笑。
“你剛才的樣子,和徐年輕時真的很像。”老約翰感慨道。
“一眨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也快進墓地去見那群老夥計嘍!”
老約翰穿上了他的兔皮長袍,擺了擺手招呼徐清:“走吧,我帶你去徐的鐵匠鋪。”
鎖門的時候,老約翰突然很不好意思地跟徐清說:“希望你能體諒我這個老頭子啰嗦的毛病。”
“我年紀大了,原來的那些老相識大多都去世了,平時沒個說話的人,見到你實在開心的很,有些事非得倒騰給你聽,憋都憋不住……”
“咔噠”一聲,鎖扣上了,老約翰又忙活着去給他那匹瘦馬添加草料。
“沒事兒~我祖父也是這樣,您儘管說,我不嫌煩。”徐清話音剛落,老約翰臉上便綻放出歡欣的笑容。
這是一天中最暖和的時間段,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來。
他們或是穿着厚實的粗呢大衣,或是將自己包裹在帶有尖帽的斗篷中,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穿梭在小巷中,石板路上。
老約翰一邊給徐清帶路,一邊指點着道路兩旁的建築,滔滔不絕地介紹着這些房子是何時建造的,又是屬於誰的。他的精力旺盛的簡直不像一位幾近古稀的老人,記憶力更是好的出奇,甚至記得路上的哪塊石板經過了翻修。
老徐的鐵匠鋪在接近鎮中心的位置,是整個小鎮歷史最悠久的幾棟房屋之一。
越是接近鎮中心,石質房屋就越多,街邊甚至還出現了三層帶陽台的石質宅院,窗戶上鑲嵌着上好的粗晶,反射着白茫茫的日光。老約翰告訴徐清那是富商基哈達的房子。
“基哈達和野蠻人貴族關係很好,他幫野蠻人經營着兩座銅礦和一座鐵礦,通過鐵匠工會將這些礦石製造成各種成品后,再將成品倒賣到拜占羅王國或者莫洛索公國就可以賺大錢,他是很有能力的商人。”
“早些年基哈達是在這裏住的,不過他有錢了以後就搬到鹿角堡去了,聽說他在鹿角堡有一座莊園,比半個馬尾鎮還大。”
老約翰指了指宅院向外延伸的潔白的雕花陽台,頗為懷念的說道:“我當年那棟石頭房子不比他這個差。”
穿過最氣派的“富人區”,拐個彎,還未抵達“商業街”,徐清便聽到了鼎沸的人聲。
裁縫鋪、皮匠鋪、麵包店、酒館、旅店、市場、熟食店、診所……
各式各樣的建築在這裏扎了堆,高的矮的新的舊的;富麗堂皇的;破爛不堪的;石質的;木質的;甚至是用布料搭起來的棚子,數不勝數,顯現出一片繁榮景象。
街道上馬車眾多,人群熙熙攘攘,在各個店鋪中進進出出,選購着不同的商品。人們的衣着五花八門,風格迥異,有人把自己裹的像個麵糰,有人僅穿一層輕薄皮衣,還有人不懼寒風,光着上身大搖大擺地行走。
其中最為顯眼的是一對並肩而行的“野蠻人貴族”,他們的身材異常高大,比徐清還要高出小半頭。
兩人都穿着狼皮縫製的衣服,臉部勾勒着猙獰的藍色刺青,手腕上纏繞着鑲嵌寶石的金手鏈,腰間掛着手斧,走起路來氣勢十足,行人見了紛紛讓行,唯恐避之不及。
倘若野蠻人靠近了哪家店鋪,店老闆臉上的笑容就會瞬間消失——“貴族老爺們”買東西從來不花錢,看上什麼就拿什麼,誰敢說一個不字,輕則挨頓暴打,重則抓去礦場當奴隸。
見到這兩個災星,老約翰也閉上了嘴,拉着徐清貼着街邊走,直到野蠻人貴族笑着鑽進一家釀酒坊他才繼續說話,就是聲音小了不少。
“這個國家從前叫寶石之國,後來紫水晶家族被北方飲毛茹血的野蠻人氏族打敗,寶石之國就換了主人。那些野蠻的傢伙取代了從前的貴族老爺,成了新的貴族。”
“不過要我說,他們可配不上貴族這兩個字,沒有哪個貴族會強搶婦女,掠奪財物,濫殺牛馬,還將看不順眼的人關進礦洞挖礦,他們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惡狼……”
老約翰顯然對野蠻人的統治很不滿,但他不敢將這些話大聲說出來,只能在暗地裏謾罵幾句撒撒氣。
“到了,那裏就是徐的鐵匠鋪。”老約翰指向前方。
徐清順着老約翰指的方向望去,一眼就認出了祖父的鐵匠鋪。
整條街上,這是唯一一家關着門的商鋪,分外醒目。
走近了細瞧,歲月已在這間二層石屋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因為太長時間無人居住,未進行應有的修繕打理,鐵匠鋪的門面已經殘舊的不成樣子。
搖搖欲墜的招牌隨風搖擺,其上用黑漆書寫的“徐記鐵匠鋪”字樣僅剩一圈斑駁的遺痕。脫落的鉚釘在牆上留下了幾個窟窿,雜草在其中生根,枯萎的莖葉垂在外邊。
青石塊堆砌的牆面出現了大面積的開裂,地上滿是被風吹下的碎石渣。
就連窗戶上充作玻璃的粗晶石都佈滿裂紋,或許是被風捲起的砂石打破,亦或是誰家頑皮的孩子砸碎的。
唯有兩扇厚重的木門,仍舊緊緊閉合著。
掛在門栓上那沉重的鑄鐵大鎖,自主人離開后便一直忠實地守護着這裏,承受風霜雨雪,到如今已銹跡斑斑。
老約翰輕輕拍了拍木門,頓時落下許多碎雪,他轉過頭看着徐清。
“你祖父離開鎮上后,再沒有人得到過他的消息,-有人說他死於海上的風暴,有人說親眼看見他被食人的巨熊吞入腹中,也有人說他定居在拜占羅王國再也不回來了。”
“鐵匠鋪空置在這裏,那些貪婪的人盯着它,像一條飢餓的狗盯上了一塊肥肉,想方設法要奪走它。”
“幸虧徐當年結交的朋友中有不少有權勢的,只要他們在鎮上一天,就沒人敢明目張胆地吃下這塊肥肉……”
說到這裏,老約翰無奈的笑了笑:“當然,在徐的朋友中,我是最不值一提的,要是徐只有我一個朋友,你小子無論如何都見不着這間鐵匠鋪了。”
“別看它現在破舊成這個樣子,要是往外賣,三四百個金玫瑰都不成問題——這條街寸土寸金。”
“不過,我不希望你賣掉它,這是徐和托洛薩的家,也是你的家。雖然他們現在已經不在了,可你應該把它留下來。”
“我想,徐讓你來到這裏,應該就是要你看看他曾經打拚過的地方,這間鐵匠鋪是個起點,對徐來說非常重要……”老約翰以長輩的口吻懇切地勸說道。他很擔心徐清將鐵匠鋪賣掉,然後和老徐一樣一去不復返。
“不會的,我不會賣掉它的。”徐清回答,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鐵匠鋪對祖父有多麼重要。
現在,徐清只想知道,祖父臨終的囑託究竟用意何在,他相信祖父不會平白無故讓他來這裏一趟。
徐清隱隱有一種感覺——答案或許就在鐵匠鋪中。
這樣想着,他從包裹中取出了一把銅鑰匙,打開大鎖,拉開了門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