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個分歧
在血液逐漸平復之後,我的呼吸漸漸走向平和,而此時大腦的供氧也開始正常。
雖然我現在還是非常無力地倒在地上,但身上不再有新的傷口出現。反轉術式和變鬼后自帶的自動高恢復力一同作用,將我身體裏裡外外全都痊癒。
總覺得今天的運氣有些微妙,我開始在思考這是我今天第幾次倒在地上。正當我在地上恢復體力,準備待會兒起身之時,不遠處望着我的四手男性已經從佛龕上輕盈跳下。
之前不知從哪裏湧出的血水開始緩緩倒流,似乎遁入了異空間。而佛龕和周邊的屍骸全部消失,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幻像。
只有那一輪皎皎明月,透過被撐破的天花板,將月光溫柔地灑入,落下的每一絲光線都告訴世人,剛才的那些全都是真實。
在幾個似乎沒有任何聲響的快速輕跳后,他便來到我的面前,單手把我撈了起來,接着放在地面上。
“我就說你不行,”他似乎心情不錯,饒有興緻用剩下的那隻手的拇指按住我的虎牙尖,觀察我的牙齒,看起來是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很有趣,“太好笑了,你這都已經徹底變成了鬼——不過還活着,有進步有進步。”
我一時間分不清他這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這話說得我好像很容易死掉一樣,不過我想起他和我道別的時候,就說待會要給我撿屍。
“我覺得我……”其實並沒有那麼容易死掉。
後面那幾個字還沒說完,企圖反駁的我又因血液在體內狂暴.亂流而重新倒了回去。不遠處是已經拼湊好自己,正準備向外狂奔的鬼舞辻無慘。他一邊準備迅速逃離這裏,一邊用意識操作我體內的血液,重新開始把我往死里搞。
四手的男性並沒有回頭,似乎還未發覺這件事。
——太好了。
但在鬼舞辻無慘這樣想的那一刻,便被洶湧的斬擊弄成碎片。意識在這一刻因痛苦而模糊,對我血液的控制暫時被抑制。
而此時我又彷彿坐着過山車一般,血液的活躍度從頂端瞬間滑到底端,又恢復原本的正常。
“果然你就像那些螻蟻一般,被他用血液給控制住,”他在我的面前隨意地坐下,聲音中充滿輕快。此時甚至悠閑晃着酒,喝了幾口。
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再把我撈起來,只是帶着幾分興緻地看向我。
我在恢復後站起身,瞥了一眼不遠處的鬼舞辻無慘,接着收回了視線,雙手在身體的各處按壓。
不遠處意識恢復過來的鬼舞辻無慘大口喘息,肉.塊上的猩紅豎瞳收縮,驚恐地看向四手的男性——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那人都是可怖的怪物。
——必須要逃走!立刻!
雖然那人還未對他造成能致死的攻擊,但剛剛的痛苦仍然存在,那是絕對真實的現實,彷彿夢魘一般纏繞在他的四周。而大腦的每一寸都在對着碎了一地的身體,發出瘋狂又不休止的劇烈警告,他蠕動着自己的小塊小塊的身體,用刺鞭牽引,迅速向遠處蹦去。
正當他擔心受怕的狂奔之時,那種可怕又幾乎看不到的斬擊卻沒有再次降臨。
此時他竟已經跑出了這間屋子,步入雪地,皎潔的明月此時正懸挂在空中。
現在還未到天明,是他的主場。月色之下,鬼舞辻無慘的心情開始平復。於是在狼狽地逃跑的同時,也有餘裕回頭瞥向那邊——
他看到李梅此時看起來似乎極其悠哉悠哉的模樣。
一想到自己連續好幾次想要謀殺那人,卻都機緣巧合的失敗,怒火便噌的一聲從心起,如今被恐懼侵蝕的大腦中又激起了幾分憎惡。
覺得自己離他們的距離已經很遙遠的鬼舞辻無慘再次驅動我體內的血液,企圖反噬我——
我啪地一聲又直接倒地。
就在我的血液陷入紊亂,思維斷層,苦痛瞬間席捲了我,下一秒即將步入鬼門關的那一刻,彷彿奇迹降臨,血液又正常流動,我重新回到人世間。
無數的斬擊朝鬼舞辻無慘擊來,以極快的速度插.入他的每一塊肉中。它們席捲着狂風,瞬間劃過雪地里的夜空,重新飛入屋內,直接將他的每一部分都釘在地板上——
似乎剛剛順利的逃跑只是錯覺,現在一切都回歸原點。
我注意到面前的四手之人其實是在有規律地使用斬擊,他故意在鬼舞辻無慘令我血液暴.走之時才出手,利用斬擊使那鬼虛弱,於是隔斷對我的血液控制——
在血液奔騰到幾近死亡的那一刻將我撈回。
惡劣地令我維持在半死不活的瀕死狀態。
他撐着臉悠閑地看着我青筋爆出又周身都是血的狼狽模樣,愉悅地揚起嘴角:“痛苦嗎?”
他的手指直接壓在我的傷口上,沒有任何手下留情,於是疼痛瞬間上涌:“還想繼續像這樣繼續受制於他人,又因為那隻鬼的一個念頭而被迫遁入死亡嗎?”
他微微傾下身體,於是低沉的聲音幾乎在我的耳邊悠然響起,而按在我傷口上的力道漸漸加重:“你看那隻鬼把你弄成這般遍體鱗傷的模樣。”
隨着他的靠近,肉質的香味開始瀰漫在我的鼻息。食慾瞬間上揚,而他眼眸中倒影出我因飢餓而失去理智的面容。
口腔中的唾液無休止地分泌,牙齒上的癢意上涌。反轉術式和身體高強度自愈已經消耗了我極多能量,更不要說用於持續不斷產冰的咒術。
我其實已經快到理智崩潰的邊緣,時刻壓制自己想要咬上他的欲.望。
彷彿來自地獄又洞察人心的惡魔,他依然未停止言語,每一句話又都踩在我的心上——
“這樣飢餓到幾乎不能思考的你,還能集中多少精力放在你最鍾愛的料理上?”
“而你引以為豪的人類身份已被他奪去。現在已經變成鬼的你,下一世還能是人嗎?”
他嘴角再度上揚,聲音狂妄而自信。
“被控制的你在他的面前永無翻身之日,但是我不一樣——”
“我可以幫你將他折磨致死。”
他輕笑一聲。
“但是有一個條件。”
“只有唯一的一個條件。”
他繼續在我的耳邊低語着,這隻惡魔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這一世成為我的廚師。”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從深淵爬出的萬千觸鬚溫柔地攀上了我,接着將我一步步拉入深淵。惡鬼在我的耳畔悠悠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那麼你的選擇是什麼?”
他平靜地看向我,嘴角依然是上揚的肆意幅度。
我劇烈的喘息聲在屋裏極其明顯,似乎已經不能堅持下去。
“……我拒絕,”我的聲音此時已經變得有些沙啞。在推開他后,我後退到幾步之外。
他身上的人.肉味漸漸離我遠去,我的腦子開始走向清明:“你一開始就打算趁火打劫,這種情況下即使答應你的霸王條款,到時候給你做料理我也不會快樂。”
我坐在地上,看着同樣坐在地上的他,構出棒冰放在嘴裏,而另一隻手在身體的各處按壓着,隨後又對他重申了一次:“我不答應。”
他面無表情地看着我幾秒,見沒有迴旋的餘地,接着冷哼一聲:“真是遺憾。”
“但是事實是你對他沒有任何辦法,”他攤攤手,把我的現狀明明白白擺在我的面前,隨後把酒往我的方向遞過來,“喝酒嗎?”
“不用,再喝我的腦子就會更不清醒,”我沒有接他的酒,接着回復他的前一句話,“很快就要有了。”
狼狽不堪的白髮之鬼說出了令人詫異的話語——
“我待會兒就能自己解除他的控制。”
我現在已經辭職,而且少爺不是人類,只要我再變回人類——
那就沒有關係了。
那就沒有關係了。
我對着面前的四手男性繼續說道——
“我想自己反殺他。”
“有趣,”他眼中閃過幾分興味,“但是脫離控制前的那些時間從哪裏爭取來?如果我不做任何干涉,你下一秒便會迎來死亡。”
正是他對鬼舞辻無慘輸出那些持續不斷的斬擊,構成我們現在能正常對話的基礎。
“所以來和我做一碗雞湯的小交易吧,”我提議道。
“我不答應,”他故意用着和我剛剛相同的語氣,毫不留情地反駁我,甚至補充道,“我打算放走他,並且看着你被他殘忍地幹掉。”
我真的很不想動腦,但是我發現有些時候不動真的不行。在我把腦子幾乎轉壞的時候,我想到了一種好像可行的思路——
“可是這樣就不有趣了。”
聽到我的話后,他的動作一頓,然後紅眸看向了我。
“你真的會對那樣理所當然的發展感到滿意嗎?”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被控制成這副模樣的我,該選擇如何戰勝他?”
我用冰凝結成一個碗,那裏面還有着漂亮的冰蝦,又在他的旁邊構成瓶瓶罐罐,隨後我作出了請的手勢——
“只需要再借我一劑調味料,我便能做出更為美味的料理。”
他沉默了幾秒。
“不必了,”最後他這樣回答我,我覺得這顯然是拒絕的意思。
總之他剛剛沒和我談妥,我現在也沒有和他談妥,正當我決定想其他辦法時——
他直接把手上的酒倒入我的碗中。
冰蝦在酒中起起伏伏。
“你那虛假的瓶瓶罐罐能倒出點什麼東西?還不如用我的酒,”潺潺的水聲響起,他愉悅的聲音在室內回蕩,裏面肆意而張揚的笑意清晰可見。
“小廚子,你想要用一碗雞湯從我這裏換什麼?”
“在一分鐘內禁止他控制我的血液。”
剛說完,我體內的血液又不再受控,又啪地一聲直接倒了下去。
兩面宿儺微微挑眉,第一次往鬼舞辻無慘的方向望去——
明明斬擊的數量沒有變化,但是不同與剛才的碎渣,此時他竟已經能勉強維持人形。
無數次的重複攻擊會帶來什麼?
高學習力物種的學習與進化。
在相同的攻擊下,他已經能比之前完好,甚至在這種情況下也能控制我的血液。
雖然已經成長不少,但他依然不敢將怒火發泄在四手的男性身上,只敢將那些惡意全都朝我。
——都是因為李梅那傢伙,我才會落到這般境地。
“我可等不及一分鐘,半分鐘如何?”低沉的聲音詢問道。
我在地上虛弱地開口:“……可以。”
“那就成交。”
在他歡愉的笑聲出現的那一刻,漫天的火焰迅速亮起,隨後肆意燃燒,直接吞噬我眼前的一切——
只剩下耀眼而灼目的嫣紅。
此時約定的時間還剩三十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