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公爵府上的一樓大廳掛着一幅巨大的油畫。
上面畫的是當代公爵還有他的女兒，卡文公爵穿着貴族服飾，唇上留了倆戳彎曲的小鬍子，手上拿着西洋劍，板着張臉。
而芬妮就坐在卡文公爵前面，金色麥子一樣的短捲髮，碧藍色的雙眸，恰到好處的微笑。
這裏面沒有海倫娜，這棟古堡里也沒有海倫娜的房間，這裏的一切都不屬於海倫娜。
可莉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待，她的穿着打扮都像是貴族家裏得寵的小女兒，但她像是沒有接受過貴族教育的人，不會用腳尖抵着地板，屁股坐在沙發邊緣。
她就是怎麼舒服怎麼坐，兩隻小腿還在半空中愜意地晃了晃。
沒有女僕會在心裏暗暗批評，因為可莉表現出來的童真才是最珍貴的。窮人家的小孩很小就會為了生計發愁，而那些為了家族顏面不得不接受嚴格教育的小姐們又太僵硬，沒有一絲鮮活氣息。
可莉就如同她的衣服顏色一樣明亮，女僕們還在機械化地打掃衛生，心情卻不由自主地變好起來。
這個冬天太沉悶了，每天聽芬妮小姐像是被規定好的笑聲，會感覺各種格格不入。那種油然升起的彆扭感，別提多難受，女僕們只能裝作聽不見，埋着頭繼續干自己的事。
但現在，她們都在悄悄看向大廳里坐着的可莉，看一眼，心情就變好。
“那是誰家的小姐？”
“我感覺比公主還要出眾。”
“噓，這話可不能亂說。”
“我感覺比芬妮小姐還優秀。”
“……這話更不敢說。”
不是亂說，是不敢說，要是被芬妮聽到，她只會惱凶成怒。芬妮不會在表面上苛待她們，但是剛剛打掃過的衛生，她能讓她們再打掃一遍。
女僕每日重複幾小時的工作就已經很無趣，要是再來一遍……殺了她們吧。
嘴上不說，心裏想想還是可以的，就算被光明神聽見也不是死罪，可莉就是比芬妮更像是一個小姐。
她們很喜歡可莉，也連帶着對海倫娜好奇起來，因為可莉是海倫娜的朋友。
薩拉身後跟着剛才去請示的女僕，那位女僕低着頭，而薩拉身為女僕長，昂首挺胸地走到可莉面前。
“你是海倫娜小姐的朋友？”
“沒錯！”可莉從沙發上站起來，像個小惡霸一樣叉腰。
溫妮大嬸還有薩拉女僕長全是壞人，最大的壞人是芬妮，可莉牢記着。
薩拉沉着目光，沒有去在意可莉的舉動，因為她就像是光明神最喜愛的小天使一般的存在，能養出這樣的小女孩，家境肯定不一般。
既然她家縱容她這樣，那以薩拉的身份自然是連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是地位上差異所帶來的特權，就如國王的女兒能隨心所欲，因為整個王國都是他們的。
可莉不可能是國王的小公主，她也不是教堂的小神使，至於修女，這不可能。薩拉詢問道：“你是如何認識海倫娜小姐的？”
“生下來就認識了。”
“生下來？”
“對啊。”可莉很理所當然地回答，她說，“媽媽說海倫娜是我的朋友，也沒說我們是如何成為朋友，那肯定是生下來就認識了。”
“充滿童趣的回答。”薩拉輕閉上眼睛，放棄從可莉這裏試探出什麼。
小孩子或許會沒有戒心，但她們能說出來的事同樣太少，與其非得去詢問可莉的來歷，不如抓緊時間把人帶上去。
晚了，芬妮小姐又該不高興了。
海倫娜很緊張，她雙手攥着刀叉，遲遲沒有落下，眼睛總是往門口看去，心裏很是擔心可莉。
她剛才確實很想可莉出現，但現在又沒那麼想。可莉是她的小精靈，小精靈應該藏起來，不被別人發現。
要是哪裏做得不對讓可莉生氣了，她再也不來看自己了怎麼辦。
海倫娜低下頭，之前她每次和可莉見面，都是挑些沒什麼人留意她的時間，兩個人躲在房間裏偷偷地聊天，她支着頭聽可莉講故事。
聽可莉說西風騎士團的大家，還有西風教堂的姐姐們。
那樣就會讓海倫娜感覺，她離天堂更近了一些。
門外面已經響起清脆的腳步聲，像踩在鋼琴鍵上一樣悅耳，聲音鮮明，節拍落在心尖上，讓海倫娜呼吸屏住。
她的小精靈，她的太陽要來了。
“芬妮小姐。”薩拉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
可莉跟在薩拉後面出現，她先是環視了整個房間，才找到在餐桌角落裏坐着，盤子上只放了一塊麵包的海倫娜。
可莉舉起手：“海倫娜，我來找你玩了。”
房間裏的目光先是匯聚在可莉身上，又齊刷刷看向海倫娜。
海倫娜眼神震驚感動地看過去，眼睛一酸，看上去就像是要哭出來，所有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涌了上來。
“可莉！”
兩個小女孩抱在一塊，海倫娜的頭靠在可莉的肩膀上，褐色的頭髮在可莉的金髮邊竟也變得耀眼起來，不再是灰撲撲不起眼的一個人。
這讓芬妮瞪大眼睛，和她預想中完全不一樣！
而且可莉身上穿的衣服不正是那天被她踩在腳下的同款嗎？
……
可莉出現在屏幕里的那一瞬間，正在看手機的西風騎士團們都忍着笑。
這一幕實在是太太太——爽了！沖啊可莉，代表西風騎士團，帶着大家的驕傲，為我們的海倫娜寶貝撐腰！
“我剛才簡直一聲都不敢出，海倫娜被困在她們中間的表情實在太讓人難受了。”
“沒有人搭理海倫娜，她被冷落得徹底，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幹脆放她回去？”
“嘁，不就是午餐嗎，我這就打開商城！”
“商城更新了嗎？”
“沒有……”
“可莉也是小寶貝啊，她出現時，屏幕都變亮了。”
“你這是想形容可莉是太陽？”
“不，她是西風騎士團的火花騎士！”
凱亞剛吃飽飯過來，他感覺莎拉今天做的冷肉拼盤咸了點，正在想要不要去天使的饋贈喝杯飲品解渴，就溜達着撞見幾位摸魚的西風騎士。
嗯，蒙德城的傳統，代表自由的西風騎士團。
凱亞身為隊長都在摸魚，自然不好教訓這幾個士兵，他低着頭湊過去：“在看什麼，海倫娜吃午飯了嗎？”
“還在吃，但應該是吃不下了。”騎士還不知道琴團長往可莉書包裝了水果的事。
就看那幾位以芬妮為首，以及熱衷於找芬妮岔，把氣氛弄得更僵的優菲，就知道這頓飯不會好吃到哪裏去。
而且還有芬妮，這頓飯就更加註定不會好吃。
但幾位騎士也順勢討論起來：“感覺那邊的菜品不是很豐富啊。”
“可能是因為冬季的緣故。”
“就算是冬季也不至於啊，你說說至冬平時都在吃什麼？”
“我怎麼知道？”
凱亞皺眉看着餐桌上的菜肴，怎麼說呢，是他午餐太奢侈了，還是公爵家招待客人的菜色太簡陋。
他一個人就能炫完冷肉拼盤，配白麵包。
現在還能去喝點好喝的，下午有空的話，還能混去晨曦酒庄吃下午茶。
但就桌上放的那些……凱亞回答剛才提起的那個問題：“別小瞧了至冬，就算是極寒之地，也有着發達的商業貿易。”
本地種不出來，就不能從外面買嗎。如果洛蘭帝國的公爵府就這條件，就只能說海倫娜的時代比較落後。
凱亞忽然理解為什麼商城裏就那點東西，因為那個世界的東西本就不多。
與其往那個世界送東西，還不如乾脆把海倫娜帶出來。當然也只能想想，因為前者有辦法，後者是毫無辦法。
“唉！”幾位騎士皆是長嘆一口氣，還能有什麼辦法呢，就只能委屈海倫娜小寶貝一會兒。
等可莉去的次數多了，送過去的東西就會更多。
不過在海倫娜搬出公爵府之前，還是別送太值錢的東西，免得又被那個大嬸給吞下。
凱亞又看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揮揮手：“好好工作，我出去巡邏了，待會兒回來可不希望看到你們在繼續摸魚。”
幾位騎士這才把手機收起來，伸了個懶腰開始在附近轉悠。
不過他們不約而同地把音量開到最大，生怕漏過了特殊事件的提醒，上次就是慢了一步，從被璃月的某位給搶了先機。
凱亞也不安分，他巡邏到了天使的饋贈，說來喝飲料就來喝飲料。
恰好迪盧克今天也在，他在和酒保查爾斯盤賬。迪盧克發現最近酒館裏少了不少庫存，賬面也對不上，有太多賒賬的傢伙。
如果靠酒館的人手去催賬，就有些麻煩。
迪盧克在看賬本的時候，凱亞剛好推門而入，於是迪盧克就合上賬本：“反正西風騎士團的傢伙這麼閑，不如就讓他們去收賬吧，也好對得起我每年支付給西風騎士團的稅收。”
“嘶。”凱亞察覺不妙，他急忙轉移話題，“我來找你是說正事的！”
“說。”迪盧克很冷漠。
凱亞拿出手機，作為和可莉要好的人員，他肯定是最先入手手機的那批人。凱亞知道迪盧克還沒有，且不關心什麼養崽遊戲。
凱亞之前也沒在迪盧克面前提起過，但現在他找不到其它話題轉移。
“我代表西風騎士團，有件要事想要詢問你的意見！”
“哼，一群不學無術的傢伙。”話是這麼說，迪盧克也還是沒有將凱亞趕走，而是留他繼續廢話。
凱亞把手機推到迪盧克面前，這個時候，海倫娜剛好牽着可莉的手坐過去。或許是因為看到可莉的緣故，迪盧克停下手上的動作。
可莉是艾莉絲女士的女兒，在蒙德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大家照顧她的同時，也在提防着她哪天擁有艾莉絲那樣的破壞力，為了避免這種情況，每次可莉出現在眾人的視線範圍內，大家都會不由自主地看過去。
包括迪盧克也是這樣，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可莉是在手機裏面。
並不關心遊戲近況的他只是略微聽過傳聞，知道可莉是受邀進入遊戲，但還是第一次親眼目睹。
迪盧克開始好奇凱亞想問什麼。
“你看桌上的食物。”凱亞指給他看。迪盧克對食物也不關心，所以真就只是看了一眼。
“……”凱亞拿迪盧克沒辦法了，“這是公爵家的午餐，你認為合理嗎？”
“與我無關。”迪盧克移開視線冷聲道。
凱亞愣了一下，這好像是他頭一個碰到地對海倫娜毫無興趣的人，凱亞眼神有些嚴肅地看向迪盧克，最終心情複雜的收回手機：“西風騎士團打算支援海倫娜，為此需要付出不少的精力，所以我想……”
“我會捐贈一筆摩拉。”迪盧克冷淡地說出這句話，就遞給凱亞一杯飲料，“喝了趕緊走。”
“……”
凱亞離開過後，查爾斯看着賬本：“那收賬的事……”
“先別管那些。”迪盧克回想起剛才看向屏幕時，海倫娜一閃而過的眼睛，青綠色的瞳孔很少見，裏面是孩子最純真無瑕的眼神。
迪盧克的心莫名地被觸動，被凱亞提醒過後才匆匆掃了眼餐桌上的食物。
迪盧克對食物不是很講究，但是他細心地留意到海倫娜餐盤裏的那一小塊麵包，難得的認可了騎士團要做的一件事。
支援海倫娜……聽說這款遊戲有充值服務，不知道物價是多少，但捐贈個一億摩拉肯定是夠了。
還有就是，迪盧克因為海倫娜，對那個世界也生出一絲好奇，艾莉絲說過，那是一個真實的世界。真的會有嗎，不存在提瓦特大陸上，另一個落後得連孩子都吃不飽飯，身形單薄瘦弱的世界。
迪盧克冷靜地說道：“我需要一部手機。”
他想要親身去觀察海倫娜。
……
海倫娜牽着可莉的手坐在自己身邊，就算坐下后，她都沒有放下手。
既擔心自己一個人，又擔心可莉也會面對為難，她在想如何才能替可莉解圍的時候，可莉抽出手：“我要把書包放下來。”
海倫娜手心一空，失去了溫暖的溫度，她眼神有些受傷地點點頭。
可莉把書包放在膝蓋上，然後打開書包，當著大家的面露出裏面的各種新鮮水果。
“今天早上剛剛摘的日落果，還有樹莓。”可莉把水果放在海倫娜面前，她看都不看其她人，雖然大家都是同齡人。
但這裏面，只有海倫娜最可愛了，可莉也最喜歡海倫娜。
“還有鉤鉤果，這個吃起來舌頭上會酥酥麻麻的，海倫娜要是不喜歡的話就不吃了吧。”
“這是堇瓜，然後赤念果……”
“牛奶，海倫娜你喜歡原味的還是香蕉味的？對了，如果海倫娜喜歡香蕉的話，下次我就帶香蕉過來吧。”
很多芬妮和優菲見都沒見過的食物被可莉擺放出來。
而且這小姑娘，明明那麼多水果，但就是不和其她人分享，全部都放在海倫娜面前。海倫娜也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水果，之前可莉會給她送幾塊點心，但也只有幾塊而已。
眼前的這些，比得上桌上的所有數量，而且還都是新鮮摘採的。
沒聽到可莉說嗎，今天早上，剛摘的！
“天哪，真的有冬天還會生長的水果嗎？”米婭發出驚呼，她看着那些未曾見過的水果，突然感覺優菲說的那些不是很香了。
再怎麼新鮮，都是從別國的商船運送過來的，而且大家也不是沒吃過蘋果，頂多時節上稀奇了些。
想吃的話，天氣暖和的時候就能吃個夠。
但凡家裏有點爵位的，誰的領地上沒有種果樹啊。
可是現在還是冬天，要怎麼才能在冬天讓果樹結出果實？
可莉看過去：“可莉不知道哦。”
米婭：“……不是你說這些水果是早上摘下來的嗎？”
可莉點頭：“對啊，但是可莉那邊還不是冬天，而且可莉住的地方不會下雪，常年都是溫暖的季節，所以可莉也不知道有沒有冬天生長的水果。”
畢竟氣候不一樣，蒙德在巴巴托斯的努力下，四季如春。
這句話把在場的人都驚呆了，芬妮心裏帶着莫名的焦慮，先來個優菲就算了，畢竟卡羅爾家族的商業能力大家早就有所耳聞，一開始就接受了。
但可莉不是海倫娜的朋友嗎，海倫娜怎麼可能會認識這麼耀眼的朋友。
“你到底是哪裏人！”芬妮控制不住自己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就算她察覺到自己的失禮，也只是更加憤怒地看着可莉。
“你是魔女嗎？還是敵國潛伏過來的間諜。”間諜這個詞芬妮還是聽卡文公爵說過幾次。
小女孩不會去思考太多合理性，反正她們以為就是這樣。
否則太奇怪了，主城前幾天還在飄着大雪，就算可莉是從偏遠的城市趕來，但也不至於說出今早才摘這樣的話。
要知道就算從公爵府坐馬車去皇宮那邊，也需要整整三個小時！
從其它城市趕過來只會更久，起碼一天一夜。
只有魔女才能無視距離，但魔女並不常見，而且這麼小的魔女，她們完全沒聽過。
想要質疑可莉的話，首先就得否認可莉拿出來的那些東西，就在眼前的水果她們否認不了，於是從魔女和間諜之間選擇了最合適的說法。
魔女。
這個世界是有魔女的，這個世界的魔女地位非同凡響，僅次於教堂里的神使。但魔女是自由的，神使一生只得待在教堂裏面。
“可莉不知道哦。”可莉才不管這些事呢。
她覺得和芬妮說話很無趣，更關心海倫娜吃飽沒，可莉轉頭看向海倫娜：“你可以每個都嘗一下，喜歡吃什麼我下次再讓琴團長給你帶過來，不喜歡的話就分給她們好了。”
海倫娜眨了眨眼睛，看可莉的眼神更加崇拜。
“可莉，你是魔女嗎？”海倫娜很小聲地問。
雖然不想回答芬妮，但海倫娜可以回答，可莉搖搖頭：“可莉不是魔女，麗莎姐姐才是，海倫娜是想要成為魔女嗎？”
海倫娜睜大眼睛：“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