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天啟城，千金台。
身為整個帝都規模最大的賭坊，這裏即使是在白天，也從無例外人聲鼎沸。衣衫華麗的客人坐在那裏，神情專註地盯着桌上賭局，身材曼妙的美人圍繞左右，玉手芊芊，軟香溫玉，好不快活！時不時還有藍色瞳孔的異國人穿梭其中。
雷無桀沒忍住感慨出聲：“這也太奢靡了吧！我原本以為三顧城美人庄就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的賭庄了，沒想到還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葉若依淡淡笑道：“那你是喜歡美人庄，還是喜歡這裏？”
“當然是這裏！”雷無桀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司空千落不禁睨他一眼：“你是不是傻，還真當賭坊是什麼好地方？你是不是早就巴不得和這些漂亮姐姐左擁右抱了？”
雷無桀這才意識到什麼，急忙解釋：“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若依姑娘，我、我這兩個地方都不喜歡！”
葉若依笑意愈發濃烈：“好了，我們來這裏是辦正事的，別鬧了。”
雷無桀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不生我氣就好。”
幾人經過賭桌，往前走了幾步，二樓走廊上站着十餘個面容冷峻的持刀侍衛，與全場熱熱鬧鬧的氛圍格格不入。
幾人正要上去，就被一小廝攔下：“諸位，樓上乃是千金台的雅間，沒有我們頭兒的吩咐，你們不能隨意進入。”
“放肆！”忽然，小廝伸出的手被一把摺扇擋了回去。
“九爺，您怎麼來了？”小廝看向來人，急忙垂首。
被稱作九爺的人衣着甚是隨意，就連說話也是鬆鬆緩緩：“這位可是將軍府的千金，我不來，難道你要親自迎接嗎？”
葉若依疑惑：“你認識我？”
她自小體弱多病，很少出門，按道理來說應該不會有太多人見過她。
九爺挑眉道：“我雖沒見過您，但當年葉大將軍凱旋迴京，身邊就站着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您與她容貌十成相似，想來她就是將軍夫人了。更何況……”他眯起眼睛，笑容可掬：“京城美人榜三甲，可是常年有小姐的位置。”
“美人榜？誰排的？”司空千落來了興緻，好奇問道。
“自然是在下排的。”九爺循聲看去，就見一位容貌氣質同樣萬里挑一的姑娘站在一旁，頓時瞪圓了眼睛：“下次排榜，定然也有姑娘一個位置！”
“九爺，上頭派小的來，請幾位貴客上去。”剛才的小廝又折了回來，神色恭敬許多。
“知道了。”九爺說著對眾人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等到了二樓，推開門，一身華服十分富態的男人坐在屋子正中央，慢悠悠品了口面前的茶，道：“若依小姐，是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這要是讓大將軍知道您一個姑娘家踏足這種地方，還不得把我這兒給拆了？”
葉若依含笑道：“屠二爺說笑了，家父向來支持我做任何決定。”
這句話，分量夠沉，為接下來他們要談判的事情鋪墊了基礎，就算千金台不畏懼皇權，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把握對抗葉字營三十萬大軍。
司空千落附和：“就是！誰規定男人能來的地方我們女人不能來？天下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你是？”屠二爺望向司空千落，一瞬間，眼中竟多了幾分溫柔：“我知道了，你是司空長風的女兒吧。”
司空千落一驚，難道她跟自家阿爹長得這麼像嗎？
屠二爺道：“我愛過你的母親。”
眾人傻眼了。
屠二爺卻只是笑笑：“當年你母親可是整座天啟城最美麗的女子，只要能博得她的芳心，一擲千金我也絲毫不在乎。可惜你母親眼光不行，一眼就喜歡上了你父親。”
眾人有些尷尬，要是真喜歡上他，那才是眼光不行好吧。
“當年你父親還揍了我一頓，對對，用的就是你手裏這桿銀月槍！”
“替家父和您說一聲對不起了。”
屠二爺點點頭，心想這丫頭比她爹有禮貌多了。
然而司空千落又補了一句：“但如果我是我母親，也會選我父親吧。”
“……”屠二爺差點一個踉蹌從椅子上摔下來，面前的茶杯瞬間四分五裂，他伸出手指輕輕一劃，滾燙的開水就變成了冰碴。
雷無桀心中一驚，連忙賠笑道：“我師姐心直口快，請您見諒！”
“屠二爺，其實我們這次來是有件事情想請您幫忙。”葉若依出聲打斷了這場小插曲。
“哦？”屠二爺坐回到椅子上，幽幽道：“是你父親的意思，還是永安王的意思？”
“自然是永安王。”
這三個字似乎具有某種魔力，即使他人不在身邊，葉若依他們也能感受到與他同行。
“我能為他做什麼？”
“很簡單，就是想請您這裏的廚子做頓飯，再借您這裏的場地一用。”葉若依道。
屠二爺不解：“什麼飯還非得讓我這兒的廚子做？他永安王若是想吃什麼美味佳肴，不能讓皇宮的御廚做嗎？”
葉若依又道：“自然是您這裏做的更加好吃。”
屠二爺自然早就聽慣了這些恭維的話，不為所動。
雷無桀意識到該他出場了，於是朗聲背誦起自己徹夜未眠記憶的菜譜來：“八味鮮果、十二味乾果、十盒香葯、十二品蜜餞、十二道砌香咸酸、十味臘脯，八道時鮮小果……”
“哎哎打住——”屠二爺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小子，你知道你報的是什麼嗎？這可是御膳！還是招待最尊貴來使才會用的御膳！光食材就得花費千金！”
葉若依道：“可您是屠二爺，難道還會在乎這點錢嗎？永安王讓我問您一句話，賺錢，和讓整個天啟震一震，你會選哪個？”
屠二爺想了想，無奈道：“那也得給點，我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雷無桀一心想要表現表現，果斷替蕭瑟做了決定：“用雪落山莊來抵怎麼樣？”
“雪落山莊？”屠二爺已經覬覦良久，一聽這話頓時笑逐顏開：“你說了算？”
“當然！”
“成交！”
司空千落頓感不妙，扯了扯葉若依的袖子，小聲問道：“若依姐，雷無桀把雪落山莊賣了，咱們往後住哪？”
她的聲音小之又小，但還是落進了屠二爺耳朵里，屠二爺站了起來，道：“諸位放心，我屠二從不強人所難，在你們找到新的住所前，我不會強迫你們搬走。”
“既如此，就一言為定了。”葉若依暗暗鬆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總算促成了，能給蕭瑟一個交代。
他們剛要離開，屠二爺又喚住了他們：“等等。”
幾人瞬間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這宴席，可是有些僭越了。”
按照規定，沒有皇帝陛下的聖旨，任何酒樓茶肆都是沒有資格去做御宴的。
葉若依從容轉過身：“永安王還讓我轉告你一句話，整個天啟，有誰敢說他僭越？”
＊
曲折蜿蜒的小路上，一輛馬車緩慢駛過。可那駕馬的車夫卻不是什麼販夫走卒，而是當今皇帝最為寵愛的六皇子，永安王。
“蕭瑟，你不用刻意放慢速度，照這樣下去，千金台的計劃怕就趕不上了。”綠泠掀起帘子，對他道。
“無妨，前面就是盤石鎮，我們先找家客棧休息一晚，明天一早繼續趕路，不會耽擱後天的宴席。”
“那好吧。”綠泠不再多說，她透過窗欞望向外面，卻只看到一片荒蕪，天空是陰霾的灰色，很少有行人經過，她下意識道：“這鎮子有古怪。”
蕭瑟神情自若，言語間卻是早就看出了不妥：“那就更應該去看看了。”
兩人最終走進一家名為‘疏影’的客棧。店小二見兩人穿戴貴氣，又談吐不凡，立刻捧着笑臉上前搭話：“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蕭瑟道：“準備兩間相鄰的上房，再備些熱菜。”
“得嘞，您兩位這邊請。”店小二招呼兩人在靠窗位置坐下。
“你這店。”蕭瑟頓了頓，掃視一圈四周后，道：“生意不景氣啊。”
偌大一座客棧，一樓食，二樓宿，客人卻寥寥無幾，除去靠門處兩名喝的酩酊大醉的壯漢，只有他跟綠泠兩個人。
店小二抖了抖手裏長布，嘆道：“客官有所不知吶，我們這鎮子已經很久沒有外地人來了，本地人也終日閉門不出，客棧生意自然難做。實不相瞞，老闆說，再這樣下去他就打算關門不幹了，回老家種地，還能有口飯吃。”
蕭瑟問：“為何閉門不出？”
店小二諱莫如深：“這個……這個就說來話長了……”
蕭瑟將一錠整銀放在桌上：“那就長話短說。”
店小二見財眼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銀子收了起來，半俯下身子，在蕭瑟與綠泠耳邊低語道：“因為鎮子上鬧鬼！”
“鬧鬼？”蕭瑟眼角微挑，一臉不信：“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您要是不信，你可以親自試試，每晚子時，街上都會傳來陣陣女人們的聲音，時而嬉笑，時而悲泣，時而咒罵，時而……”
“行了。”蕭瑟擺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待點小二走遠后，綠泠手指揉了揉眉骨，無奈道：“你信嗎？”
蕭瑟沒有回答，只將雙手攏進袖中，隨後聳了聳肩。
他顯然也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