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綠泠姑娘。”雷無桀的聲音,將她從萬千思緒中拉回:“你放心,既然你和莫衣先生救了蕭瑟,那你也是我的朋友,你此番出世,無論將來遇到怎樣的危險,我都會護你周全!”
唐蓮不苟言笑,只在席間拱手道:“沒錯,姑娘救了我師弟,往後我也定不會棄姑娘於不顧!”
“還有我!”司空千落亦附和。
葉若依無奈一笑:“既如此,那也算我一個。”不為其他,只因為她與蕭瑟年少時鳩車竹馬的情義。
沐春風正要插話,被蕭瑟冷笑打斷:“呵,就憑我們幾個,還想要保護早已經進入神遊玄境的世外仙人。”
……
綠泠有理由懷疑他的話並未說完,因為‘自不量力’四個大字就差寫在他臉上。
雷無桀愕然:“神遊玄境?難道綠泠姑娘也達到了那傳說之中只靜坐閉目,神思就能暢遊萬里的神遊玄境?”
可綠泠姑娘看上去最多也就是碧玉年華啊。
不對!雷無桀猛然睜大雙眼,結結巴巴道:“綠泠姑娘、不、綠泠仙人、你兄長說他今年六十四歲,那你豈不是……”
豈不是也要六十多歲,整整大他三旬還多!
綠泠佯裝扶額輕嘆:“唉,還是被看出來了嘛。”
沐春風:“難道仙人???”
“沒錯。”綠泠頗有些無奈道:“其實我也近乎花甲之年了。”
沐春風倒吸一口冷氣。
葉若依以為是自己幻聽。
司空千落差點抖落手中銀筷。
唐蓮眼神黯淡,看不穿在想什麼。
蕭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唯有雷無桀,胸膛劇烈起伏,連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隱隱抽搐:“所以,我到底該稱呼你什麼……姑娘?前輩?還是……阿婆?”
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阿……婆?”綠泠下意識復念這個稱謂,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連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真是個小夯貨!”
“不對!那個字念ben,四聲!”說完,雷無桀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高聲道:“綠泠姑娘!你怎麼跟蕭瑟那傢伙說得一模一樣!居然都這麼叫我!難道我真有那麼笨嗎……”
“倘若你不解釋這個字的讀音,還不至於顯得那麼笨。”蕭瑟也怔了一瞬,他恍惚間覺得,這仙人有種無法形容的熟悉感。
也許是他們兩個有太多地方相似。
可明明……
蕭瑟懶洋洋抬眸,望入綠泠眼中。
不,他們不一樣。即使是在四年前,琅琊王叔案尚未發生前,他都不曾擁有過此般澄澈純粹的雙眸。
“蕭公子可是也想喚我一聲阿婆?”綠泠發現他正饒有興緻地看着自己。
“姑娘說笑了。”
“唉唉,綠泠姑娘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我已經回答了啊,是你自己不信的。”
“啊!那我到底該不該信啊!”
這是綠泠有記憶以來,用過的最熱鬧沸騰的一頓午膳。她好像從來沒有同這麼多人圍坐在一起,沒有謀求算計,沒有勝敗得失,只是朋友間一起說說話,聊聊天。
……
午後天晴,陽光射在海平面上,一掃多日來的陰霾。蕭瑟姿態散漫,獨自倚在桅桿上,俊秀的臉龐上儘是清冷,略帶幾分憔悴。
唐蓮從船舫里走出來,手中還提了壺酒:“怎麼一個人?可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請綠泠姑娘再來看看?”
一連串問題,蕭瑟不知道該先回答哪一個,索性哪一個都不回答。他雙臂環抱,挑了挑眉:“風花雪月?”
“是啊。”唐蓮仰頭喝了一大口,感慨道:“還是百里師父釀的酒最醇香。師父以前總說,有的酒越陳越好喝,有的酒卻是越新鮮越好喝。但我覺得,只要是師父親手所釀,我都愛喝。”
唐蓮有兩位師父,他現下所指的,是酒仙百里東君。
蕭瑟若有所思地望了他一眼:“見到他了?”
唐蓮道:“嗯。”
蕭瑟:“那就說說吧,方才席間你心不在焉,可是知道了什麼?”
唐蓮笑:“果然什麼事情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我在蓬萊仙島見到了百里師傅,他喝了孟婆湯,酩酊大夢了一場。”
提起師父,唐蓮眼中滿是崇敬:“師父醒來后,卻依然不肯離開。他說他在夢境中見到了師娘,他願意永遠留在師娘存在的世界裏。哪怕那是幻覺。”
蕭瑟眸光一閃:“我曾聽聞,百里前輩所愛之人乃是當年北闕帝之女玥瑤,兩人機緣巧合下走到了一起,但最終,百里前輩陰差陽錯殺了自己摯愛的妻子。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導致他產生心魔,渾渾噩噩度日如年,苦心鑽研釀酒,以求忘記前塵往事。卻奈何想忘記的偏偏忘不掉,才會遠走仙島,尋求起死回生之法。”
對於師父當年的風月舊事,唐蓮不好加以評判,又默默仰頭飲酒。
不知這風花雪月酒,又是師父在何種心境下釀造出來的呢。
蕭瑟道:“可這世上根本就不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法,那些不過是世人編織出來,謊騙自己的笑話。”
數千年前,有位扁姓名醫到別國行醫,聽聞別國太子身染疾病身亡,於是進宮請求查看。名醫醫術高超,冠絕古今,最後成功救活太子。然而,面對別國國君的道謝封賞,神醫只是表示,他不是真的能夠起死回生,只是因為太子未曾真死。
所以,這世上本就沒有起死回生之法。
唐蓮飲盡壺中最後一滴酒,似笑非笑道:“不,你錯了。起死回生,對於我們來說就像是天方夜譚,但的確有人能夠做到。並且這個人就在我們身邊。”
蕭瑟皺眉:“什麼意思?”
唐蓮:“我師父說,他十年前便找到了蓬萊,可他從不記得蓬萊島上還有除莫衣先生以外的任何仙人。倒是可以確定,莫衣先生有個妹妹,愛穿綠衣,名小綠兒,早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蕭瑟眉眼一片冰涼,正當他要說些什麼時,一抹綠衣倩影娉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