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忍能對面為盜賊(下)
()張澤羽他們這支隊伍的隊列方式是,兩人在前,兩人在後,剩下四人跟在貨車周圍。八名軍兵背的都是德國造的Gew98毛瑟快槍【注1】,另外還多出來十匹備馬,無論是速度還是火力都不算太差,一般的土匪應該是不敢打他們的主意的。可偏偏有那不一般的土匪看上他們了。
兩名前哨正騎着馬順着官道前行,路邊的枯草堆里突然竄出來五六個人,馬上這兩位還沒來得起把背後的槍摘下來呢,劫道的那伙人就把槍就頂到他們身上了。
後邊的張澤羽件見事不好,對坐在副駕駛上的倆徒弟說:“低頭趴下,聽見槍響也別起來。”說完一踩油門,卡車開始加速。與此同時,卡車路旁的枯草堆里也竄出來七八個人,嘴裏高喊:“停下!”“站住!”“不站住開槍了!”“點子扎手,要滑,兜住!(土匪黑話,目標不好控制,要逃跑)”張澤羽這時候能讓他攔住么?不到十秒鐘,就衝倒了前哨身邊。
劫道的土匪真沒跟他客氣,抬手對着卡車就是一陣排槍。好在張澤羽平時WARGAME沒少玩,見他們有要開槍的意思的時候,趕緊把頭低了下來,沒有中槍,只是汽車擋風玻璃被打出了四個小洞。剎時間,卡車就衝破了土匪的包圍,土匪一看急了,紛紛跑去騎馬追趕。他們打埋伏的時候,把馬都拴在很遠的地方,這一去找馬,時間上可就來不及了。
張澤羽把車速提到五檔,油門踩死就不鬆了。土匪們剛開始上馬追的時候,還能從後視鏡里看到他們開槍,把貨箱打的直響,可沒過多久,距離就拉開了,馬就追不上卡車了。
等到後視鏡里再也看不見土匪的影子的時候,張澤羽長出了一口氣,看了看前擋風玻璃上的彈孔再看看倆徒弟。倆徒弟都老老實實的爬着呢,張澤羽看他們的時候,他們也在斜眼看着張澤羽。
“起來吧,沒事了。”
要說起來,倆孩子的膽子還真不小,坐直了身子以後,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一個伸手去感受玻璃上的彈孔吹進來的風的感覺,一個去把shè穿了前擋風玻璃和座椅靠背卡在了駕駛室後壁上的子彈頭給撬了下來。
張澤羽看了直想笑,話說,自己在他們這個年齡段的時候,如果碰上了這種事,被嚇尿嚇哭或許誇張了點,但是腿抽筋手哆嗦是會有的。可是看這倆孩子,好像真就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行了,別玩了。”張澤羽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把副駕駛位前邊的儲藏隔打開,從裏邊拿出來一卷透明膠布,起開了一點之後,交給程戰衡,“把洞補上。”
當倆孩子把四個洞都補好了的時候,張澤羽他們也開到了辛民府的地面。這次他認識路了,路過厘金卡子的時候,停都沒停,只是搖下車窗對張左林的手下點了點頭就直接開了過去。張左林的手下也認識張澤羽了,一見是他也沒阻攔。張澤羽一直把卡車開到馬隊營門口。
下了車,對門口站崗的軍兵說了句“告訴張管帶,就說張澤羽來了。”之後就不再理會衛兵,直接繞到車口,查看貨箱受損情況。
這個時候的步槍shè程比後世可遠多了,穿透力自然也更強。後世的自動步槍的有效shè程也就四五百米左右,而這個時代的步槍的有效shè程幾乎都超過了一千米。貨箱上邊被shè穿了十幾個洞,看的張澤羽這個心疼啊。當他把後門打開的時候,一股汽油味撲面而來,原來一桶航空汽油在三分之二高的地方被shè穿了。上邊三分一之灑了出來之後,在貨箱裏揮發了。張澤羽看了這個后怕啊,這要是有個小火花,自己這條小命說不定就交代到這了,看來自己還真是命大【注2】。張澤羽心裏暗罵,“這幫癟犢子竟挑貴的打,放着95和97不打,專門打航空汽油。”
他從路邊找了兩個小木棍,用軍刀削圓了用力插進油桶里,防止剩下的汽油繼續揮發。
這時候,張左林領着二張一湯從馬隊營的院子裏出了來,剛要和張澤羽打招呼,可看到貨箱後門上的彈孔,也顧不得客氣了,馬上關切的問:“先生,這是哪個欠整死的貨,活擰歪了敢對您開槍?”
張澤羽用一塊小抹布擦了擦手,“不知道,在兩家子和謝家窩棚中間被盯上的。對面沒報號,不知道是誰幹的。”
張左林回頭對唐二虎說,“讓兄弟們備馬,抄傢伙,今天我非整明白是誰活擰歪了不可,媽了巴子的,敢沖先生開槍,這他媽的就是和我張左林過不去。”
“不必興師動眾,現在去他們應該已經跑了。不過確實應該派人去看看,和我一起的還有將軍府的八個兄弟,看看他們出事了沒有。他們一共不到二十人,如果他們沒走,派半哨人去應該不會吃虧。”
“二虎,挑管直的(土匪黑話,槍法好的意思),帶五十個兄弟去看看。”
“好嘞,我去整死這幫癟犢子玩意。”湯二虎毫不猶豫,轉身去召集人馬去了。
“先生,外邊冷,咱還是進屋說話吧。”
“好的,我交代一下,咱們再進去。”說完,拉過兩個徒弟來向三張介紹:“這是我剛收的倆徒弟,程戰衡和徐川。”然後又對倆孩子說,這位是辛民府游擊馬隊營張管帶,張幫辦和張哨長。倆孩子雖然年紀不大,可都十分聰明,看到張澤羽在三個軍官的面前說話好像很有分量,所以沒有見官就磕頭。二人都是雙手一搭,大拇指向上躬身行禮,張澤羽那套做派倆人到是學的稍微有點模樣了。
張左林見狀,連忙虛扶了一下,不必多禮,別見外。先生這是承業有人了。這第一次見面我也沒啥好送的,這倆錢買點筆墨,先生大才,跟着先生好好學。”說完,他從懷裏逃出來一把大洋,要給倆孩子。
倆孩子沒敢收,看了看師傅。張澤羽點了點頭,“收下吧。”倆孩子一聽高興的接過了錢,連連道謝。
張澤羽把卡車的后箱門關上了一半,囑咐倆孩子說:“等會汽油味散盡了以後,把門關上鎖好,到屋裏來找我。別讓抽煙的人靠近,這東西見不得火,明白了么?”
倆孩子馬上一左一右守上了卡車後門,張澤羽跟着張左林等人進了馬隊營。
四個人一坐下,就有馬弁給倒上了熱茶,張澤羽沒客氣,先喝了一碗。
“先生這是要去哪啊?”張左林問。
“奉外務部召,進京。”馬弁給續上茶之後,他又喝了一碗。
“先生,你把剛才發生的事能不能細說一遍,我也尋摸尋摸着,這是個怎麼回事。”
“好的。”張澤羽把剛才路上發生的事給三人描述了一遍。
張左林思索了一番之後,皺了皺眉說,“不對啊,先生,按照您的說法,出了您以外,還有八個將軍府的官兵護衛,小柳子不敢做這麼大的買賣啊。您這恐怕是被大柳子盯上了,為了八隻快槍,二十匹戰馬做這買賣倒也不能說是不值,可是您都跑出來二里地了,那可就不是為了槍和馬了,看您那車上的窟窿,這幫癟犢子玩意這是真要對先生您下手啊。是不是得罪誰了啊?有什麼仇家么?”
“我一個剛從外國回來的,我能得罪誰啊?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們可能是想要我車上拉的東西。”張澤羽開始佩服起劉全岳來了,他說的還真沒錯,還真的是君子無罪,懷璧其罪。這年頭並非想像中的那樣,沒有幾個識貨的人,無論是朝廷還是土匪。
“先生車上拉了什麼寶貝啊,這幫癟犢子玩意下這黑手?”
“怎麼說呢?一個能飛上天的東西。”
“啥風箏能比八隻快槍二十匹戰馬還值錢啊?”在張景惠的印象中,能飛上天的東西,好像只有風箏。可是想了想又覺得不對。“誒,先生,我聽人說,前段時間,奉天府有位高人坐着一隻大布鳥飛上天,不會就是您吧?”
“真讓您說中了,正是在下。我估計他們就是為了這東西來的。”
“哎呀先生,您可太厲害了。”張左林也聽說張澤羽開動力三角翼上天的事了,他壓根就沒信這是真的,還以為是別人胡說呢。“早聽說這事了,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這要是別人說,打死我也不帶信的,要是落在先生您身上了,那就靠譜了。我招摸着,這幫癟犢子玩意還真可能是惦記上您那東西了。”
“敢做這麼大的買賣的,能是誰呢?”張景惠問了張左林一句。
“你就不用瞎合計了,等會二虎回來就知道是誰幹的了。告訴伙房做飯,先給先生壓壓驚。”
這次張澤羽沒有推辭,等酒菜齊備以後,張澤羽等四人上了桌子。
“讓倆孩子也一起吃吧,沒那麼多講究。”這個時代講究的是父子不同席,張左林作為地主客套一下沒事,可是張澤羽不能不明白這中間的禮節,連忙推脫說:“還是讓他們下邊吃吧。”
四個姓張的湊在一起,開始喝起酒來。張澤羽的酒量不算大,平時更是很少飲酒,尤其是東北的這種高度白酒,他更是很少喝。
另外三人給他敬酒他也不推辭,人家一口乾掉一碗,他卻只喝一小口。整的另外三人對他很無語。幾個人從一邊喝酒一邊閑聊,最終又聊回了到底是誰劫的張澤羽的問題的時候,湯二虎回來了。
“媽了個巴子的,整明白了。是杜立三的人乾的。”
幾人一聽,都是一皺眉,杜立三可不好惹,算得上是這個時候關東的頭號巨匪了,手下有槍的就有上千號人,連官府都奈何他不得,算起來也只有他敢這麼明目張胆的劫將軍府的人。
“和我一起的那八個兄弟現在怎麼樣了?”這才是張澤羽比較關心的事。
“那伙子人沒劫住先生你,把氣出在了他們身上。搶了槍、馬、銀子不說,還把他們扒的光剝出溜兒的,連個褲衩子都沒剩。我們遇上的他們的時候,幾個人都快凍僵了。這要不是碰上我們,說不定就蹬腿了。我借給他們幾匹馬,他們回奉天了。我派了個人跟着他們一起去的,等奉天府那邊的信兒。”
“他媽的,這個作大損的小立子是不是有點蹬鼻子上臉了,手都伸到哪來了?”張左林也只是嘴上說說,這個時候,他的實力和杜立三比起來,還差的太多。
“人沒出事就好。”張澤羽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來了。“這帳先記下來,將來我會跟他算的。眼下進京是頭等要事。”說完,岔開話題和幾個人聊起別的來。
張澤羽是有學問的人,在這個年代算得上是高級知識分子了。正常來說,他和張左林等四人應該是沒什麼共同語言的,但是無論四人聊什麼話題,他好像都明白,並且能把其中的道理用最簡單是語言給四個人說清楚。這次,四個人是死心塌地的佩服他了。
幾個人一直聊到湯二虎派着一起去奉天府的那名軍兵回來複命,跟着他一起回來的,除了原來那八名衛兵,又多增加了十二名。整整二十人,配置還和原來一樣,每人雙馬快槍不說,領頭的兩名驍騎校還帶了兩把短槍。
按理說,這配置應該可以了。可張左林還是不放心,非要再派點人跟着護送不可,讓張澤羽給推辭了。來了這麼多人,這麼大的陣仗,肯定是得通知辛民府衙門口的。張澤羽他們在馬隊營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在辛民府遞交了勘合之後,繼續上路。
張左林領兵一直給他們送到了新立屯才收住了人馬。臨別之時,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弄來了兩把手槍,送給了張澤羽路上防身。
在這個時代,手槍同樣是奢侈品,更讓張澤羽驚奇的是張左林送的這兩把手槍中的一把太另類了,竟然是右輪手槍【注3】。在張澤羽的印象中,轉輪手槍都應該是左輪的,因為左輪手槍幾乎成了轉輪手槍的代名詞。無論是在網上還是在影視劇作品中,他都沒看見過右輪手槍。這次他是開了眼界了。兩把手槍除了一個左輪一個右輪以外,幾乎一模一樣【注4】,用的子彈也都是相同的,可惜的是子彈太少了,除了槍里裝的子彈以外,備彈只有十二發。
張澤羽沒有推辭,收下了張左林的禮物。此去路途艱險,真的需要有兩把武器防身。
【註解1】:按照當時的觀念,容彈量5發的彈倉式栓動步槍就算得上是快搶了。因為當時還有很多國家的陸軍都列裝的是無彈倉的步槍。這種步槍沒打一槍之後都需要重新裝彈一次,在中國俗稱單打一。在東北出現比較多的是俄國伯丹式步槍和德國的毛瑟1871式步槍。前者是因為地緣的關係從俄國流傳過來的,後者在洋務運動時期,大量從德國進口列裝清軍的原因。甲午戰爭時期,清軍有大量武器流失到了民間,其中以德國的毛瑟1871最多。相傳,張左林曾經在甲午戰爭時期,在毅軍當過偵察兵,上級給他配發的就是毛瑟1871,後來甲午戰敗,在關外招收的軍兵直接原地解散,他就是帶着那支毛瑟1871回的老家拉起的隊伍成立的保安隊。
【註解2】:用步槍打汽油桶,只能把汽油桶打壞,讓裏邊的汽油流出來,但是不會爆。流言終結者里增經試驗過,他們打的是汽車油箱。筆者小時候曾經親眼目睹過武jǐng用56半自動步槍打汽油桶,目的是引爆rì軍殘留武器,汽油桶都成篩子了,也沒爆炸,最後還是用信號彈或者照明彈之類的東西引爆的。
【註解3】:法國M1982騎兵型手槍。專門為騎兵定製的右輪手槍。網上很多解釋是左手持槍,右手持韁。其實這種解釋是不正確的,正確的解釋是,戰鬥時,左手持槍,右手持刀。一戰以前,騎兵的主要作戰模式還是用馬刀劈砍,所以,他們的主要武器還是馬刀。戰鬥衝刺的時候,不需要用韁繩來控制馬,主要靠的是雙腿來控制。手槍僅僅是作為一種輔助武器,放在左手使用。
【註解4】:另外一把是法國M1982手槍的標準型。和騎兵型比起來,兩者除了細節之處有差別以外,外觀基本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