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現在才發現?
雷瑟夫、波利以及他兩個隨行的手下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即使是在如此令人窒息的環境中,那兩名手下倒也沒忘了自己的任務,很快就衝上了二樓,挨個房間搜索了起來。
“我就不上去了。”波利站在那對他而言過於狹小的樓梯口上下打量了一番,大踏步地轉身走向一樓的幾處場地里。
用作訓練場、倉庫和牢房等等用途的一樓過於寬敞了,顯然不是藏人的好地方,但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他們佈局了許久,可不是為了在這裏跟一隻蜥蜴人玩捉迷藏。
而雷瑟夫三人只能集體行動——雖然蜥蜴人丟掉了它的武器,但他們這邊可也是赤手空拳呢。
雖然這樣效率低了不少,但六隻眼睛總歸比兩隻眼睛要好使得多。
“你看!剛才是不是有道黑影竄過去了!”不得不說嘉芙蓮的視力確實不錯,儘管那隻蜥蜴人只是一個晃身穿過走廊,嘉芙蓮還是捕捉到了它的影子。
“波利!它往露天表演區那邊去了!”克里斯蒂娜立即判斷出對方逃竄的方向,這兒可是她的地盤!
“你!去通知他們進來!”波利快速吩咐手下,本人則大踏步地趕了過去。
他和阿斯莫算不上太熟,但雙方常有生意往來,波利對這裏的大體佈局還是熟悉的。
得到了指令的獵奴隊們魚貫而入,湧入表演區。走投無路的蜥蜴人就這樣暴露在了一根根火把的光亮之下,被生生逼到了比賽場地之上。
“你應該像只耗子一樣的躲進米缸里,或者像一隻真正的蜥蜴一樣趴在天花板上。”波利眯着眼睛一步步向著蜥蜴人逼了過去。
他現在心情很不錯,一會兒他要勸說一下克里斯蒂娜他們,換一條蜥蜴人,雖然弱一些,但勝在更容易操弄。
而這隻,他還沒拿定主意,打個半死好?還是把牙一顆顆拔下來?
或者把鱗片全都扒掉,哼……它的鱗片還是淡紫色的,這可不多見。
“不要把我,和爬蟲,相提並論!”蜥蜴人終於開口說話,不過它的一口瑪黛拉語水平不高,說起來生硬無比。
而且聲音像是被煙熏火燎過似的,嘶啞且難聽。
“哈,我願意這樣,你管我?”波利嗤笑一聲,轉頭看向克里斯蒂娜,“侄女兒,之前我答應過你的……專家,可以送你一隻作為我曾經爽約的補償,你看這個怎麼樣?”
他要是克里斯蒂娜就不會要這個——這小姑娘看着就不像是個狠茬子,那兩個波利也不覺得像。
缺乏權威和恐怖是管理不了這種傢伙的,只有陰濕的地牢、沾冷水的皮鞭,還有持續數日的飢餓才能讓他們忍氣吞聲,暫時服從命令。
當然還不能忘了繃帶、傷葯和泔水。別忘了過猶不及,這可是像克里斯蒂娜這種新手常犯的錯誤。
“雷瑟夫?”克里斯蒂娜求助地問雷瑟夫,她個人意見是不想要的——不如讓波利下次抓人類奴隸的時候勻他們幾個。
不管怎麼說,同族都比異族好對付。到時候雷瑟夫他們唱白臉,她來唱紅臉,這事她在父親活着的時候就常做。
在他們快要餓死或是病死的時候,“偷偷摸摸”地來雪中送炭,再藉機勸他們放棄抗爭,苦撐待變——反正截止阿斯莫死前,她們父女這一套都沒有失手過。
然而現在她說了不算。
而雷瑟夫的回答是:“是的,就是它了。”
“這就對了嘛,
我是過來人,像這種硬骨頭,剛起步的時候實在不適合……你說啥?!”
波利有些愕然地看着雷瑟夫,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就是它吧,它身手比那幾個好太多了。”雷瑟夫堅持道。
他們三個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又不可能再去花錢請個教官來,那幾隻蜥蜴人他們根本訓練不出來。
而且……
“就算真的要花一個金幣買個蜥蜴人上角斗場送死,起碼也得選個漂亮點兒的吧,”嘉芙蓮早就洞察了哥哥雷瑟夫的心思,“波利叔叔,你看,它的鱗片顏色多好看啊。”
“我不做評價。”波利聳肩,他對於人類女性自有一套審美標準,但放在蜥蜴人身上明顯行不通。
他是搞不明白這些蛇臉怪胎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你們……怎敢這樣談論我!”就在這邊幾個人還在爭論不休的時候,蜥蜴人終於忍不住了。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們怎敢將王室的成員充作奴隸!”
“你們就不怕王室發起戰爭么!”
“王室?”雷瑟夫皺眉看向波利。他不太懂蜥蜴人的事,但聽起來很嚴重。
“嘁,”波利的臉上表情充分地表達着不屑,“蜥蜴人有三個王室:華冕王室、戰爭王室和律權王室,其中只有數量最為稀少的華冕王室才算得上真正的貴族,至於另外兩家,隨便哪個蜥蜴人都能和它們扯上親戚。”
“你這隻蛇臉該不會以為老子是什麼都不懂的流氓土匪吧?拿這種話唬我?我可是做過功課的!”
眼見着狐假虎威不成,在火光的照耀下,蜥蜴人的臉色開始變得陰晴不定了起來。
“即便不是華冕王室的成員,吾族的尊嚴也不允許你們這般侵犯!”終於,伴隨着一聲冷哼,蜥蜴人豁然伸手,矛頭直指雷瑟夫。
“今天不慎,中了你們的詭計,我無話可說。但是!”
“就憑你,居然也想當主子?可笑!你甚至都不能在我手上過一招!”
“要是被你買下,我寧願現在就去死!”
“高貴的蜥蜴人只會向更強者低頭!”
“我要求和你單挑!”
“開始了開始了,”波利呵呵冷笑着,“俗不俗啊,都寫進書里的套路你們還不打算變一變?”
“如果勝過你,你就心甘情願?如果輸了,就要放你走?哈哈哈哈哈,你覺得我們會答應?”
“答不答應,隨你;但我死不死,得聽我的。”蜥蜴人陰冷地笑着,“你也不想你們前功盡棄吧?我知道,以吾族高貴的血脈,在任何種族的奴隸販子手裏都值得一筆好價錢。”
“平白損失一大筆錢,你覺得如何?”
“又或者,你,金髮小個子,你是個懦夫,你根本不敢再次面對我?!”
“別中它的激將法,”波利扭頭招呼雷瑟夫,“就它這個臭屁的樣子,交給我來調教,半個月內教它服服帖帖的。”
雷瑟夫仰頭看了看波利這個體型,再看看那隻連那根長脖子一塊算上撐死一米八的的蜥蜴人。
拋開各式戰技法術不談,波利單手打它都嫌多。
雷瑟夫當然也知道蜥蜴人在故意激他——還是用的最簡單粗暴的方式。
這種情況下波利的建議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但……
“你說誰是懦夫?!”雷瑟夫一把撥開了波利攔着的大手,他提着短劍,一步步地走上角斗場地,向著蜥蜴人走去。
停在它十步以外的地方。
“鐺啷——”
伴隨着兩聲鐵器墜地的聲響,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兩把鐮刀被雷瑟夫丟在了地上,一腳踹向了蜥蜴人那邊。
“這小子活夠啦?”波利的目光轉向嘉芙蓮和克里斯蒂娜,然而她們的表情也只有震驚和獃滯。
“撿起來。”
雷瑟夫用命令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著。
“哈?”蜥蜴人沒有去撿,它甚至退後了一步。
“撿起來。”雷瑟夫緊緊地盯着蜥蜴人,不敢有絲毫鬆懈。
蜥蜴人再次向後退了一步。
大家都是智慧種族,一斤心九兩心眼子,誰知道武器上做了什麼手腳。
沒做手腳你就敢這麼上來?真被激怒了?
不會吧不會吧。
“我自有利爪和尖牙,不需要你的施捨。”蜥蜴人冷哼一聲,擺出了攻擊的姿態。
如果說最開始它的挑釁不過是為求自保的手段,那在雷瑟夫應戰、甚至還主動把武器踢給它的時候,這件事就不是簡簡單單的耍心眼了。
蜥蜴人很清醒,它清楚地知道自己上頭了。
但反正它也沒指望能靠這招逃出生天,所以這現在反而是次要的問題了。
它這回還就要看看,這個人類在耍什麼花招!
十步的距離並不算遠,不過是一個欺身的功夫,雷瑟夫那把已經砍得有點兒卷刃的劍上已經迸出了火花。
蜥蜴人的利爪不遜於尋常刀劍,單單憑着肉身,蜥蜴人居然也能硬接下雷瑟夫的幾招。
但手上缺點傢伙,每次當它試圖反擊的時候,從長度上總會差那麼一些。
爪子到底只是爪子,沒有武器的輔助,多麼精妙的戰技它也用不出來。
要不……冒險拿回自己的鐮刀?
當它伸長脖子,卻只能一口啃在那把破劍上時,它開始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然而,就在它開始化守為攻,想要逼退雷瑟夫從而取回自己的武器之時,它可沒有注意到,雷瑟夫的眼底一閃而過的精光。
可算等到你忍不住了!
就在雷瑟夫一個橫劈的當口,蜥蜴人驀然附身趴下,伴隨着腦後一道冷風呼嘯掠過,它也摸到了自己的那把鐮刀。
你死定了,人類!
嗯?等會兒。
蜥蜴人在地上翻滾着再度躲開雷瑟夫的一劍,卻發現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雙手持劍才能保證力量,而之前雷瑟夫也一直是這樣使用的,以一種不太聰明的方式來確保能夠大力出奇迹。
他現在怎麼單手……
“嘭!”
倉促之間蜥蜴人還能想這麼多已經說明它思路敏銳了,然而臨時的靈光一閃怎麼比得過深思熟慮后的偷襲。
正當蜥蜴人挺身而起,雙手鐮刀已經準備一轉攻勢、飽飲鮮血的時候,某種鈍器沉重地砸在了它的後腦上。
它甚至連站起來都沒完成,就眼前一黑,再次倒了下去。
而這時,它才看清楚,那偷襲自己的“暗器”是個什麼東西。
看着像是……一個罐子??
然而雷瑟夫可不準備再給它回神的機會了——真論戰鬥水平這條蜥蜴人能甩他好幾條街。
左手抄起封血罐,照着蜥蜴人的後腦上又是一記重擊。
這東西雖然像個罐子,但實際上堅韌得很,要不然就憑他們這海上陸上的顛簸,普通瓦罐早就得碎成齏粉了。
反正他身上也沒別的物件,正好拿它當暗器。
“你……卑鄙!無恥!”蜥蜴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鐮刀也隨手一丟,衝著雷瑟夫破口大罵。
“你們人類的騎士精神呢!就是這樣拿個罐子在決鬥中敲悶棍嗎!”
“騎士精神我不知道,我就是一平民而已,”雷瑟夫無所謂地聳肩,一邊將劍身象徵性地搭在了蜥蜴人的肩上。
“再說了,我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同意和你決鬥;我明知道打不過你卻依然應戰;我拿着這卷刃的破劍卻給你趁手的精良武器;我一手是劍另一隻手是只罐子,你則有成對的利爪和鐮刀,還想用牙咬我;”
“而你現在卻坐在地上,說我卑鄙無恥地偷襲了你,還沒有那啥啥精神?”
全場都安靜了下來。
如果之前的決鬥在波利他們看來贏得毫無爭議,那麼現在這一通胡謅實在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雷瑟夫他一直都這麼能說會道嗎?”克里斯蒂娜悄聲湊到嘉芙蓮身邊問道。
“第一次聽?巧了,我也是。”
坐在地上耍賴的蜥蜴人長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人類青年。
他怎麼敢離着這麼近數落自己?他不知道只要自己想,現在就能一口咬斷他的喉嚨嗎?
“你不怕死?”蜥蜴人呲牙瞪視着雷瑟夫,微微晃動着細長的脖頸示意自己的攻擊範圍。
殺了他對自己逃命毫無用處,但為了泄憤可是剛剛好。
“哈,怎麼,你不是血統高貴嗎?你不是王室嗎?貴族?‘大人’?”雷瑟夫揚了揚手中的封血罐,蜥蜴人條件反射似的縮回了腦袋。
“你的驕傲呢?矜持?榮譽?還有那什麼精神?”雷瑟夫一遍又一遍地掃視着蜥蜴人的全身上下,“你準備把這些全鬆口不提,就為了張嘴咬我一下?”
蜥蜴人覺得自己沒法再說下去了。
自己和這個人類在武力上的差距是如此之大,也正因如此它的落敗才這樣的恥辱。而對於對方來說……
不管用什麼手段,他戰勝了更強者——而且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手段,-藏了個副手武器而已,還算什麼手段不成!
至於自己……已經夠丟臉的了。
榮耀而死和苟且偷生也許很難選,但恥辱而死這條路實在是犯不上走。
“嘿,你別光低頭不說話,”見蜥蜴人一時沒了動靜,雷瑟夫又拿罐子敲了敲它的腦殼,“所以說呢?你那套詞還算不算數?”
“當然……唉,當然是算數的。”蜥蜴人認命地垂下頭:即便不承認,它也沒地方跑,二三十個人圍上來,它能有塊鱗片掉出這個表演區都是幸運至極。
至於以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它是不可能放棄對自由的追求的。
“很好,那你叫什麼?”
“露蒂,露蒂·科迪菲什。”
“嗯哼,就這些?”
“啊……”名為露蒂的蜥蜴人常嘆了一聲,它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時,儘管瑪黛拉語說著仍顯生硬,但音色卻異常地柔美動聽:
“是,我的主人。我,露蒂·科迪菲什,情願獻出肉體、精神與靈魂,皆歸於我主您之麾下,矢志忠誠,不離左右……”
“等會兒等會兒,”聽得正爽的雷瑟夫忽然回過味兒來,“你這個聲音怎麼回事兒?難不成你……”
“女的、母的、雌的,”露蒂認命地嘆息着,“我不知道用瑪黛拉語哪個詞形容蜥蜴人是對的,但比起這個,”
露蒂抬起手,努力示意着自己那明顯有別於那幾位同族,更加修長的脖頸:
“那六位同族和我有着如此明顯的區別……而您到現在才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