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第72章 第 72 章

祝微生沒有回答男人,扭回頭去,隨着電三輪顛簸。

男人見狀,更快地追上來,很激動很確定地說:“你看得見我!”

不過男人單靠兩條腿跑再快也沒法和電三輪比,他追了一會兒,到底還是被越甩越遠。

祝微生坐着大爺的電三輪,一路搖搖晃晃,最後來到另一個城鎮下面的一個小村子裏。

村子正對面的不遠處有一座山,冬日裏的山灰撲撲的,顯得安靜而沉默。

大爺家的房子就在離山不遠的地方。

電三輪停在房子面前,是一座青磚瓦房,打了水泥坪,周邊修了水泥花壇。

瓦房看上去有些年頭了,比祝微生山裏的小屋還要舊些,不過收拾得很整潔乾淨。在院子一旁,還擺放了一豎排被打理得很不錯的盆栽。

電三輪開進小院的時候,一個穿着白色長羽絨服的男人正背對着他們蹲在盆栽面前,拿着剪刀修剪花枝。

聽到車的聲音,男人回頭,露出一張祝微生才見過的憨厚的臉。

“爸,你回來啦。”男人放下剪刀走過來幫大爺停車,又衝著屋裏面喊,“婉婉,阿雪,爸帶了客人回來,快出來。”

對上祝微生視線時,男人笑起來愈發憨厚,熱情道:“快請屋裏坐,一路吹着風過來,冷夠嗆吧。”

祝微生頷首,簡單回應。

這時,大門裏走出來兩個人,年約四十的女人,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女。兩人容貌姣好,看模樣是一對母女。

大爺之前在路上就跟祝微生作了介紹,他姓陳,那對母女是他的兒媳婦蘇婉和孫女陳雪。

進了屋,陳父的老伴兒也從房間裏出來了。她的腿似乎受了傷,扶着牆一瘸一拐走出來的。

“媽,醫生說了您這腿現在最好少下地走動。.52ggd.”男人從屋外走進來,見狀趕緊走過去,一臉擔心地把人扶着。

陳母抿下唇,說:“就幾步路,不礙事。”

陳母被扶着在木桌旁坐下,祝微生就坐在她面對,旁邊蘇婉在杯子裏放好茶葉,準備去接熱水。

“我來。”男人把杯子接過去。

祝微生看着男人倒好熱茶端來,又去廚房裏洗水果切水果,把陳家其他人準備做的活兒都攬了過去,忙得不亦樂乎。

對於這樣的場景,陳家四人都沉默看着,好像每個人都心事重重。

這異樣的氣氛,男人卻似乎毫無所覺。

在男人端着水果進來時,一道白色身影同時跑了進來。那身影氣喘吁吁地停在祝微生身邊,指着男人憤怒控訴:“大師你快看啊,就是這個怪物,它冒充我的樣子,搶了我的父母妻女,把我變成了這幅誰都看不見的樣子!”

此時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站在祝微生面前。一個端着果盤,一切行為看上去都是一個正常活人;一個不是生魂也不是鬼,偏偏除了祝微生其他人都看不見。

祝微生看了一眼男人放上來的果盤,問陳父:“你找我過來,是為你兒子的事吧?”

男人疑惑道:“為了我的事?爸,我什麼事?”

陳父看一眼男人,嘆着氣說:“是陳邦,不是你。”

男人道:“可我就是陳邦啊。”

另一邊那個只有祝微生看得到的男人怒道:“你是個屁是,老子他媽才是陳邦!”

其他人聽不到陳邦的聲音,自然沒人理睬他。

祝微生則看過去,“你先安靜。”

正準備繼續吵吵嚷嚷的陳邦,憋了憋氣,煩躁地閉上嘴巴。

而陳家人看祝微生對着空氣說話,神色都有了變化。

蘇婉盯着那一點問:“陳邦也在嗎?”

祝微生點頭。

蘇婉蹙眉,垂了眼眸,沒再問什麼。

陳父陳母往那裏看一眼,俱都無言,神色複雜。

唯有陳雪,露出了一點厭惡。

“你們早就知道眼前這個陳邦不是你們的兒子?”祝微生道,“看你們的樣子,你們對他的出現也不害怕和反感。”

陳父無意識地捻着指節,“是,我們能感覺出他對我們沒有任何惡意。”

陳父還記得上個月的那一天,外出鬼混半個月都不見蹤影的陳邦忽然回來了。他手裏提着好幾個袋子,都是給他們帶的過年禮物。

陳邦是他們村出了名的混子,好逸惡勞,不務正業,年紀越大越沒了臉皮。以往這個人,家裏但凡有點什麼好吃好喝的都得被他搶走先進了他的肚皮,不從他們手裏搶錢已經算是好的了,禮物這東西,陳父養陳邦四十多年從來沒見過。

那天是他第一次收到陳邦送的禮物,是一件很合身的衣服,款式質量都非常好。陳父勤儉節約沒穿過那麼好的衣服,他一邊心疼錢,一邊警惕陳邦這突然示好的舉動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注意。

結果陳邦出去一趟后的變化不止表現在給他們送禮物一事上。自從陳邦回來,大到菜地里的活兒,小到地面的清掃,碗筷的洗刷,陳邦都在搶着干。

以前陳邦是個醬油瓶倒了都不會扶一下,吃完就一抹嘴的人,別說碗,他連筷子都沒洗過一根。

陳邦的混並不止表現在這些上面,好幾年前他們家這座小瓦房本來有機會建成二層小樓,就像村裡其他的房子那樣。但是陳邦將陳父準備拿去買材料的錢偷去了一部分,一夜就輸了個精光,還倒欠下十幾萬的賭債。

討債的人找到家裏來,鬧得他們不得安寧。陳父沒有辦法,只能把剩下的錢拿出來給陳邦還債。於是這些年村裡其他人家基本都住上了小樓,就他們家還是破舊的瓦房。

上個月陳邦去陳母房間裏翻箱倒櫃地找錢,陳母去阻止時被陳邦推了一把,摔傷了腿。她歲數大了,腿傷好得慢,最近才剛剛敢下地走動。

很多時候,陳父都恨不得沒有生過這麼一個兒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骨長歪了,變成了這麼一個混賬樣子。

所以陳邦忽然出現的這種轉變,讓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私下得出結論,還是覺得陳邦在打什麼壞主意。

可是接下來的一個月,陳邦的表現始終如一。他變得勤奮、孝順、關愛妻女,也不出去鬼混了,家裏家外一把操持。從一個家庭敗類、社會渣子,變成了村裡人見人誇的好男人。

就在他們為此而感到高興,覺得這個家終於要苦盡甘來時,真正的陳邦回來了。

那天是陳雪的生日,他們和假陳邦一起,在家做了一桌好菜給她慶祝。結果剛開飯,陳邦就回來了。

看到站在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陳邦,陳父他們愣了,陳邦自己也愣了。

陳邦見鬼一樣驚恐大叫着,踉蹌地跑出去。

陳父他們雖然也受到驚嚇,但是卻沒有陳邦那麼害怕。他們和假陳邦朝夕相處了一個月,他如果對他們有惡意,早就對他們不利了,不會為他們做那麼多事。

之後陳父等人發現,除了他們,村裏的人居然都只看得到假陳邦,看不到陳邦。

“這緣於你們對他產生的認可。”祝微生指尖敲敲桌面,看向男人,“他剛來你們家那一陣,是不是沒有出門過。”

陳父點頭。

這就是原因。

隨着程家人對男人的認可,他開始有了真正的形體,可以正常在村裡露面。但世上不可能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於是男人有了形體,陳邦則慢慢消失在村裡人面前。

等某天他們對男人徹底認可了,男人就可以以真正的陳邦的身份,隨意出現在任何人面前。至於陳邦,則會在那一天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陳父也逐漸發現了這一點,因為陳邦回來那天他們都還能看到陳邦,可之後某天,他們能聽到陳邦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人了。直至前兩天,他們連陳邦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這說明了哪怕在知道男人不是陳邦的情況下,他們家裏依然在對男人的存在持續地產生認可。

陳父對這種情況並不意外,甚至他覺得這樣的發展才是正常的。男人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完美地符合了他和陳母心中兒子的形象,也符合了好丈夫和好爸爸的角色,誰能忍住不對他給予認可。

可是,陳邦是陳父養大的,他雖對陳邦早就失望透頂,不奢望陳邦變成一個孝順兒子,甚至希望陳邦一直離他們遠遠的,但讓他就這麼看着陳邦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爸,是我做得不好嗎?”男人在陳父面前蹲下,仰頭看他,“讓我做你的兒子,好嗎?”

“你很好,非常好。”陳父眼睛泛酸,帶着不舍,“但你不是我的兒子。孩子,他有他的歸處,你也得有你的去處。”

陳母抹了抹眼淚,蘇婉也濕着眼睛扭向一邊。

只有陳雪,生氣地看着陳父:“爺爺,那個人那麼可惡,你竟然還不死心,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她走到男人身邊,拉起男人攬着他的胳膊,“他對我好,也不會打媽媽,更不會推你們,讓他留下當我爸爸不好嗎!”

“什麼那個人,會叫爸不會!”陳邦瞪着陳雪,一臉恨不得給她兩巴掌的樣子,“死丫頭,誰生的你都不知道!對着一個不知道是鬼是怪的東西,他搶了我的位置,你這是認賊作父!”

“阿雪,他不能再繼續待在我們家。”蘇婉招手讓陳雪過去,紅着眼睛,“你爺爺說得沒錯,每個人都該有每個人的歸處。我們這裏,不是他的歸處。”

“婉婉,你也想我離開?”男人看向蘇婉,臉上並沒有被要求離開的憤怒,神情顯得很柔和。

蘇婉眼中有一些淚意,慢慢點頭,“從這裏離開后,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冒充別人的事了,對別人,對你,都不好。”

男人看向陳母,陳母傷心地沖他揮手,聲音哽咽:“你走吧。”

這一幕幕被陳邦看在眼裏,他露出得意的笑:“一個精怪還想跟我爭位置,我告訴你,親生的就是親生的,你怎麼都越不過這一條。”

祝微生卻不這麼認為,他看着陳家人:“你們是不是知道他快要消失了?”

蘇婉一頓,反應有些大,“為什麼會消失?我以為只要讓他離開這裏,他就會恢復正常!”

陳父和陳母一陣揪心,“消失的話,這孩子會死嗎?”

陳雪最懵然,她以為他們心裏還記掛着他那個人渣父親,但看幾人現在的樣子,他們剛才是在故意趕男人走嗎?

男人對此也目露驚訝,“你們怎麼知道的?”

“我們每晚同床,我怎麼可能不知道。”蘇婉一臉憂容地蹲下身,將男人的兩條褲腿撈起來。

褲子底下露出的不是人的腿,而是兩根帶着樹皮的木頭。

蘇婉再把男人的衣袖捲起,只見手腕前面是手掌,往後卻也是木頭。

陳邦在旁邊看着,先是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道:“好哇,原來是木頭成精!”

陳父陳母臉上沒有意外,應該也是早就知道了男人身上的變化,只陳雪詫異地睜大了眼。

男人看看自己的木頭手和腿,臉上露出一個笑來,“原來我的能力已經消失到這種程度了,我竟沒感覺出來。”

看他笑,蘇婉神情更加難受,“你是那棵樹,對不對?”

“什麼樹?”陳邦在旁疑惑。

“樹!”陳雪恍然驚呼,“你是我媽媽嫁的那棵樹?!”

男人笑了笑,沒有否認。

“嫁樹……”祝微生想了下,看向蘇婉,“你是少數民族?”

蘇婉道:“我已經過世的媽媽是。”

蘇婉的媽媽出生於某個少數民族,在她媽媽老家那裏有個習俗,女孩子在成年之前,會先嫁給一棵樹或是一塊石頭。

蘇婉十三歲的時候,媽媽按照老家的習俗,把她嫁給了山上的一棵樹。

那座山就是小院正對着的那一座,在山的另一邊就是蘇婉出生的村子。

那棵樹就生長在山頂的最高處,此時從大門望出去,還能直接看到它高長的樹影。

當年嫁給大樹沒多久,蘇婉的父親就因病去世了,留下她和媽媽相依為命。母女倆生活過得不算好,蘇婉多了很多從前沒有過的煩惱。

某天下午,上山打豬草的蘇婉又一次經過那棵大樹。

當她站在樹下,看着樹木散開的樹冠像一把傘一樣在她頭頂撐開。失去父親被迫提前懂事的蘇婉,忽然就生出一種心緒,這世上除了她的親人,她竟然還和一棵樹有着一種神奇的牽連。

它是一棵對她有別樣意義的樹,一棵和其他大樹不一樣的樹。

生活里的煩惱並不是每件都適合說給旁人聽,但心裏的煩惱堆積多了,會壓得人心裏喘不過氣。從那一天起,蘇婉將一棵樹當做了朋友,常常上山去樹下坐一會兒,把心裏的煩惱慢慢講述。

樹沉默着,是個非常合格的傾聽者。偶爾風吹過的樹枝晃蕩,蘇婉將其當做是樹的回應。

這樣的習慣持續到她成婚生子。

婚後的生活被更多的瑣事糾纏,煩惱增多,蘇婉依舊會往山上跑,只是沒有以前那麼頻繁。

陳雪出生后,蘇婉也帶着她去看樹。

但某一次,蘇婉帶着一身傷去找樹。那時她和陳邦已經成婚好幾年,是陳邦第一次對她使用暴力。

婚後的生活變得苦悶無比,生活需要找到一個出口和支撐的點,之後的日子蘇婉依舊經常去找樹。但樹下的女人已經失去了天真,肩上壓着更加沉重的生活累贅,而生活只教會了她隱忍。

很多時候蘇婉都覺得如果可以,她下輩子也想做一棵樹,到時候就紮根在樹的身邊,和它做一對樹夫妻。

然後它們每天一起曬着太陽、淋淋雨,偶爾吹吹風,然後數數天上飄過去的雲,聽一聽群鳥的歌聲,再圍觀一下在周圍尋食的小動物。這樣的日子,比當下的生活好太多。

縱然樹不能給予她任何真實的回應,但有樹的陪伴和傾聽,蘇婉覺得生活還是少了一些糟糕,多了一分趣意。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了陳邦提着禮物回來的那天。

心底深處早已厭惡的丈夫這次回來后,忽然對她很溫柔,不會和她吵,更不會對他動手。關懷呵護,什麼都搶着做。

她的公婆以及女兒都以為是丈夫開始改過自新了,但蘇婉就是分辨得出,明明是同一張臉,一模一樣的身形,但眼前的男人,並不是陳邦。

對於男人的出現,蘇婉一開始也是存着警惕的,然後在日復一日和男人的相處下,蘇婉始終感覺不到男人的惡意,她就覺得不管男人是誰還是什麼東西,這種日子過着,好像也挺好的。

之後陳邦回來了,打破了這個看似恢復正軌的家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寧靜。

陳邦回來后,男人身上也開始出現了變化。最開始蘇婉是在晚上發現男人挨着她的那隻手變成了木頭,然後是另一隻手、雙腿。

自陳邦出現后,男人身上每一天變作木頭的地方都會增多一點,但他自己好像察覺不到。

而這個變化,讓蘇婉對男人身份的猜測也終於呼之欲出。

蘇婉經常去山上找樹,她對樹的樹榦紋理再清楚不過,第一次看到男人的木頭手時,她就認出了那是什麼樹。

多年的樹朋友變成了人來到她身邊,像個完美丈夫一樣關心着她愛護着她,蘇婉在震驚過後,本來是很高興的。但那點高興,全都在她上山後看到開始枯萎的樹之後,戛然而止。

隨着男人身上木頭增多,山上的樹也枯萎得更厲害。蘇婉不了解這代表着什麼,她只是預告到如果繼續讓樹枯萎下去,可能會發生她絕對不想看到的事。

所以明明她心裏對男人的存在已經非常認可,但和公婆商量過後,還是決意讓他離開。

她不想失去樹。

她以為讓樹回到山上就好了,卻沒想到樹竟然要消失了。

“草木成精很困難。”祝微生看着化身男人的樹。

陳父找來時,祝微生看他面相就發現他即將喪子,而且身上還沾染着精怪的味道,以為是精怪作惡。

過來看到男人後,祝微生透過表象,看穿了他衣服底下的真身,一棵修出了樹靈的小樹精。

祝微生道:“你還沒真正的修成,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將樹靈脫離本源,還一直消耗樹靈的力量去吞噬陳邦。吞噬掉陳邦后,消失將是你這番惡行的反噬。”

“大師,您能不能讓它別消失。”蘇婉再度紅了眼睛,眼裏閃着憂急請求道,“它只是一棵樹,除了冒充陳邦,並沒有做什麼壞事。即便它想吞噬陳邦,不也還沒成功嗎?而且它做這些都是為了我,我來替它承擔這種反噬!”

“婉婉。”樹制止了蘇婉,它轉頭望向大門外,看的是遠處的山頂,自己本源那處樹影。

它也記不得是哪天忽然對這個世界有了感知,突然間就可以聽到風聲、雨聲,感受身邊的萬物,和亘古的四季輪迴。

不過在樹看來,有了感知后的日子,變得和以前有些不同,但又沒有太多不同。

直到某一年,一條喜慶的紅布忽然系在它的樹榦上,少女清泠泠的笑聲響起,“那就嫁給它吧,它是這裏最大的一棵樹,看起來最威風,做我的樹丈夫最合適!”

此後樹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大多都來自於少女蘇婉。

一年年過去,蘇婉在長大,樹還是那個樣子。然而等到蘇婉在某一天忽然不再頻繁出現后,樹察覺出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千百年來,樹一直紮根於此,在這片山頂上孤獨地過着,它本該對此習以為常。但少女蘇婉出現后,樹忽然覺得這種孤獨變得有些讓它無法忍受。

但它是樹,根系無法離開那片紮根的土地。

它只能被動地待在原地,等待着少女的下一次出現。

婚後的蘇婉,並不如她期待的那樣幸福。

她憔悴了很多,說話的聲音總是帶着低落,偶爾的笑聲也含着苦澀。只有在每次暢想下輩子也成為一棵樹時,樹才能感受到她為數不多的放鬆和快樂。

但這些也是轉瞬即逝。

某一次,樹熱烈地期盼着,卻盼來了一身傷的蘇婉。

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叫憤怒。

它想讓那個男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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