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個怪談

七個怪談

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所在年級,前三個班的勞動課被安排在三月初。說是勞動課,對於上課上到頭暈的學生們來說,其實就和不離開學校的郊遊沒什麼區別。原本是一次難得的放鬆機會,可我和冰鰭卻偏偏被編到了圖書組,更糟糕的是還被分配去打掃古舊資料室。

那間資料室在爬滿清藤的圖書館二樓的盡頭,幾乎從不開放。即使最熱的夏天室內也是又涼又濕,附在皮膚上的空氣粘粘膩膩的;而且光線很不好,白天也得開着燈,微弱而混濁的燈光里,一排一排泛着黝黑光澤的玻璃門木書櫃切割着人的視線,柜子裏面儘是些泛黃的紙張,可能學校里年紀最大的傳達室張爺爺都沒它們老。說起來這個地方還有“嘆息資料室”的惡名——有人聽見過鎖閉的室內傳出嘆氣的聲音。嘆氣聲是沒聽過,但我完全同意這個稱號——因為只要一想到要去那裏打掃,我和冰鰭就忍不住對看一眼,唉聲嘆氣。

可是同組的另外四個人卻非常高興——因為門窗緊閉的古舊資料室里一向非常乾淨,不要說蜘蛛網什麼的,連灰塵都很少,大家只要象徵性的擦擦書櫃,然後在那裏玩到放學就行了。

“這種氣氛!最適合做那種事了!”二班的萌繪用高八度的聲音興奮的喊着,我和冰鰭卻忍不住托着額頭呻吟起來——所謂的那種事,就是關上門,拉上窗帘——講鬼故事嘛。

然而萌繪的提議卻得到了其他三位組員們的熱烈支持,他們立刻聚到了的窗下的大書桌邊,透過醞釀著新芽的藤條,窗外初發柳葉的淺黃輕綠將窗欞染成明凈的顏色。

“這樣可沒氣氛!”三班的女組員戀橘一把拉起呢絨厚窗帘,室內頓時黑了下來,來不及坐下的二班男組員一慎和三班男組員真理狠狠的撞到了一起。萌繪不管他們的抱怨,大聲喊仍然彆扭的站在一邊的我和冰鰭:“快到這邊來啦,你們兩個!真的像傳聞中那麼膽小啊!”

的確,我和冰鰭一向都有膽小的名聲——從不跟同學一起講恐怖故事、神秘體驗,從不上晚自習,從不參加放學后的試膽大會。可這也不能怪我們啊!如果他們看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興高采烈的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樣子,也一定會像我們一樣膽小的——遺傳了很久以前過世的祖父那種多餘的能力,我和冰鰭擁有可以看透黑暗的眼睛。

“沒辦法了。”我嘆了口氣,“好在室內還蠻幹凈的,什麼也沒有……”很快適應了室內的黑暗,我看見聽出我話里雙關含義的冰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連火翼你也看不見?不覺的奇怪嗎……這裏乾淨的有些過分啊……”

我環顧四周,照理說資料室這種地方就算沒有一兩個大東西,小傢伙總該有一大堆的。可是這裏就像泡在看不見的防腐液里一樣,有種不自然的潔凈。我和冰鰭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絳紅色呢絨窗帘透進昏暗的天光,讓人感到微微的暈眩。我還是不太放心——真的沒問題嗎……做這種事……

“七大怪談!就講七大怪談!”那邊萌繪早就嚷開了,三班的真理推了推眼鏡:“對呢,都說每個學校都有七個怪談的。”

“啊?不就是沒人的音樂教室里傳出鋼琴聲,台階半夜多出一級的那種嗎?”運動型的一慎思維方式也是那麼直來直去。

“才不是!那麼沒創意!”萌繪用誇張的不滿語氣大喊起來。幾乎和她同時,戀橘慢條斯理的說:“要講那種只在我們學校流傳的怪談啊!”

“還是不要吧……”我依然受不了那種氣氛,大家鬨笑開了:“就知道你們這對膽小姐弟一定會怕!有人怕才有意思呢!”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只能藉著窗帘透出的暗紅光線再次審視室內,周圍還是什麼也沒有。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我稍稍放了心……

“我先講呀!”萌繪還是用那種可愛的撒嬌般的語氣,“我講的是去年期末考試的事!考英語的那天,我們班不知怎麼的少了一份試卷!”

“不是有備份的卷子嗎?”一慎大聲問。

“備份卷也用上啦,不知怎麼的就是少一份!”萌繪神秘的說,“眼看聽力部分就要開始了,拿不到考卷那個同學,就叫他同學A吧,同學A他都快急哭了!好在隔壁班監考老師來說他們班有個同學去廁所了,暫時還沒回來,讓同學A拿了答題卡去他們教室用空出來的卷子先考。後來巡視的老師幫忙拿來了卷子,到隔壁去找同學A回我們班來,可是……”

“可是什麼啊?”一時還沒進入狀況的真理忍不住低聲詢問。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廁所門突然嘭嘭嘭的響起來了!還有人喊救命!”萌繪的語尾帶着嬌俏的高音,“原來隔壁班的那個學生被關在裏面啦!那個門又沒有鎖啦插銷啦什麼的,可不知怎麼的就是打不開,好幾個人才撞開的!老師把那個學生帶回隔壁教室,你們知道接着發生什麼了嗎……”

萌繪賣了個關子,冰鰭冷笑起來,我知道他為什麼冷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萌繪不滿的隔着桌子推了冰鰭一把:“笑什麼!老師們發現從廁所回來的那個同學座位上是空的,剛剛過來的同學A不在了!根本沒人看見他出門,他也沒回我們班!就像蒸發了一樣,他平白消失了!”

“哼!”一慎不滿的亮開了大嗓門,“可能是你們兩個班的老師學生都看花眼了!”

“不可能!”冰鰭又一次冷笑起來,“那個學生的桌上放着兩份答題卡,其中一份還填了聽力部分的選擇題!”

“耶!你怎麼會知道!”萌繪湊近冰鰭用高八度的嗓音大喊,我連忙打圓場:“這個我們以前聽人講過的!”說著便瞪了冰鰭一眼——雖然那天在一陣騷動里看見那個什麼同學A穿過我們班的靠走廊牆壁走進來,然後穿過靠陽台牆壁消失在半空裏,但也不必在這個地方說出來嘛!冰鰭這個笨蛋!

這時,萌繪身邊的戀橘開口了:“這樣的事我也知道一件,是舊禮堂藤花館那邊的事。”

藤花館位於年代久遠的校舍的東北邊,以前曾經是禮堂,現在裏面堆滿了雜物,整座建築周圍被好大的藤花架包圍着,幾乎終年不見陽光。花開的時候雖然很漂亮,可我和冰鰭絕是對不願靠近那裏的。

“說到藤花館啊……”戀橘慢慢的說,“那裏很安靜,有天我們班的兩個女同學在傍晚放學后約了去那裏……”

“怎麼約在那個時候……”我低聲嘟囔着,傍晚夕陽反照的時刻又被叫作逢魔時刻啊……

戀橘輕笑起來:“談心嘛……她們講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們怕有誰把自己的話聽了去,就四下張望找偷聽的人。藉著夕陽的光,她們發現藤花的主幹那邊有人站着……”

萌繪不高興了:“是偷聽的傢伙?差勁!”

戀橘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能不能這麼說……藤花葉遮着那人臉,因為看見他穿着老式的長衫和布鞋,那兩個女生以為是戲劇社的人,就問是誰,問了幾遍他都不回答,那兩個女生漸漸發現不對了……傍晚風不小,可那個人的衣角卻從來不隨着風擺動……而且,一聲不響……”

“那個人之所以不回答,是沒法回答吧。”冰鰭再一次冷笑。

我用手肘撞了冰鰭一下,這個笨蛋,又多嘴了。不過學校的那些傢伙里,我最討厭的就是藤花樹下的這一個,因為……

戀橘收起了笑容:“沒錯呢……那個人是沒法回答,夕陽把他的影子拉長,落到那兩個女生的腳邊——他的影子,根本沒有頭!”

一瞬間,只聽見吸氣的聲音。沉默蕩漾開來……

“說到這個我也想起來了!”一慎的聲音突然之間爆發開來,他那個大嗓門的殺傷力比鬼故事還要強大,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回過神來,紛紛笑着去敲一慎的肩膀。一慎一邊躲閃着一邊說,“是真的,有個游泳隊的三年級學生告訴我的,寒假裏他和同學約了在學校游泳池那邊見面,因為校門不開,他們一直是翻牆進來的。剛到游泳池邊他就發現水裏有人,你們也知道寒假裏的池子有多臟,膠袋,鞭炮屑,枯葉子漂了一層。而且又那麼冷,他就納悶了,到底誰在游泳啊?”

“是他約的那個人吧?”萌繪搶着說,一慎搖了搖頭:“他也以為是自己約的那個同學發神經,剛想走過去罵,卻發現水裏的人向他遊了過來,連身為游泳隊主力的他都不得不承認那個速度非常快,而且沒有打水的聲音和水花。他正在佩服的時候,忽然注意到那個人的動作非常奇怪——除了頭以外,那個人的手和腳都沒出過水麵,簡直……簡直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一樣。”

我立刻知道是哪個傢伙了,就是這傢伙害得我不敢上游泳課,差點得罪了體育老師呢!壓抑着心裏的不快感,我揉着額角嘆了口氣,冰鰭則在一邊拚命忍着不要笑出來。

粗線條的一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們的反應,他瞪圓了眼睛:“那個游泳隊的人就湊近池邊想看看水裏的人到底是用什麼姿勢在游的,他剛走近就看見水裏的人對着他笑了一下,好像是邀請的樣子。”

“他也下去遊了?”真理戰戰兢兢的問。

“他哪敢啊!”一慎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他調頭就沒命的逃,翻過圍牆時剛好撞在他約的那個同學的身上!兩個人都摔的好慘!不過那個游泳隊的人還覺得幸運呢!以後打死他也不敢再一個人去沒人的游泳池邊了——因為那時他清楚的看見,在池子裏游泳的,根本只有一個頭!”

“什麼時候去把這兩個傢伙湊在一起吧!也算是做件好事!”趁着大家騷動起來的當兒,冰鰭在我耳邊低聲說,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像在開玩笑,我立刻火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幹!”

等這陣喧嘩漸漸平息下去,真理習慣性的推了推眼睛:“那個……輪到我了嗎……我想講的是標本室的事情。可能沒什麼意思……”

萌繪立刻接過了話頭:“是人體模型半夜裏會走路的事?有誰見過嗎?不要瞎編懵我們啊!”

真理急忙慌慌張張的分辨起來:“雖然說起來也差不多,可不是瞎編啦!就是那個,那個標本室櫥窗里的骨骼模型的事,那個標本說是解放前建校之初,用一位神父捐的遺體做成的……”

戀橘表示同意:“我以前在查校史準備演講的時候看到過,是一個外國神父捐的。”

真理立刻有了自信,說話聲也稍稍大了一點:“難怪有人說一到星期天這個骨骼標本會一個人喃喃自語,好像在禱告一樣,凈說些聽不懂的話,原來他是外國人啊!”

我立刻回頭瞪着冰鰭,他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果然是這傢伙傳出去的,當時還答應我不跟人講呢!就在我對這冰鰭怒目而視的時候,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大吃一驚,轉過頭髮現大家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到你了啊!火翼!”他們故意學着冰鰭叫我的習慣。

不知不覺間,冷汗爬上了我的脊背。這個空曠而黑暗的環境從來沒有停止過讓我不安。“啊……還是不要了吧……”我苦笑着推辭,可是大家的眼神表示他們顯然不會就這樣放過我。

“火翼,就講講你為什麼不喜歡上晚自習的事吧。”冰鰭提醒我。

“對了……”我點了點頭,猶猶豫豫的開口,“就是那個呢……我聽說有個人把課本忘在學校里了……因為是很要緊的課本,很晚了她還得跑到學校里來拿。問傳達室張爺爺拿了鑰匙,她一開門卻發現教室里燈亮着,還坐了不少不認識的人。明明來的時候教學樓還一片黑暗的啊……她總以為是晚間補習班剛準備上課,也沒多想就走到自己位置上,原來坐在她位置上的人很客氣的讓到鄰座,她還朝那個人笑笑表示感謝,然後就在抽屜里找起課本來……”

“什麼嘛!講重點啊!”萌繪不耐煩起來,一慎也跟着點頭。

我嘆了口氣:“可是她抽出課本時卻帶出來一堆紅紅白白的紙花,她驚得把書都掉在地上了,因為弄出了很大的響動,一屋子的人都朝她看過來。她連忙彎下腰去撿書,卻發現,卻發現……”我的語尾消失在吞咽空氣的聲音里。我為什麼要講那種討厭回憶!這個倒霉的傢伙,就是我嘛!

“那個人彎腰撿書,卻發現桌子下面什麼也沒有。”看我講不下去了,冰鰭冷冷的接過話頭,“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就抬起頭看看桌面上,好多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可是桌子下面,卻看不見半個人的腿!”

“……所以我才討厭上晚自習的!”我咬着牙說。

“好可愛哦!”萌繪大笑起來,“居然把鬼故事當真,火翼你還真笨!”

“怕什麼!”一慎也發出爽朗的笑聲,“碰上那個就大聲喊吧!會有強壯的同學來救你的!”

戀橘和理也微笑起來,還好他們是替我說話:“我們如果知道這件事也會怕上晚自習呢!”不管怎樣我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還有啊!就是這個古舊資料室的傳說!”

我立刻對這個離我們太近的話題產生無限的排斥感。可大家卻對它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說其實很久以前啊,六個學生也像我們這樣聚在這裏講校園的七個怪談。可是啊,講來講去都只有六個,怎麼也想不出第七個來。這六個學生想啊想啊,想得着了魔忘了時間,從此再也沒能走出這間資料室,就這樣,消失了……”

萌繪又笑了,可笑聲有些急促:“很……很好笑哦!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有時候透過緊鎖的大門,還能聽見他們冥思苦想發出的嘆氣聲呢,所以這裏才被叫做‘嘆息資料室’啊!”

“啊!不好了!我們一共講了幾個怪談啊!”直線型思維的一慎立刻一驚一咋起來。

“六個。”戀橘依然是那種溫和平靜的語氣,可是回答卻非常迅速,看來剛剛她也在想這個問題吧。不自然的感覺在我心頭蔓延開來:“已經六個了嗎……”

我們一共六個人,萌繪、戀橘、接着是一慎和真理,最後是我,怎麼已經六個怪談了呢?冰鰭,還沒有講啊!

不太多話的真理這時慎重的說:“是六個,我記下來的:萌繪的失蹤的考生,戀橘的藤花下的影子,一慎的游泳的人頭,我的祈禱的白骨,還有火翼的晚間教室的陌生人和嘆息資料室!”

“等等!”我大喊起來,“嘆息的資料室……不是我講的!”

“可是……那明明是女生的聲音……”真理髮出斷斷續續的低語。萌繪和戀橘幾乎同時驚叫起來:“那也不是我說的啊!”

不是男生,也不是三個女生中的任何一個,說話的……難道是第七個人;難道是看不見的第七個人講了“嘆息資料室”這個富有暗示意味的第六個怪談!

不祥的沉默像冰冷的水一樣瞬間灌滿了整間資料室。我再一次環顧空蕩蕩的四周。不像冰鰭那樣擁有可以聽見彼岸之聲的耳朵,只有擁有實體的那種東西的聲音才能傳入我的耳中;但我的眼睛卻比冰鰭更能捕捉到彼岸之物的身影。可是現在的情況是我什麼也看不見,反而這裏所有人都能聽見那第六個怪談!這說話的第七個人,到底藏在哪裏!

“快開窗!”突然回過神的我一把拉開窗帘,卻忍不住到抽了一口涼氣——已經過了這麼久嗎……天,黑了啊!

“這是怎麼回事啊!”萌繪幾乎要哭了出來,“都說不要在這種可怕的地方講鬼故事的!”

“明明是你一直吵着要講的!”一慎大吼起來。

戀橘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去阻止一慎:“與其吵架,不如想想怎麼出去吧!”

“怎麼出去啊!”一慎一味沮喪的大喊,“被卷進這麼奇怪的事情,怎麼出去啊……”

情況不妙啊……“總有辦法的!不能慌啊!”我低聲說,卻沒有任何說服力,一慎的喊聲更大了:“連晚自習都不敢上的人懂什麼啊!”

我一時語塞,總不能跟他說這種事我和冰鰭常碰上吧,我回頭瞪着小我一個月的堂弟,這個時候也不來幫我,這傢伙只是為難的皺着眉頭,像在思考着什麼。

“太難看了!”我身邊一直沉默着的真理忽然發出了壓抑的聲音,“一慎!這裏還有女孩子啊!”

“你說什麼啊!四隻眼!”一慎的怒火轉移了方向,不過可能因為沒什麼膽氣的關係,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真理咬住了嘴唇低下頭:“至少……至少要保護女孩子呀……我們,我們不是男生嗎?”我看着真理用力握緊拳頭,說出這些話,看來用盡了他的勇氣吧……

“很寂寞呢,一個人很寂寞呢……”第七個人,又在講話了,她發出了輕輕的嘆息,“所以一個也不能走,大家都要留下來陪我啊……”

“我不要啊!”萌繪和一慎異口同聲的喊起來。真理和戀橘下意識的靠向窗邊。只聽得見這彷彿是無處不在的聲音,我還是看不見第七個人躲在哪裏!

冷笑聲傳入我的耳中,那是從剛才開始一直一語不發的冰鰭的聲音。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冰鰭,你看見了嗎?第七個人她躲在哪裏!”

冰鰭拍了拍衣服站起來,“看不看得見並不重要!”這傢伙這個時候還那麼講究,他的衣服根本就不臟啊!

慢慢的走到房間中央,冰鰭抬起了頭:“不要玩火**,第七個人!現在就放我們走!”萌繪他們將驚訝的視線轉向冰鰭,而看不見的第七個人則發出短促的輕笑:“口出狂言!”

冰鰭搖了搖微帶茶色的短髮:“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不是說那六個人是因為想不出第七個怪談才被永遠困在這裏的嗎?可是真的可以講出來嗎——第七個怪談!”

“你……什麼意思……”微微的動搖呈現在第七個人的語聲里,這一刻,我的視線模糊了,像一層灰色的紗幕從天花板上落下一樣,整個室內的景象變得混沌不清。萌繪他們依然獃獃的看着前方,渾然不覺,是我的眼睛能“看見”了,還是我看花眼了?

“你原本沒有什麼害處,是個只要被人認出來就會消散掉的小傢伙,我還在想要不要做得那麼絕,可是,你居然執迷不悟!”伴隨着冰鰭的話語,混亂的灰紗一重重的從天花板墜落下來,雖然一時還不能斷定是什麼,但我從萌繪他們的反應里可以確定,這層層灰幕只有我能看得見——冰鰭的話奏效了,那個傢伙,即將畢露原形!

冰鰭的聲音理絲毫沒有感情:“你在說謊吧,第七個人!什麼消失在資料室的六個人,什麼冥思苦想的嘆息——真正嘆息的人,是你!你就是……”第七個人忽然慌亂的呼喊起來:“不要說了,我放你們走,放你們走!”

這一瞬間,隱藏的第七個人清楚的呈現在我眼前,“這麼大!”我脫口而出。這真是個非常大的傢伙,幾乎充塞着整間資料室,可是不知為什麼,它的存在感卻非常淡薄,好像很虛弱的樣子。

“你不覺得太遲了嗎!”冰鰭保持着一貫的冷笑。對方有害也罷無害也罷都沒什麼意義了,因為我知道,冰鰭已經生氣了。

真相的光線像一把利刃割裂了室內的灰霧,我聽見第七個人慌亂而痛苦的呼喊:“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六個人,我好不容易等到的機會!可是你為什麼不放過我?我只是不想再一個人呆在這裏,我很寂寞!”

因為太過弱小,所以離不開這間資料室,因為離不開着間沒有人的資料室,所以無法吸取生氣變得強大,它當然要緊緊抓住這一次機會吧,誰也不想就這樣,永遠徘徊在寂寞里嗎……

“什麼寂寞不寂寞的,因為寂寞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這樣想的你未免太天真了吧!”冰鰭揮動手臂驅散眼前破碎的灰色紗幕,“第七個怪談就是你,混在人群中,借怪談的名義吞噬人心妄念!”

一瞬間,淡青的光芒從我背後直射進來,那是映着楊柳的嫩葉之色的天光!像被無形的火焰燒灼一樣,那佈滿資料室的層層灰紗翻捲起來,發霉的味道開始在人的鼻腔蔓延。第七個人的存在感,消失了……

不至於……做到這一步吧!我脫口而出:“冰鰭!你就不能放過它嗎!它只是個小東西啊!”

“羅嗦!”冰鰭的語氣異常惡劣,“既然是個連資料室都走不出的小東西,就不要出來給人添麻煩!”我一時語塞:說起來,冰鰭他也沒什麼錯啊……他一向比我更有原則所以,在這樣的時候才不會迷惑吧……我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然而這個時候,冰鰭的低聲自語傳入我的耳中:“所以還是消失比較好吧,既然這麼寂寞……”

這個傢伙!他是這麼想的嗎……也許,這就是冰鰭獨特的溫柔吧……

忽然間,如同洶湧的洪水找到了前進的河道一樣,彷彿帶着強勁的轟鳴,明亮的日光奔湧進來,蕩滌盡室內的晦暗氣息——連最後一絲灰影也消失了。我聽見了萌繪他們幾個驚叫的聲音,陽光太強烈,刺痛他們的眼睛了吧,原來,門已經被打開了。“你們幾個,關着門在幹什麼呀!”老師的呵斥聲從門口傳來,這種聲音很快就變成了驚訝的呼喊,“我的天!你們到底是怎麼打掃的啊!”

漸漸適應了強烈的光線,我這才看清楚資料室里的狀況——難怪老師要罵:地上也好。牆上也好,天花板上也好,就連我們身上都積着厚厚一層灰塵——這種厚度,大概有幾十年的份吧!

“怎麼會這樣啊!進來的時候明明很乾凈的!”恢復了精神的萌繪又發揮了她高八度的嗓音,一慎他們也隨聲附和着,看來妄念消散,這些傢伙已經完全忘記剛才的事了。我終於明白了——難怪我一直找不到第七個人躲在那裏,最後看見的實體也非常淡薄鬆散,原來它藉助了無處不在的灰塵啊!

我靠近冰鰭,悄悄地說:“說起來還是只有六個怪談呢——失蹤的考生、藤花下的影子、游泳的人頭、祈禱的白骨、夜間教室的陌生人,再加上看不見的的第七個人。那個六人失蹤的嘆息資料室怪談不能算,是第七個人編來騙我們的,算來算去,還是只有六個嘛!”

冰鰭笑了,指了指室內,那幾十年份的灰塵懶洋洋的躺在春日的陽光里;無可奈何的看着憑我們的力量絕對解決不了的塵埃,我只有無力的苦笑的份了……

“還真是沒品,第七個怪談原來就是突然出現的灰塵啊!”

未到本人書面允許的前提下,請勿轉載與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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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翼與冰鰭的怪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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