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撫近門外拜山長
()劉權岳聽了張澤羽的解釋之後,對張澤羽也頗感興趣,“哦?您是從花旗國來的,您身後的這個是……”他抬手一指張澤羽身後的大貨車。其實劉權岳的意思是想問問張澤羽,他身後的這個大傢伙是個什麼物件,可張澤羽理解錯了,他以為劉權岳指的是被他的大貨車撞壞的牆,張澤羽很不好意思地說,“在下並不是故意撞壞貴院的,實在是事出意外。”能不意外么,都穿越了。
劉權岳一聽張澤羽這麼說,他也誤會了,他以為張澤羽有什麼不方便說的呢,他連忙側身,雙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此處不是講話之所,可否借步到寒舍一敘?”
“那就打擾劉主教了,我去把大燈關了就過來。”張澤羽正巴不得和劉權岳套套近乎呢,以此來解決身份和戶口的問題。
“請便。”
張澤羽轉身上了車,關了大燈,拔下鑰匙鎖上車門之後,跟着劉權岳進了屋。
“寒舍簡陋,望您不必介意。”劉權岳這次還真不是客氣,他這屋子的確挺簡陋的,很多地方都是湊合的,屋子裏就一把椅子,劉權岳讓給張澤羽坐,他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坐,張澤羽哪好意思坐啊,一把搶過劉權岳的凳子,“您年長,還是我坐這個吧。”
劉權岳見張澤羽已經坐下了,也就不再推讓。他用爐鉤子把火爐上封着的煤泥撥弄開,往裏邊加了幾塊煤之後,把水壺放在上邊。“先燒着,一會水開了,我再為先生泡茶。”
“劉主教您太客氣了。”
劉權岳坐在了椅子上,藉著桌子上的煤油燈的燈光仔細打量了一下張澤羽,見此人五官周正,儀錶堂堂,最主要的是這兩隻眼睛特別有神。一般情況下,眼睛有神的多為軍中或綠林道上的人,因為常年習武的原因,所以眼睛特別的亮。但是這種眼神多帶有一種殺氣,但是張澤羽的眼神絕沒有這種殺氣,反而帶着一種親和力。劉權岳和張澤羽目光交錯之下,絲毫沒有感覺到任何的不適。劉權岳心中暗想,面由心生,從表面上看起來此人是個心xìng良善之人,也不知內里如何,先聊上兩句看看吧。於是,劉權岳略帶微笑的問張澤羽,“恕劉某冒昧,您此番回國,可有打算?”
張澤羽一聽,哥等的就是你這句話,連忙說,“華人在海外的生活很艱苦,處處受外國人欺負,我也是不得已才回來的。現在也沒什麼打算,走一步是一步了。”
張澤羽心想,劉主教,這回我可沒騙你,二十世紀的華人在國外確實混的不好,經常挨欺負。我也確實是不得已才回來的,這可真的不是我想來,是時空管理局那邊弄錯了,不知道為什麼就給我送到您這來了,下一步我也真不知道干點什麼好。這時候張澤羽的眼神中略微透shè出一絲無奈來。
可就是這一絲旁人根本觀察不到的表情也被劉權岳盡收眼底,劉權岳很滿意,看來他還真是個實誠人,一般情況下,和陌生人相交就把自己的實底全盤托出的,要麼是為人坦誠,要麼是所圖者大,想到這劉權岳心裏突然打了個激靈。此時正值rì本和俄國關係緊張,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開戰,此人不會是rì本間諜吧。雖然俄軍佔領奉天城之後給教會帶來了很多好處,但劉權岳不算是親俄派,他之所以會擔心張澤羽是rì本人是怕給教會帶來麻煩。身為主教,千八百口子人都指望着他呢,所要顧及的事太多了。
劉權岳沒動聲sè繼續問張澤羽“那您國內可有親友投奔?”問完這句話,劉權岳起身打開桌子上的硯台蓋,往裏邊倒了點水,開始研磨。
“祖上數輩在海外漂泊,國內已無親友可循。”張澤羽看着劉權岳研磨,心想,這是想寫點什麼?
劉權岳還真的是想寫點什麼。
他用毛筆寫了四個單詞,分別是“ten”、“know”、“MAR”、“hole”。寫完之後,劉權岳把紙遞給張澤羽,“您既然是從美利堅合眾國歸來的,想來英語應該是極佳的。可否讀一下這四個單詞?”
張澤羽拿接過紙來一看,這四個單詞也太簡單了吧,“ten”、“know”、“MAR”、“hole”他字正腔圓的讀了一遍之後,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這不是罵rì本天皇的話么。劉主教你也太有才了吧,這麼經典段子你是咋想出來的呢?張澤羽笑了,“劉主教讓我讀英語是假,讓我讀rì語是真吧?rì語裏這句話不是“天皇白痴”的意思么。”
在張澤羽讀這四個單詞的時候,劉權岳一直在觀察這張澤羽的表情,rì本人聽了這句話之後,會打心裏地誕生一種不舒服的感覺的。而張澤羽一點也沒有,讀完了之後反而很高興,而且還用中文又說了一次。劉權岳幾乎可以確定張澤羽不是rì本人了,但是張澤羽點破了他讓張澤羽讀英語的目的,這讓劉權岳挺尷尬的。劉權岳很不好意思地問,“您也懂rì語?”
“不敢說懂,能聽明白很少的幾句。在花旗國的時候,碰上過rì本人。他們動不動就喊‘ten-know-hey-car半載’,我心想,你們的天皇就剩半年了,你就別總喊了唄,聽着挺鬧心的。”說完,張澤羽笑了。
劉權岳也跟着笑了起來,算是把尷尬化解過去了。可張澤羽講上癮了,好像感覺這尷尬化解的還不徹底,繼續往下說,“也不光我一人感覺鬧心,美國人也很煩他們。有一次,一個美國人對rì本人說,你們的那個‘ten-know-hey-car’是狗。rì本人聽了甚是生氣,可是他們還不敢打美國人,又不甘心就這麼算了,憋了半天,回了一句,‘你們的華盛頓是狗’。結果美國人不但不生氣,反而把狗脖子上的項圈摘下來給rì本人看,rì本人看了之後傻眼了。您猜怎麼著?”
“怎麼著?”
“項圈的狗牌上寫着狗的名字,那條狗還真就叫華盛頓。”
劉權岳也笑了。和英國人接觸的多了,他也知道歐洲人喜歡以自己的偶像的名字來命名自己孩子和寵物,這在中國看來是極為不恭敬的,因為中國人講究為尊者諱,別說是給孩子和寵物起名了,就連rì常說話寫字都不出現和皇帝、長輩、聖人的名、廟號相同的字出現。【注1】可是在白人的世界中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劉權岳心想:如此看來此人不是rì本間諜,既然不是rì本間諜,那就應該是個可信之人。他這想着呢,張澤羽那邊又開始說了,“現在劉主教還懷疑我是rì本人么?”得,剛才化解尷尬局面都白費了,劉權岳又開始尷尬上了。
“不懷疑,其實劉某讓您讀英語,只是想聽聽您的英語如何,劉某有意請您到我教會書院做教習,不知先生可對算學和格致有所研究?”
張澤羽一聽樂壞了,心想,“算學?格致?不就是數學和物理么?我擦,哥是正宗的理工男,高考差點當全市理科狀元來着,肯定懂啊。”他連忙回答說,“鄙人曾經當過家庭教師,主講就是算學和格致。外國大學學士學位以下,包括學士學位的公共課程我都可以教。專業課我會講格致、機械和化學這三個分類的。”這事他還真不是瞎說的,當初他上學的時候還真干過家教。而且還頗有成就,竟然把一個對數理化免疫的女生輔導進了名牌大學。(在běijīng,稍微學一學就能考上個不錯的大學,不是因為běijīng的學生各個都是神童,是因為分數線超級低,讓華北和江浙的考生羨慕死了。)
“哦?”劉權岳詫異了一下,學士學位以下的公共課程都沒問題?看來自己是撿到寶了。“如此甚好,只是……”談到薪水的問題,劉權岳有點不好意思說。庚子事變之後,教會的經費非常緊張,到現在連修教堂的錢都沒有,而且還有一大群無家可歸的教民要養活,雖然達不到捉襟見肘的程度,可也差不多了。
“劉主教可是想說薪水之事?”
“庚子以來,教會經費頗為拮据,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無妨,只要夠填飽肚子就行。”張澤羽此時的首要目標是先安頓下來,至於掙的多少,他倒是真的不太關心。可劉權岳倒是非常感動,他站起身來,躬身對着張澤羽就是一禮。
張澤羽連忙也起身攙扶他,“劉主教何必如此。”
“這一禮張先生受得,以後,教會的孩子們就託付給您了。務望盡心。”劉權岳堅定的對張澤羽說。
這時候,張澤羽也義正言辭地說到:“定不辜負劉主教厚望。”說完,也對劉權岳躬身還禮。
劉權岳伸出雙手來托起張澤羽,“來,我這就給你寫照會【注2】。”
照會?張澤羽傻了,照會這個詞不是因該用在外交上的么,你雇我給你當老師應該寫聘書【注3】啊,用得着寫照會么?整的跟個外交事件似的。
劉權岳從藥箱【注4】里拿出一張厚紙折成五折之後,用鎮紙鎮好,在第一折上面寫上兩個大字“照會”,然後在第二折上用小字寫到:“奉天東關教會主教劉:為照會事,照得本會所屬學堂因故停課,yù復非學術深裕、物望素孚者,不足以資矜式而宏造就。夙仰貴,觀察學行高尚,教育熱心,擬請擔任本會附屬學堂教習之席。暫代署理校長之務。”接着又在第三折上寫到:“每禮拜授課時間約在二十五點鐘,授課時間之外,兼評核各生札記等件。每月致送薪銀二十兩,自到堂起支,相應照會。貴教員查照可也,須至照會者。”(“禮拜”和“星期”這兩個詞分別在十九世紀二十年代和十九世紀末就出現了。“禮拜”一詞的出現,比“星期”更早一些,但是書面語用“星期”更多一些。二十五點鐘可不是第二天凌晨一點,是二十五小時的意思。當時就這麼個叫法。)
在第四折的右邊寫了三個字“右照會”,左邊寫着“教習張”
第五折上寫着:“光緒二十九年十月一rì”寫完了之後,劉權岳從藥箱裏拿出一個布口袋,解開口袋嘴上的繩子,從裏邊掏出一枚印章來。也沒蘸印泥,直接用嘴往上邊哈了幾口哈氣,看準了位置之後往紙上一蓋,英漢雙語的朱文印章鈐然紙上,成了。
劉權岳抬起大印看了看,沒有什麼紕漏之處,用嘴吹乾墨跡之後,雙手交給張澤羽。
雖然寫的都是繁體字,可張澤羽也看明白這上邊寫的是什麼了,每月二十兩銀子,據他所知這價格可不低啊,看剛才劉權岳不好意思的樣子,好像他還少給了不少,這是怎麼回事呢?其實張澤羽不知道,清末民初的教師工資那是相當高的。二十兩這價格還是劉權岳打了四折之後的價格,以前教會學校的英籍教師的月薪是每月將近五十兩銀子(8英鎊),而且那老師還只能教小學課程。碰上張澤羽這麼個小學到大學都能教的,劉權岳才給二十兩,他是真心感覺不好意思。張澤羽拿着照會愣神的功夫,劉權岳收好了印章。往桌上的茶壺裏倒少許茶葉,用爐子上的熱水沏了一壺淡茶。
“天sè太晚,就不喝那麼濃的了,您看如何?”
“沒事,釅茶傷身,還是淡一些的好。”
兩人一邊喝茶一邊聊了一些準備開學的事,一壺茶喝完,張澤羽起身告辭。劉權岳這時候才想起來張澤羽沒有住的地方,他本想留張澤羽在自己家住一晚,奈何自己這也沒空地方。只好同意張澤羽回車裏睡,並且表示,第二天就想辦法給張澤羽解決住宿的問題。
詞曰:
青衫結髮聚秋螢。三館早蜚英。出為主宗盟。總祖述、吾家考亭。
相逢台下,卧看秋雁,一笑暮cháo平。驛路柳青青。問底事、chūn風世情。
——元·朱晞顏《太常引·送樂清宗晦山長陳輔賢》
【註解1】很多同學發現網上的很多詞彙不可以使用,例如,24嘴交換機的故事。於是就說這是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您還別說,真罵對了。因為“只需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的出處就是源於文字避諱。
在北宋時期,常州太守田登,因為名字中有“登”,故所以不許州內的百姓在談話時說到任何一個與“登”字同音的字。於是,只要是與“登”字同音的,都要其它字來代替。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即將到來。依照以往的慣例,州城裏都要放三天焰火,點三天花燈表示慶祝。州府衙門要提前貼出告示,讓老百姓到時候前來觀燈。可是這次,卻讓出告示的官員感到左右為難。用上“燈”字,要觸犯太守;不用“燈”字,意思又表達不明白。想了好久,寫告示的小官員只能把“燈”字改成“火”字。這樣,告示上就寫成了“本州照例放火三rì”。才有了如今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註解2】照會一詞在1840年以前,是作為天朝對宗藩附屬國下達公文使用的。鴉片戰爭清廷戰敗之後,礙於面子,依然使用照會形式作為外交行政公文,但是將其中的“天朝”、“稟”、“諭”、“懇請皇恩”、“欽尊大皇帝諭旨”等詞去掉了,照會雙方的地位也變成了平行關係。此後其他行業也開始使用,清末民初之際使用範圍很廣,不僅限於外交範疇。
【註解3】“聘書”這個詞,在當時很少有男的給男的寫,一般都是男的給女的寫,因為當時的聘書功能基本等同於今天結婚證。
【註解4】清代文人家庭常見的一種傢具,並不一定用來裝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