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這話怎麼說？”沉默許久，楊黯緩緩開口。
常寧璽“啊”了一聲，不好意思說出口，抓耳撓腮半天，想委婉表達卻又找不到詞，只期期艾艾地憋出一句，“你……去到就知道了。”
楊黯：“……”
啊這，他打的工是什麼洪水猛獸嗎？
他甚至開始反思，原來在這個世界機甲塗色是一件這麼不能說出口的事嗎？居然讓對方憋得臉通紅都講不出那個詞。
或說機甲設計里的塗色過於冷門，且不符合機甲師的身份？
“嗯，那行，等下麻煩你帶路了。”楊黯禮貌地笑了笑。
“不、不客氣……”常寧璽目光閃躲，眼皮眨啊眨，那雙琥珀色眼珠看天看地的，就是不看楊黯，“……我叫洛卡斯幫你拿行李。”
說著，他開始輸精神力去指揮機甲。
這一次，機甲很順利地動起來了，不僅步伐平穩，還速度適中。
洛卡斯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塵土飛揚中，趴在隧道洞口，伸長手臂進隧道洞裏把行李箱“拉”起來了——是物理意義上的“伸長”。
“那個，行李箱給你。”常寧璽把行李箱交給楊黯后，就悶頭往前走，像個扭捏的大姑娘，不肯回頭，“現在就走吧，你去的那個地方，太陽落山就會關門，得等半夜才開了。”
機甲塗色的店為什麼半夜還要開門？
楊黯面色古怪，不妙的感覺油然而生，但他還是按捺住心中的疑惑，拖着行李箱跟上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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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送你到這吧，你只要沿着這條街一直往下走，最、最最裏面那家就是了。”常寧璽說到後面還有點磕巴。
“嗯，好，謝謝你。”楊黯四周看了看，心裏閃過些許詫異。
這裏倒是有點出乎意料的繁華，人造日光被巨大的控溫擋板遮蓋，久站也不會有任何汗意。整片區域的溫度適宜，建築樓層不高，但風格炫彩十足，妥妥的賽博朋克感。
與剛剛下公共飛艦時，楊黯所看到荒涼樣子截然不同，讓他禁不住感慨：這才像中心區的樣子啊！
“等我找到地方住下來，我用光腦聯繫你，你把機甲放過來就可以了。”楊黯想起什麼，轉頭叮囑道。
常寧璽臉上的喜悅一閃而過，用力點點頭，“好的！到時我把……洛卡斯送過來！”
楊黯微笑，揮揮手，“嗯，那再見。”
“拜拜！祝你好運！”常寧璽熱情地跟着揮手，並大喊。
楊黯腳步一頓，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去闖什麼龍潭虎穴。
這條街不算太長，沿着走下去，幾乎沒有什麼人路過，所有店鋪基本都開着，但也沒完全開。
因為一眼望去，裏面既沒有人坐守，店鋪里也沒有開燈，怎麼也不像開門迎客的樣子。
終於，楊黯走到了街道的盡頭，歪歪扭扭的招牌缺了一角，斜斜地落下半身，上面寫着菲克屋幾個大字，字體顏色黯淡，有一撇被摳了下來。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喊了一聲，“你好，請問有人嗎？”
沒有回應。
楊黯猶豫要不要再喊一聲時，“嘩啦——”，立在左側的大門玻璃碎了，茶褐色的碎片朝四處嘣開，散落一地的狼藉。
緊接着，裏面傳來乒鈴乓啷的響聲，一個灰色的人影直挺挺地從其中倒下。
楊黯瞬間瞳孔睜大，沒有猶豫，搭在行李箱拉杆的手一松，往前傾身，想扶對方一把。
但即將倒地的灰色人影憑空立住，宛如殭屍直腿，頭髮緩緩飄起，手臂舉過了頭頂。
隨後，灰色人影從下往上地浮起，像慢動作播放一樣，歪向一邊的頭逐漸擺正，身子恢復站立的角度，直到腳底重新挨地，就一跳一跳地蹦回門內。
楊黯：“……”
艹，有點驚悚！
什麼鬼東西？
這不是人吧？！
“誰啊？吵吵鬧鬧的！！”又是一聲巨響，另一側的玻璃門被一腳踹開，萬幸這次的玻璃沒有碎。
紅髮捲毛的Alpha還打着哈欠，但在看到滿地的狼藉后，迷瞪瞪的雙眼瞬間清醒，眉毛一點點聚攏，目光逐漸變得猙獰兇狠，他深吸一口氣，大吼：“法拉思，我給你一分鐘，從上面滾下來，給我收拾屋子！！！你看看這裏變成什麼樣子了！！”
“噢！我的寶貝多瑙，你還好嗎？你是不是被那該死的鬼玩意兒給砸到了！我給你吹吹……”他一臉心痛地撲到角落，抱起一個外形精緻的機械人，語氣輕柔、疼惜。
“大泰頭，你吵死了！”法拉思聲音嬌滴滴的，有點嗲氣，粉紅色的雙馬尾高高紮起，大眼睛圓臉蛋，臉頰霧粉霧粉的，看起來膠原蛋白十足。
與這張娃娃臉不同的，是她豪放的姿態，整個人蹲在兩米高的雕像上，單腳踮起，另一條腿在空中晃蕩，兩手抱臂，眼睛微微眯起，氣場強大。
泰錫冷笑，“少廢話，給我收拾屋子！”
法拉思撇嘴，下巴微昂，不太服氣，“那能怪我嗎？明明就是這玩意兒太難修，你還不肯更新設備，怪誰啊！有本事你……”
她忽然停住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楊黯，誇張地“哇”了一聲，還吹了一聲口哨，“嘿！帥哥，修東西嗎？還是買玩具？如果是買玩具你來得太早了，不過看在你那俊俏小臉蛋的份上，我願意花點時間陪你選。”
泰錫皺眉，轉過身，上下打量楊黯，語氣冷硬，“哪來的傢伙？不知道菲克屋的規矩嗎？”
“你不要這麼凶！！”法拉思不滿，從雕塑上一躍而下，推開泰璽，笑眯眯地湊上前，“帥哥，別理他，我帶你去看玩具！”
說著，她鼻子微微翕動，“咦”了一聲，脫口而出，“噢，寶貝，你居然是beta？”
楊黯：“……”
對方離得太近，他不習慣這樣的距離，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嗯，我是beta，不過我不是來買東西，我是來打工的。上個月你們在招星網發佈了一條求職意向，我投了簡歷，你們面試完后說……”
“啊啊啊！！！你就是那個會畫漂亮花紋的機甲師？”法拉思捂着臉，興奮地尖叫。
“呃，我還不算機甲師，我還沒考證……”
“不重要不重要，誰不知道機甲協會的評級水得很命，實力才是最重要的！你做的那個機械臂，我們看了，超級棒！”
法拉思原地轉圈，卷翹的長睫毛眨巴着，眼尾貼着的愛心水鑽一閃一閃的，像個嬌俏的小女孩，“噢，最最最厲害的是你畫的那個花紋，天哪，太美了，我已經想好了，等你來就幫我把我的璐璐在大腿上畫一個！”
“菲菲姐！！你快來，我們的漂亮花紋來了！！！”她蓄力大喊，頗有震天裂地的氣勢。
楊黯被女孩的大嗓門震住了，旁邊的泰錫嘴角一抽，翻了個白眼，不耐地掏了掏耳朵，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你就是楊黯吧？”一道溫和帶着笑意的聲音響起。
很熟悉，是當時面試他的聲音。
楊黯順着聲源看去，只見玻璃門緩緩打開，一身黑色長袍，頭插一根木簪子的女人走進來。
她的臉上籠着一層薄紗，額頭垂墜着一塊綠翡翠，看不清面容，步伐很慢，姿態優雅，氣質沉靜、溫婉，與屋子裏滿地的狼藉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黯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一股危險的直覺陡然躥過脊背。
儘管他一個beta感覺不到Alpha身上的信息素威壓，對方的氣勢也明顯收斂起來，但從小根深蒂固、多次幫他躲避危險的的直覺卻叫囂着——
不要接觸，不要接觸。
可詭異的是……
楊黯不自在地蹙眉，雖然直覺告訴他危險，但又有另一個聲音說：或許你可以試着挑戰一下。
等下，這聲音又是什麼鬼！
他瘋了吧，好好的平穩日子不過挑戰啥？
嘖，沒聽說過ABO世界裏的beta的基因這麼好鬥的啊，不是說Alpha才這樣嗎？
“是的。您好，阿諾瓦女士。”在星網上，對方就是讓他這麼稱呼的。
“你好，楊黯，很高興見到你。”阿諾瓦微微一笑，“希望剛剛發生的事沒有嚇到你。”
楊黯搖頭，“沒有，一些小意外而已。”
“你住的的地方我已經安排好了，就在菲克屋後面的平樓，你待會兒看看環境喜不喜歡。”阿諾瓦向泰錫招手，“泰錫，你帶人去看看。”
剛剛看起來桀驁難馴的紅髮Alpha乖乖站在一旁，聞言兩手交並，低頭應道：“好的，老闆。”
“不喜歡的話可以直說哦。”阿諾瓦看着楊黯，再次提醒，“我可以替你重新找一間屋子，或者你能找到新的住所，我這邊能負責住宿費用的。”
“這太麻煩您，一開始您說的包吃包住就已經是非常好的條件了，我不應該挑剔的。”楊黯認真地說道。
阿諾瓦輕笑，“沒關係，看着你就像看着我的孩子一樣，你就當做是長輩的關心吧。”
對方可真是熱情善良啊！楊黯默默地想道。
“好的，謝謝您，阿諾瓦女士。”
“不客氣。”阿諾瓦步伐微動，走到法拉思面前，用手摸了摸對方的頭頂，柔和地說，“法拉思，下次不要這麼頑皮了，泰錫每次收拾得也很累的哦。”
法拉思臉頰暈紅，眼睛亮晶晶的，她用頭蹭了蹭對方的手掌，害羞地說：“好、好的，小思下次不會了，牢您費心了，菲菲姐。”
“真乖。”阿諾瓦低頭，在法拉思額頭落下一吻。
“好了，你們都趕緊收拾一下吧，我就先上去了，還有一些工作，需要今天完成。”
“咦？老闆，我記得您工作室隔音艙出了故障！”泰錫忽然訝異地說。
法拉思的大眼睛瞪圓，緊張地說：“啊，那我和大、泰錫是不是打擾到您了！我以為隔音艙能……”
“別擔心，沒有吵到我。”阿諾瓦忍俊不禁，抬起手，手腕的飾品交錯，叮咯嚨咚地響，玲瓏剔透的珠子順着滑下。
她用手指點了點法拉思的鼻子，親昵地說：“法拉思最可愛了，多笑笑，好嗎？”
“好、好的……菲菲姐。”
“乖，那我去工作了。”
法拉思攥住衣尾，甜甜地應道：“拜拜，菲菲姐。”
“嗒——”
玻璃門緩緩合上，法拉思甜美的笑容瞬間隱匿，慢慢轉過身，陰森森地看向泰錫，手指關節咔咔作響，“受死吧，大泰頭，為什麼不告訴我菲菲姐的隔音艙出了故障……”
泰錫眼皮直跳，貼着牆往後躲，“喂喂喂，別這麼暴力，溫柔一點，你可是個Omega，別整天……啊啊啊！！”
他腹部直接被揍了一拳，疼得蜷曲身子，後背抵在牆上，神色極為痛苦，又不敢大聲叫嚷，只能從牙縫擠出幾個字，“暴力O……”
“哼！”法拉思收回拳頭，撩了撩馬尾，恨恨地對滑下牆的泰錫踢了一腳，轉頭對楊黯甜笑，“嘿！你叫楊黯是嗎？我記得菲菲姐說過，你才18，那我叫你小黯吧。我呢，叫法拉思，你可以叫我小思或者思思，都行。”
“這個大塊頭叫泰錫，平時啊，就是個討厭鬼！”她恢復平日裏嬌滴滴的模樣，“小黯，待會兒我帶你去看房間，可以不？”
“嗯，謝謝小思姐。”楊黯默默地將目光從地板收回，“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
-
“怎麼樣？喜歡嗎？”法拉思一把將窗帘拉開，外面的光線照射進來，室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非常好。”楊黯一邊觀察環境，一邊回答。
房間裏基本上該有的東西都有了，整體的佈局簡潔大方，已經超出楊黯預計的程度了。
他將行李箱貼牆放好，“我很喜歡，辛苦小思姐這一趟了。”
法拉思咯咯直笑，“不客氣不客氣，對了，我再帶你去工作的地方看一看吧。”
楊黯聽了，面色一頓，終於沒忍住，還是問出了口。
“其實……我有點好奇，菲克屋開門做生意，一般是賣什麼的？”
別是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吧？白天是半關門式地營業，等到半夜才重新……
楊黯被自己的猜測驚得心驚肉跳，甚至開始思考如果猜想成真，他該怎麼委婉地和阿諾瓦女士開口辭職。
法拉思挑眉，蜜糖色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噢！親愛的小黯，你投簡歷前沒了解過我們嗎？”
“我大概看了你們主營業務的簡介……就修機甲、機甲塗色什麼的，對嗎？”
法拉思的笑聲愈發悅耳，宛如被風吹亂的鈴鐺，不肯停下。
她手指卷着發尾，眨了一個wink，“差不多，但是呢……”
楊黯的心高高懸起，凝神聽着。
“有一點小小的出入噢~”
“比、比如……？”
法拉思朝楊黯眨眨眼，手指勾了勾，“嘻嘻，跟我來看看吧！”
……
“怎麼樣？有什麼想法嗎？小黯弟弟。”法拉思懶洋洋地撐着玻璃展櫃，歪了歪腦袋，幽幽的藍光打在她的臉上，分割成幾塊陰影。
楊黯：“……”
人有時候震驚到極致，就不會說話了。
過了半晌，他艱澀地開口，“不是說……機甲嗎？”
“對呀，這些也是‘機甲’啊！”法拉思的神情理所當然，“只不過這種機甲更全面、更真實、更貼近生活，可以說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白天能打架，晚上能暖被窩，你就說，厲害不厲害！！”
“他還能打架？”楊黯不可思議地問道。
“當然，我們這裏可是高端貨！”法拉思說到這，還有些驕傲，“你去外面買的X愛虛擬機械人未必能打架，但是我們這的就可以。”
“……那你們這挺厲害的……”楊黯抹了把臉，有氣無力地應道。
“那我平時的工作是……”
“一般就是畫花紋啦！喏，你看，我們這一批的貨就是主打神秘花紋的特色！不過偶爾嘛，我們還會接些真·機甲修復的工作，不過那個量不大，一般送過來修的，都是這些可愛的機械人~”
楊黯艱難地點點頭，試探性地問道：“這樣啊，我懂了……那需要我畫的花紋大概在哪個位置，應該就手臂脖子這些地方吧？”
“唔，這個我們還沒做決定。不過不要緊，你才剛來，不急着工作。”法拉思大手一揮，叮囑楊黯今天先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幹活。
“但你休息好后可以幫我的璐璐畫漂亮花紋嗎？”法拉思雙手緊握，楚楚可憐地說，“我的璐璐最近心情不好，我想讓他開心~”
“璐璐和他們一樣……嗎？”楊黯遲疑地抬手，指了指旁邊並列展示的□□機械人們。
“對！璐璐也是機械人，但他是個特別聰明的寶貝，我的小寶貝哦！”
“哦哦，明白。可以的，這不是什麼難事。”楊黯說，“其實我也不太累，現在就可以替他畫的。”
“那拜託你了！！”法拉思興奮地捂住臉，一轉身，快速地在牆上的光屏操作，嘴裏哼着歌兒。
“噹噹當！這就是我的寶貝璐璐，要不要我喚醒他，和你打個招呼？”
“不、不用。”楊黯看着玻璃櫃裏俊美的裸體男人，甚至某個部位毫無遮掩，不自然地撇開視線，心裏默念：這不是人，這只是機械人，不尷尬，這不是人，這只是機械人，不尷尬……
很好，催眠成功！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畢竟是要工作好幾個月的地方，他得習慣，平常心……
“哎呀！我居然忘記收起來了，我的寶貝們……”法拉思突然慘叫。
什麼東西？
楊黯疑惑，側過頭，只見五顏六色、形狀各異、栩栩如生的假XX散落一地，甚至有幾個是熒光色的，在較暗的室內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楊黯：“……”
他嘴唇微微顫抖，往後踉蹌了幾步。
其實吧，有些工作不是非要去做，就像有些錢也不是非攢不可。
“哇！小黯，你是在害羞嗎？”法拉思注意到后驚呼，隨後訝異地喊，“你臉全紅了哎！哈哈哈哈，這麼可愛的嗎？這東西你不也有嗎？怎麼好像頭回見啊！”
法拉思用最無辜的娃娃臉，說著最大膽的話，一派天真爛漫的模樣。
可楊黯覺得自己腦子要燒冒煙了，表情一片空白。
不是我太害羞，是你們星際人民太奔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