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萬博會水深千尺

()聯大人說的還真是沒錯，不怕慈喜罵，就怕慈喜誇啊。慈喜罵你，那是說明她在乎你，對你還有所求。慈喜要是誇你，那可就沒說什麼好事了，最典型的就是咸豐年間的安德海。慈喜預想殺之，可並不自己動手，而是先給予安德海權利和地位，派他出宮公幹。這一路上他免不了招搖索賄，然後再假借山東巡撫丁寶楨之手砍了他。

為什麼是慈喜裝槍，丁寶楨來放？多簡單個問題啊，丁寶楨和安德海有仇啊。

有一次丁寶楨在覲見慈喜的時候，下跪時不小心帽子掉了，安德海這下來脾氣了，慈喜沒說話，他裝大尾巴狼的訓斥了丁寶楨一頓，這梁子就這麼結下了。

丁寶楨是何等的人jīng啊，見安德海出京，一沒有給地方督撫的上諭，二沒帶奉準的勘合，這不是慈喜送上門來讓自己收人頭的么。要說安德海是私自出京，就連丁寶楨自己都不信，可是他又叫不準，上邊到底是不是要讓他來收這個人頭。於是馬上通過在běijīng的關係打聽一下兩宮的動向，京里回傳回來的消息讓他明確知道這人頭自己是收定了。慈喜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讓同治皇帝自己練習處理政務，也就是說，最近人家不管事兒了，這幾乎就等於是明明白白的直說了，丁大人，抓緊時間出大招啊。

丁寶楨是何等的聰明人啊，馬上就開個大。於是，他所收的人頭數+1。事後丁寶楨沒有因此而獲得任何責罰，反而深得兩宮的歡心，高高興興的當了一次DPS角sè，安德海也就這樣被慈喜給坑了。

就在聯大人道喜之後沒幾天，張澤羽果然收到聖旨，大意是褒獎張澤羽不遠萬里從美利堅回國報效朝廷的赤子之心，賜同進士出身，官拜商部通藝司航空署郎中，署理大清派亞美利加聯邦共和國甲辰年散魯伊城萬國博覽會賽會團正監督幫辦之職。

亞美利加聯邦共和國甲辰年散魯伊萬國博覽會，其實就是1904年美國聖路易斯世博會。這個時候清zhèngfǔ對舶來詞彙的翻譯還是五花八門的。就拿美國來說吧，最開始的時候名字有如下幾個：“花旗國”、“亞美利加聯邦共和國”、“美利堅合眾國”這三個名字。第一個名字是因為美國的國旗上有很多條條和星星，看起來花里胡哨的，所以稱之為花旗國，這“二狗子”、“琉璃球”一樣，算是給人家起的外號，正式場合是不能使用的。而後兩者則是規規矩矩的按照國際慣例音譯加意譯過來的，“亞美利加”和“美利堅”都是AMERICA的音譯。這也就是為什麼小說《金銀島》的作者即可以是斯蒂文森，也可以是史蒂芬生一樣，其實都是同一個人。同理，聖路易斯的別稱不光是“散魯伊”，還有“黎業斯”等叫法。

署理，就是代理的意思，賽會團正監督幫辦，這要是理解成賽會團正監，督幫辦那就大錯特錯了。正確的讀法是，賽會團正監督，幫辦。換句話說，就是賽會團正監督的幫手。可要是理解成賽會團副監督也錯了，因為賽會團已經有了副監督，此人是大清第一批公派留學生，留美幼童黃開賈【注1】。這時候人家已經漂洋過海到了美國，正在那邊督造萬博會的中國館呢。

在2009年上海世博會的時候，電視報紙廣播上沒少說清朝第一次由官方派代表團參賽的事。這事早在1902年的時候，外國的公使夫人們就開始忽悠慈喜，從後來事情發展的尿xìng來看，慈喜肯定是被忽悠瘸了，她答應派各國公使要派官方代表團參加。但是慈喜也有她的考慮，一方面她希望能通過中西方之間的交流，來提升一下中國的國際地位，另一方面，她希望通過此事來修好洋人，既然可以以商品來論戰，就不必動刀動槍的了，她可不想再往西安跑一次。

為什麼說慈喜是被忽悠瘸了呢，當時雖然打開國門幾十年了，但是大規模的民間往來並不多，國內老百姓該幹什麼幹什麼，太平洋海底電纜通了就通它的【注2】，美國與巴拿馬籤條約【注3】也沒咱大清國的小老百姓什麼事。但是1904年，清zhèngfǔ組織代表團參加世博會以後，這就算是啟了中國老百姓的民智了。當時，從北到南，全國很多省份都有商人自發參會，太平洋海底電纜一時間成了熱線。而且，各地報紙也紛紛刊登世博會上的各種奇聞異事，幾乎相當於直播了。如此一來，養成了中國老百姓中的一些原本無望做官的非文盲人士品評議政的習慣。為什麼要說成是原本無望做官的非文盲人士呢？就拿今天來舉例子吧，一本科畢業生，說是受過高等教育了，可畢業了沒當上公務員，不在體制內，成了每rì早九晚五的小白領。正常來說的話，對參政議政的話題是不會太關心的。但是有了有了網絡這個媒體了，甭管真知道還是假知道，碰上新聞報道什麼時政要聞了，難免會在企鵝簽名或圍脖上說上那麼兩句。

當時也是這樣，當時全國各地的報紙都下了很大的功夫來報道萬博會這個事。不怕沒好貨，可就怕貨比貨啊。人家外國人去參加萬博會是個什麼情況，咱大清去參加萬博會又是什麼個情況，報紙上說的一清二楚，馬上就高下立判雲泥自現啊。這老百姓就尋思着咱大清國為什麼這麼窩囊，打不過英國法國也就算了，和舊rì的番邦屬國掐架也能掐輸了。兵甲不利？錢糧不足？都不是啊，當時中國海軍排名世界第八位，rì本海軍排名第十六位【注4】。尋思了一年，中國的老百姓反應過味來了，憲政~!。所以，在萬博會結束以後的1905年，全國上下一片呼聲，紛紛要求清zhèngfǔ實行憲政，可別再像以前那麼忽悠老百姓了。清zhèngfǔ當時也納悶，天下懷有不臣之心的人怎麼越來越多了？老百姓的膽子怎麼越來越大了？也是想了一年才反應過味來，媒體~！所以在1906年的時候，一方面迫於壓力去鼓搗憲政，另一方面，重點打擊非法小報。所以1906年的時候，津京地區一大批報紙被封，只因政令已經很難到達更遠的地區，所以南方諸省的報紙此時被查封的不算很多。有人說，自然有人聽，有人信，當時的很多非文盲人士見文戲對清zhèngfǔ沒啥作用，就開始上演全武行了。於是，各種暴動和起義接踵而至，沒想到1911年的時候，這些非文盲人士還真鼓搗成了。

所以說，慈喜是被忽悠瘸了：不去參加世博會，國內的報紙不會報道那麼多的事，國內的報紙不報道那麼多事，老百姓就不會那麼強烈的要憲政，不那麼強烈的要憲政，就不會在清zhèngfǔ無意真正實行憲政的情況下，以全武行來追求憲政的實現。

可為什麼說萬博會中國官方代表團團長秘書這個活不是個好活呢？很簡單的原因，這屆萬博會上，中國代表團的表現實在是不咋地。

先說說這屆萬博會清zhèngfǔ的投資總額，原定計劃是直隸、江蘇、廣東、四川省各10萬兩，湖北、浙江各8萬兩，安徽、江西、山東、湖南各4萬兩，福建3萬兩，江海關【注4】45萬兩，九江關【注6】2萬兩，金陵關【注7】1萬兩，一共123萬兩。但是很多省、關的銀子沒按時押解到京城，最後朝廷實際撥款75萬兩庫平銀子。

那麼這些銀子都是怎麼花的呢？

首先，最大頭的是萬博會中國館的建設費用，45萬兩。其次的是代表團出使經費，15萬兩。剩下的十幾萬兩銀子交給海關去買參會用的東西。

然後回過頭來，再看看這些銀子的使用情況是否讓人滿意。

先說說萬博會中國館，據資料記載【注8】當時中國館位於英、德、墨西哥會場之間，靠近美術院的位置。地方不大，建築風格也很是詭異，這東西宮殿不宮殿，寺院不寺院，住宅不住宅，劇場不劇場。【注9】用當時報紙上的原文來形容：“所謂華式房屋。該房俗呼為王宮，但外觀實際像個小土地廟，矮小粗惡，敷衍塞責，莫名其丑。”要是光說丑吧，也不能全怪中國官方代表團，根據當時美國國會簽訂的《關於執行有關華人條約諸規定的法律》（後文中簡稱為《排華法案》）的規定，當時中國代表團是不可以雇傭中國工人在美國幹活的，也就是說萬博會的中國館必須雇傭美國當地工人來建。可問題是當時萬博會的召開，要新建很多建築。當地工人想藉機多掙錢，要求提高工資水平正在鬧罷工。再加上美國zhèngfǔ對中國代表團的有意刁難，比如說，當時美國zhèngfǔ不允許中國代表團使用從國內帶來的油漆，讓中國代表團必須從美國本地採購油漆，而美國當地的油漆又死貴死貴的。說句良心話，黃開賈能按時把中國館建起來也不容。這就和當下是一樣的道理，朝廷要建工程，建的太好了，老百姓說你這是刷政績，只求面子上好看，建的太破了，老百姓說你浪費納稅人的錢，建了這麼個破玩意；朝廷要舉行大型活動，老百姓說你勞民傷財不顧民生，不舉辦大型活動吧，老百姓說你閉國鎖國，缺乏與世界各國交匯互通共同繁榮的機會；朝廷什麼事都不做還不行，老百姓說你行政不作為，總之，幹活的永遠是挨罵的。

翻回頭來再說中國館，雖說有美國人的百般刁難，實為事出有因。可國人也感覺中國館的造價忒高了。根據當時中國民間商團參會的人估算，各種雜項費用算做一起，有4萬兩銀子肯定是夠了。

我們再來看看官方代表團這十幾萬兩銀子都買了點啥：“城隍廟、觀音堂的偶像，寬袍大袖、傴僂低首、贏弱無比的兵丁、僧道的雕刻像和紙人，刀、枷、板等刑具，甚至包括纏足弓鞋、鴉片煙具等”

這些話可不是筆者說的，這都是引用的當時報紙上的原文。要說，溥綸【注10】貝子還把萬博會的宗旨中關於“展示民俗民風”這條貫徹的那叫一個徹底啊，一點也沒糟踐，別的國家都是向他國展示本民族科技和文化中的最高成就和jīng粹、jīng華部分，也就是說，別的國家都是留其jīng華，去其糟粕，咱大清國這位貝子爺是jīng華與糟粕共存，國威與國恥同享，國內有啥就給外國人看啥，咱不怕丟人。

行，退一萬步說，這些東西是糟粕也好是陋習也罷，還算是咱中國的東西。其中有些東西就耐人尋味了。比如其中一件展品，說是古鏡，唐代流傳到rì本，萬博會前才花重金將國寶請回。這麼說要是糊弄外國人還行，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正宗的西貝貨，而且還是扶桑造的西貝貨。親啊，您逛一趟潘家園買點天津造、河南造也走不了多少路，不費鞋。

如果只是如此，民怨還不會那麼大，自古以來中國人講究的就是民不與官斗，可奈何官與民爭啊。建中國館的功用自然是要給中國商人用來展銷商品。看起來是天經地義的事，可實際cāo作起來，就彰顯出中國人的智慧了，更準確的說，是中國官員的智慧。

前邊咱不是說了么，中國為了省銀子，建的小啊。場地面積有限，來的商家又多。先到先得一說，在這不管用了，誰給的銀子多，誰的面積就大。那要是不給銀子呢？不給銀子您直接坐船回國吧。溥綸帶頭，黃開賈cāo辦，歐陽岐【注11】（黃開賈隨員）和歐陽更【注12】（大清國駐美國三藩市副領事）這哥倆幫忙，萬博會還沒開呢，中國的參會民企就被刮下去一層膏脂。

行，咱再繼續退一萬步說，這些算是咱中國人辦事的潛規則，找官府辦事不能白辦，該孝敬的就得孝敬。畢竟潛規則也算是規則，咱不算你受賄，可撈銀子也得有時有晌吧，不能把事情做的太過了。古語還說過呢，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當官的就該按照官場撈銀子的方式來，你不能搶了江湖人士的飯碗啊。廣東有位鄧廷鏗【注13】，懂英語，給大清國當了二十多年翻譯官，大官不算，可也是個道員，小吏這叫法是肯定沒問題了。這位琴齋先生（鄧廷鏗的表字）竟然當起了蛇頭。在參加世博會之前，他成立了廣業公司，倒是也在廣東像模像樣地採購了不少貨物參會。可能是感覺參會掙的錢不夠，這位琴齋先生還夾帶了15名偷渡華人，儘管從溥綸那要來了手札，可是美國海關用得着給溥綸面子么？在人家亞美利加聯邦共和國的土地上，他算哪根蔥，哪頭蒜呢，查出來偷渡者之後，直接遣返回大清。

清zhèngfǔ代表團回國以後，黃開賈馬上就被御史給參了，把溥綸貪銀子屎盆子全扣到他的頭上了，勞體勞心還不落好，你說他這心情能美麗么？這事之後沒過兩年就病死了，終年才46歲。

溥綸他爹可比李剛牛，回國了自然是辦事有力，官升一級。沒過幾年就當了資政院總裁，也就相當於外國的參議院議長的職務。

由此可見，這絕對是個撈不到錢還要背黑鍋的差事。能不能撈到錢張澤羽不關心，這黑鍋他是不絕對不想背的。想個什麼法子能不背這個黑鍋呢？

【註解1】：黃開甲。

【註解2】：1902年12月14rì建成，經半年多的調試，於1903年7月4rì正式投入使用。當時的美國總統西奧多·羅斯福給菲律賓總督塔夫脫髮過去一條賀電，全文用時不到十分鐘。

【註解3】：1903年巴拿馬為從哥倫比亞dúlì並取得美國在外交、軍事、經濟上的援助而簽訂。條約規定巴拿馬以1000萬美元的價格向美國出讓巴拿馬運河的主權，以及運河兩側各8公里，面積1673平方公里的土地以並轉交給美國永久使用，巴拿馬因此獲得美國的幫助而dúlì。直到74年以後的1977年，巴美《巴拿馬運河條約》的簽訂才將巴拿馬運河的主權收回，美國於1999年12月31rì中午向巴拿馬zhèngfǔ交還運河的主權。

【註解4】：北洋水師剛成軍的時候，世界排名是第六位，後來一直不添新船，到了甲午海戰之際，世界排名變成了第八位。

【註解5】：上海海關。始建於康熙二十四年，清zhèngfǔ收復台灣以後。1843年至1845年間，因中英《南京條約》的內容規定而改建。

【註解6】：九江海關。原為清zhèngfǔ常關，1861年改為海關。

【註解7】：南京海關。甲午海戰失敗后，清zhèngfǔ海防空虛。1897年，rì本軍艦強行衝進南京，要求南洋大臣於南京開埠通商。清zhèngfǔ被迫同意這一要求，並於1899年建海關。

【註解8】：《大公報》1904年4月29rì，《節錄某士函述美國會場情形》

【註解9】：除數張當時中國館照片外，另有當時中國館縮微模型存世，現存於美國聖路易斯商業圖書館。

【註解10】：溥倫

【註解11】歐陽祺。

【註解12】：歐陽庚。

【註解13】：此公聞名於炮哥《倫敦被難記》。想當初，炮哥於清zhèngfǔ亂黨通緝名單之中並不算重量級人物。為了搏個名聲，在倫敦的時候，就沒事總跑這位鄧廷鏗先生家去套瓷，說咱倆都是中山老鄉，一起鬧革命吧。可這位鄧廷鏗先生在倫敦的時候家住哪裏啊？他是大清駐英使館翻譯，肯定住在大清駐英使館裏啊。跑清zhèngfǔ駐英使館裏宣傳反清革命思想，這不是自找着被抓么。也許您會問，會不會是孫先生不知道鄧廷鏗的家就是大使館啊？此事不用懷疑，孫先生肯定知道，這事孫先生的朋友鄧慕韓和陳少白都吐槽過，炮哥就是故意這麼做的。其目的是“yù得外人同情，增加滿清罪戾，不得不如此立論耳”！原來炮哥不光是個蘿莉控，還喜歡沽名釣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